第七十四話 密談
原來那室內坐著的人,竟是當朝太子湯洗澄。他已換下了先前的九蟒玄衣,著了一身粗布衣裳,市民打扮,看著和氣許多。
然而面目冷峻,眉宇森森,儼然還是帝王之相。
這廂見了白潮聲的跪禮,只見他拂手道:「不必行禮,我早不做太子了。」
白潮聲肅然說道:「儲君之位猶在一日,您便一日是太子。」
湯洗澄聽了,並不接話,自抓了一把桌上的杏仁,放在嘴裡啃。
白潮聲伏在地上,沒有起身。半晌,才聽那湯洗澄說道:「再不起來,還要等我去請你么?」
白潮聲急起身立定,衣上落了灰,很是顯眼。然而他只是立著,並不動手去拂。
湯洗澄咳呲咳呲的磕了這半晌的果仁,終於呸呸兩下,停了下來。
他望著白潮聲,上下打量了兩番,說:「聽聞,西風斷雁將明堂託付給你了。」
白潮聲回道:「此說不當。家師只是閉關,由我暫代管理,並不能說是託付。」
湯洗澄道:「你們明堂的事情,我知道得很清楚。你不必同我遮掩。今日來,是要與你說一件事。」
白潮聲道:「煩請您吩咐。」
湯洗澄頓了一頓,將四下顧望了一圈,沒察覺異樣,這才說:「他在追殺我。」
白潮聲聽了,竟不作問,反而笑道:「情理之中。」
湯洗澄見他如此,心下頗有些不快,用手拭了拭嘴,復又說道:「你都知道?」
白潮聲回答:「他不殺你,那才奇怪。」
「為的是什麼?」
「您的儲君之位。」
「你倒是挺通透。」
「時勢而已,略有耳聞。不過,殿下,恕下士多嘴,您這位弟弟的野心,似乎還並不止於一個儲君之位。」
湯洗澄怔了一怔,反問道:「你說的是,『如是來說』么?」
白潮聲肅然道:「是。」
湯洗澄笑道:「我將那半卷『如是來說』交出去了,你要怪責我么?」
白潮聲回道:「當年家師將這半卷『如是來說』交予太子殿下,定是由衷相信太子殿下的決斷。那日將『如是來說』交出,想必殿下心中自有盤算。」
湯洗澄見他小小年紀,倒將分寸拿捏得極好,不逾越也不卻讓,當下心生歡喜,待要再試他一試,復又說道:
「『如是來說』的事情另說。他們真要去破解,還得費上好大的功夫。我此行來尋你,另有一番目的。你知道是什麼么?」
白潮聲回道:「下士猜測,殿下是希望我能助您瞞天過海,安全回到宮都,重整舊日黨羽罷。」
湯洗澄笑道:「是這個意思。不過,別說是我的黨羽,好像跟你們明堂毫無干係似的。
「他們的代號叫『魚腸』,知道了罷,跟你們明堂三當家魚三軒可頗有淵源呢。」
白潮聲恍然悟道:「原來如此。殿下是想將這群舊僚重新移交給明堂么?」
湯洗澄道:「是。」
「恕我直言,殿下失蹤已足有二十年光景,朝中雖尚有您的聲名餘地,然而您的弟弟太王崛起,接手大錦司,這些年在朝堂上可是廣結同盟,聲威日盛,您就不怕,當年聽候於您的『魚腸』,現今早已人心離散、分崩離析了么?」
「不會的。」湯洗澄定定的道,「我的儲君之位二十年猶在,就是最好的證明。如若『魚腸』已經土崩瓦解,就算當今國主再怎麼一意孤行,獨裁專斷,也不可能將我的儲君之位維持整整二十年。
「『魚腸』組織之龐大,遠甚於你的想象。」湯洗澄忽然間壓低了聲道,「他們大部分,都出身於你們明堂十二校尉的那支軍隊。」
聽聞此言,白潮聲合身一抖,雖是細微,到底給湯洗澄捕捉到了。
他看白潮聲一副風輕雲淡、鎮定自若的模樣,故意說這番話來引他吃驚,這下達成了,便有些得意,又抓了一把杏仁在手,洋洋的道:
「這是玄門與朝堂共同的大絕密,你才接手不久,知之不多,不奇怪。往後我會慢慢告知你的。」
白潮聲聽了,有點怏怏的,問道:「既如此,您是打算將今上也一併瞞了?」
「那是自然。」湯洗澄驀然間肅然道,「送我回宮都重整『魚腸』這件事,太王不能知,當今國主也不能知。
「一旦敗露,你們明堂多年來的迴避與努力都會前功盡棄,再無轉圜餘地!」
白潮聲做了須臾的思想,終於定下了主意,凜然回聲道:「好——不過在那之前,殿下須隨我去一趟襄陽的明堂總舵。」
「去襄陽做什麼?」湯洗澄眉頭一結,電光火石間,他想到了一事,恍然道,
「難不成你是要——對付明堂的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