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復活
大雨還在下著,山林中一泥土翻滾之處,一個本以為早已僵硬的小小屍體動了,像個經久歲月早已銹朽的鐵器,她緩緩的移動手指,抹掉臉上的稀泥。
過了一會兒,她曲起四肢,慢慢的爬了起來,緩緩轉動頭顱看了看四周,然後踉蹌的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山路很滑,她一路走一路摔,摔倒了爬起,走幾步又摔倒,然後再爬起來,如此反覆。
終於,她看到了一個可以躲避的山洞,洞口有一個雨水集成的小水塘,她走進洞口,轉身緩慢的跪趴在地上,埋頭像個小狗一樣,大口大口的喝起水來,最後用僅剩的一絲力氣爬進洞穴睡得個昏天暗地。
不一會兒,她臉上潮紅一片,呼吸急促起來,她難受得弓著身子,不時的抽搐著,那隨時會一命嗚呼的模樣實在讓人憐惜至極。
可一幕奇異的畫面突然出現了,她背上隱隱閃過幾道金色的光暈將她包裹其中,漸漸的,她臉上的潮紅退去,呼吸也變得綿長起來。
大雨持續的下了四天四夜,原本乾枯的田地、河流均已被淹沒,無數江邊的房屋也被泛濫的河水沖走,山上大量泥土隨著流水衝垮了山下的人家,地勢偏低的地方早已看不到房屋的影子。
第五日,雨停了,太陽出來了,可是卻留下了屍痕遍野,滿目瘡痍的大地。
有人說,這是天煞孤星死前對墨雲國發下了詛咒,墨雲國不應該惹怒天煞孤星啊。
有人說,天煞孤星是戰神的孩子,天上的戰神看到皇帝和祭師殺死了他的孩子,他憤怒了。
有人說,其實那個孩子不是天煞孤星,而是獸神轉世,所以可以控制獸群,就連禁地被困多年的野獸也跑出固若金湯的禁地,咬死許多當日咒罵獸神的無知百姓,最後全部逃出了皇城。
有人說,戰神和他的妻子沒有死,只是脫離了凡胎,飛上天宮,成了神仙。他們的孩子卻因是肉體凡胎,無法施展法力,卻在皇帝和祭師的蠱惑下,在無知百姓的咒罵中,在眾目睽睽下被活活燒死,所以觸犯了天怒。
有人說,那個長得極其恐怖的丑奴其實是一隻神獸,她的小主人被火燒的時候,她故意被侍衛殺死,捨棄肉身,然後魂飛天宮,請了雷公電母和雨神懲罰墨雲國。
這樣荒誕的傳言漸漸的竟也有人信了,否則為何臨近的其他國家沒有受到這場暴雨的侵襲?
後來,有人說,墨雲國皇帝嫉妒戰神封越功高蓋主,與祭師合謀將其殺害,就連王妃在臨產時,也因那早被收買的產婆下了大量活血藥物血盡而亡,最無恥的是,他們將罪因安在無辜稚子身上。
墨雲國都城的百姓被野心勃勃的皇帝和心懷不軌的祭師迷了心竅,泯滅良知,竟將戰神遺孤焚火祭天,背棄了戰神多年的庇護與付出。
天神一怒,浮屍萬里,戰神一去,墨雲國氣數已將盡矣。
也有人說……
還有人說……
這四起的流言皆從他國迅速傳出,墨雲國上至天庭冷宮下至偏區稚兒都聽說了此等言論,短短數月的時間,民間便自發的組織了數個以清君側為由的義軍,分別從西北和東北方向迅速朝著皇朝的方向攻佔而去,墨雲國的江山註定了未來將會風雨飄搖。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墨雲國的皇帝和祭師以為已經掌控了一切,只要蠱惑了人心,一切便盡皆在握,手到擒來。
卻不想,世人多信奉神明不假,且一方百姓被愚弄也容易,可天下並不都是蠢人。
人心是最難掌控的,一旦昏睡的人們從沉睡中蘇醒,認清了一切,就像餓極了卻被迷惑的野獸瞬間驚醒時所爆發的力量,將戲耍它們的獵人咬個粉碎,再一點點吞入腹中。
今日埋下了懷疑的火種,他日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點燃那星星之火,足有燎原之勢,封珏和他的祭師這才恍然而驚慌膽顫。
他們萬萬沒想到,敵國早就虎視眈眈的等著這麼個合適的機會來動搖墨雲國之根本,而他們以為是蒼天開眼來拯救墨雲國的及時雨,竟然是想要覆滅皇朝命脈的奪命暴雨梨花針。
封珏此時正心急火燎的、絞盡腦汁的想著計謀安撫百姓,否則,以封越在民間的呼聲,一旦人們相信了流言,他這個皇帝的位置也就再也坐不住了。
當然,這一切都發生在數月以後。
而在大雨初停的那日,山洞中的一個嬌小的身影也終於爬了出來,她已經餓得沒有力氣了,可是外邊的雨勢太大,她根本不敢出去,只能在洞口摘些葉子食用。
雨停了,她終於可以出去找吃的了,身子淌過洞口的小水塘,一路滾下山坡,半天沒有動一下,好一會兒,她才撅著屁股慢慢的爬了起來。
她突然停止了行動,努力的撐起身子,盤腳坐在地上。
不遠處有一隻正吊在樹上『嘰嘰咕咕』的猴子,它每次一搖晃就會掉下一些黃桑桑的成人拇指大小般的果子,而它此時正捧著一個在手上,吃得津津有味。
她像是得到了神力,四肢竟似那動物站在地上快速的爬了過去,那猴子驚得『簌』的一下跳到另一棵樹上,等看清楚了以後,它又再次跳了回來。
她的眼裡只看到的是滿地的黃色,隨意抓起一個粘著泥土的果子在旁邊的小水凼里湯過水就扔進嘴裡,酸酸甜甜的是她從未嘗過的味道,她激動的雙手並用,抓了好幾個在手中,同樣淌過有些渾濁的水后就一把扔進嘴裡,小嘴裝得鼓鼓的。
終於覺得吃得差不多了,她舒服的嘆了口氣,看著地上剩下的果子,又看著小小的手掌,笨拙地牽起滿是稀泥的衣服,把那些果子撿得一顆不剩才心滿意足的伸了伸小腿,緩慢的站了起來。
臨走前,她抬頭看了看樹上的猴子,又看了看樹上還掛著的不少果子,才終於放心的走了。
她抱著果子朝著路線平坦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遠處出現一個很大的水塘,她微張著小嘴,顯得有些錯愕,以往見過最多的水,也就是那日被幾個侍女按著洗澡的大木桶了。
像是看到什麼稀罕東西,她略帶急切的小跑過去,把果子倒在一旁,直接爬在地上狠狠的喝了好幾口水,嘴裡的酸澀才好了很多。
愣愣的看著面前被臉上和手上流下的泥弄混的水,她笨拙的挪動跪地的雙腿到另一地兒。
正準備伸手再捧水時,突然聽到遠處孩童打鬧的聲音,她渾身一僵,來不及收起地上的野果,立馬慌張的跑到樹林里躲了起來。
像是看到了兇猛野獸般繃緊著身體,偷偷地看著一群孩子趕著牛羊玩夠了水離開,打鬧著走向遠處,直到看不見影子,她才戰戰巍巍的走出來。
劫後餘生的野獸終身都豎起耳朵,時刻提防著獵人的腳步,小草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