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內心的掙扎
天穹王朝貞元五年,九月十五日,風和日麗,誼嫁娶。
丞相府的門前,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京城的百姓,伸長了脖子向相府的門口望去。
暖陽微醺,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丞相府的大門,原本喧鬧的人群,一剎那安靜了下來,今天是白蘇進宮的日子,坊間早就傳聞她是皇貴妃,今天來的人數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
皇貴妃,形制與皇后同。
三層冠頂上鑲嵌著一顆碩大的東珠,明晃晃的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輝。
白蘇頂著比她的腦袋大了一圈兒的朝冠,轉身看向身著朝服的白擎,眼神交匯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照顧好丞相府,……也照顧好自己。」
她走後,丞相府就只剩下白擎一人,偌大的府上難免寂寥,若是她在宮裡出了事情,她也只求哥哥能照顧好自己,他是爹爹的義子,自己卻早就將他當做親生哥哥來看待,丞相府的擔子只能交給他了。
聽到這番話,白擎若有所思,面上難得一見的溫柔笑道:「你放心,丞相府一切有我,你只管好好的,不要委屈了自己。」
宮外他可以護著,到了宮裡,只怕宗政季衡也護不住她,麗妃之流必然不會輕易放過她,蘇蘇雖然聰明,卻從沒有應對過這種事情,白擎的心中還是有些擔憂,不免叮囑。
「吉時到——」站在隊伍前面的禮官一聲唱喏,所有聲音都消失在了他的尾聲中。
眾人矚目下,白擎屈膝,行跪拜大禮,拱手置於前,束冠長發散落在身邊,偉岸的身軀匍匐在白蘇面前,直到禮官提醒,白蘇才說出「平身」二字。
恍惚間,白蘇坐上了轎子,從她生活了十六年的丞相府出發,去到一個她從沒有去過的地方。
轎子離去后,丞相府附近圍著的人也漸漸散去了,只剩下白擎還站在門前,望著皇宮的方向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不應該讓蘇兒進宮?」他彷彿在對著空氣呢喃,方才還神采奕奕的人,此刻卻好似老了十歲。
站在他身後的人走上前,安慰道:「少爺別擔心,小姐聰慧靈敏,又有少爺撐腰,皇上不會虧待小姐的,老爺在天之靈,也能有所安慰了。」
在天之靈……白擎忽然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空,心頭一陣煩躁,轉身回府,沒有多言。
轎子里,白蘇頭一回有些坐立不安,她摘下朝冠,一顆一顆地數著金鳳尾端垂下的珠結上的珍珠,數到最後一顆的時候,她心裡有些墜落的空虛感,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鋪上了紅色絨布的轎子,怔怔地放空自己。
在丞相府待了十六年,從穿越而來成為一個啼哭的嬰兒開始,她就沒有出去過。
她,白蘇,曾經是二十一世紀的導遊,卻在掉落懸崖的時候意外穿越,靈魂進入了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嬰兒身上。
從游遍天下的導遊,變成一個廢材,只需要一次穿越的時間。
這個朝代沒有空調西瓜,也沒有賓士寶馬,出個門比登天還難,她走過的最遠的路就是從丞相府的門口到她閨房的床上,現在忽然要進宮,以後要走好多的路,要做好多她不曾做過的事情,忽然有些煩躁。
當初白擎說,如果她不願意當皇貴妃,他可以拒絕皇帝,這大概就是對她最好的人才能說出來的話了吧。
可是,白蘇必須進宮,去替另一個對她最好的人報仇!
她扶著腦袋上的朝冠,模模糊糊地聽到了另一聲唱喏后,轎子趨於平靜,漸漸平穩地落在了地上,帘子外面,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向她靠近。
斂去眼中的無聊,白蘇迅速地把手放在膝蓋上,端莊得如同一幅畫。
光亮從縫隙中落入轎子里,一點點變大,皇帝修長的大手伸到她的面前,白蘇乖巧地放上自己的手,起身,下轎。
明黃色龍袍上傳來龍涎香的氣息,淡淡的,卻一直都在。
天穹王朝的皇族複姓宗政,站在她身邊的皇帝名叫季衡,宗政季衡,那個殺了爹爹的皇帝的兒子,就是白蘇要復仇的對象。
忽然胸口處湧上來一股氣,怎麼也不能散開,堵得胸口疼,白蘇沒有直視皇帝的臉,她害怕自己會衝動,於是全程垂下眼眸,盯著眼前的路。
丞相府還有哥哥,還有跟了爹爹那麼多年的人,她不能衝動。
好在白蘇只是皇貴妃,還不是皇后,不必跟著皇帝去面對朝臣,下了轎子以後,就乖乖地在禧寧宮等皇帝。
「啟稟娘娘,皇上吩咐奴婢送些桂花糕來,防止一會兒娘娘餓著。」
這應該是禧寧宮的丫鬟了,她從丞相府來的時候,只帶了夏秋和冬春兩個丫鬟,她們現在應該在外面守著呢吧。
之前教習嬤嬤也說過,大婚的時間很長,雖說現在不餓,但到了晚上必定扛不住,何況這糕點是宗政季衡特地吩咐送來的,一會兒就要拿走,過了這個村,肯定會餓肚子。
吃了一塊兒拇指大小的桂花糕,白蘇就揮揮手讓她退下了,她本就不大喜歡桂花糕這些黏黏膩膩的東西,加上肚子並不十分的餓,索性就只嘗了一塊兒。
等到大門關上以後,她才坐在床上,慢條斯理地打量著屋裡的陳設。
這裡的陳設倒類似於清宮的模樣,但衣服形制又與清宮不同,雖然她穿的吉服與清朝有些相像,但平日里也還是以鬆散舒適的長袍為主的。
雕花鏤空的大床上撒著棗子和桂圓兒,寓意著早生貴子,垂下來的帷幔角上掛著球形香囊,熏香裊裊,味道清淡,讓人舒適,床兩邊是兩個紅色的紅燭,發出昏黃的燈光,又在正紅色的燈籠下,投射出紅色的光芒。
雖然現在天還沒有太晚,但屋裡已經有幾分灰暗了,配上朦朧的燈光,倒真讓她有些許的迷惘。
或許是大婚的緣故,與她在丞相府的閨房相比,這裡成熟了許多,一切都以正紅色為主,雖說正紅色彰顯地位,但她真心不大喜歡這麼多的紅色聚在一起,紅彤彤的,十分惹眼。
白蘇想到今晚與她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人是宗政明澤的兒子,自己的殺父仇人,淺淡的柳葉眉就瞬間塌了下來,臉上浮現幾許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