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真面目

第415章 真面目

是啊,人這個心啊,多麼重要的器官。自己的,別人的心都要安置妥當。別輕易讓人傷心,傷了,縫補得再好也會有痕迹。哪怕不能讓人開心,也要懂得讓人放心。

我們家的晚飯一直都還尋常,高天成在時也很少鋪張浪費,但他跟阿東在一起時常會喝兩杯,不過也不找菜,有時就干剌。不過他們兩兄弟倒常有話說,有時聊通宵,也不知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膩歪的。

到家了,沒吃飯,先給他打了電話。當然是背著孩子們,刀條臉說你先吃飯,然後再說。我說怕他在那頭兒睡不好,畢竟有時差。

刀條臉輕輕帶上門,室內一片安靜。有時我喜歡這安靜,有時我怕這安靜。有人時我看似舉重若輕;沒人時,我得以坐下仔細審視自己。才知道所謂的自己啊,其實還是多年前的那隻紙老虎,不能碰,一碰,噗,會被捅個窟窿。

人無所依,真的會變得強硬。開始不過裝腔作勢,後來會形成習慣,後來那習慣成為你的鎧甲與面具,於是許多人再也見不到最真實的那個你。

我記得台灣有個挺著名的主持人,叫蔡康永,他說過一句話,說:幹嘛要以真面目示人?不是所有人都配看見你的真面目。

也是。

有人看了不懂欣賞,還有人看不懂你的真面目,更有人根本不想看你所謂的真面目。人真要有一點自知之明。別隨處捧著一顆真心、一張真臉到處去尋找那個懂得的人。光從來不出聲召喚飛蛾,然而飛蛾死也要向光。

明白這個道理,人便不太會難為自己。

做人難,我們常被世界、命運、生活、種種齷齪為難,自己再時不常的給自己出點兒小難題,還真是想不開。

高天成跟阿東倒有些胖了。

阿東還跟我打了招呼,我猜他可能沒想到事情會拖延得這麼久,事情遷延,沒磨滅他那點兒豪氣干雲,但終於還是讓他有時間審視自己的兒女情長。誰且不說,他一定是想念梅森,他真拿梅森當自己的親生仔。他見我在卧室,便問梅森在幹嘛。我說他在吃飯,阿東張張嘴,笑著應了一聲「噢」。

我曉得他是想看他,但又不想影響他吃飯,人的心,系在誰的身上,有時便真的會系一輩子。收不回來。可能當事人於此也十分絕望,然而又沒辦法。

人,對著最沒辦法的那一個,大多數反而是自己。

兩人閑話幾句,高天成問起萬歡的事兒,我說都解決了,他問我說對方沒再出招?我笑著說沒有。

高天成似鬆一口氣,那是明目張胆的耽心。我初婚跟淮海在一起,後來許多時候我、甚至是淮平有什麼事他都不再在乎,那些冷漠其實對我影響深遠,讓我一度以為我不配得到別人的關心與關

注,還曾經以為天下間所有的丈夫都跟他差不多,如出一轍,直到後來跟張若雷在一起,當然,我跟張若雷到後來也屢生嫌隙,於此,我至今無法完全釐清我自己的心,我跟張若雷之間的感情十分複雜。我曾經以為這一輩子我跟他都不會分開,還曾經以為他對我跟我對他都一個樣,都敢以命相博,真會生死相許。

不想現在鬧到如今,他下落不明,我已再嫁。

所謂永遠,於每個人來說都是海市蜃樓,看起來多麼美,畢竟虛幻。人窮其一生搞不清楚這一點,所有的短暫便都想天長地久。其實海枯石爛未必都是祝福,到了相看兩相厭的地步,或者才會有人如夢方醒:所謂永遠不過是披了華麗外衣的詛咒而已。

這麼多年聽聞你始終一個人,這麼多年,聽聞你始終在等我。

這不美,也不悲愴,我是覺得多少帶點荒涼和自得其樂的愚蠢。

類似的文章我也看過好多,國共內戰,有人去了台海,一去煙波沓,在大陸的人等他一輩子。等到兩岸通信,才曉得男人在那邊已經又成了家。還有個日本女人,也是戰爭時期,跟個美國大兵,大兵告訴她要等他,她一等便是一輩子,後來淪落到在東京街頭賣身,住很窄迫的地方,那一年,她已經六十幾歲。仍舊沒等到她要等的人。

有些人膽子就是大,敢讓人一等便是一生。渣,這個字兒,界定起來其實由此而顯得艱難,比如什麼叫真正的渣?是讓你等一輩子,承諾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人?還是那個開始就告訴你沒有結果,不必太認真的人?

說不好的。

真的都說不太好。

說回淮海,婚後許久,婚姻零度,我像個索愛的孩子,不停伸手朝他討要,直到他跟蕭晗事發東窗,我仍舊不死心,試圖用自殺啊什麼去挽留他。現在想起來,唯余唏噓而已。

所以我常有個夢想,就是要做這樣的一個節目,把更多人生的真相,女性更好生存的智慧傳遞出去。我知人生每一步都不可省略,但萬中有一個人一點就透,則望她能成功避過人生的暗礁,人一生閃展騰挪,總想避過自己生命中的許多不容易,可有時真是人瞪著兩個燈泡似的大眼睛偏往火坑裡頭跳。

前仆後繼的人看過太多,蘇白啊,小葉啊,蕭晗啊,女人啊,一生情關不破,遇見一個不淑的人,那就是一輩子。一輩子快活,一輩子過得就快,展眼暮年。一輩子若不快活,一輩子過得就慢,苦巴巴的熬了一輩子,到頭來還是一個「苦」字。

人生「苦」之一字這當頭炮,嚇煞了千軍萬馬。然,細思量,至多不過成敗,大限無非生死。懼與不懼,命運一往無前,人這一輩子,連九死一生都不能算,那是

九死外頭再加一死,紅塵再好,終有一別,這一別,於誰來說都是死別。

縱有重逢,紅塵認得你,你不識得這紅塵萬丈。

如今淮海、淮平都提前走了。臨行前有人說淮海是后了悔,我曾經於他後悔這事兒耿耿於懷,真到那天他真的後悔,我卻發現我早已不在乎他是否後悔。只是淮平,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每想來,仍不免淚濕衣襟。

收了線,我出去吃飯,三個孩子已經吃完了,刀條臉在等我。我問她,等我幹嘛?

她說自己剛才也沒什麼胃口。

我說等我就等我唄,幹嘛不好意思。

她也笑。我知,這麼多年來,這刀條臉跟我終於長成一條命,這樣說似又有些誇張,然則也不能都算。人其實都對善惡真假有與生俱來的敏感,真啊,潛移默化,最終讓人同氣連成枝,枝連成林。

有她在我身邊,其實是我的主心骨兒。

吃過飯,三個孩子玩了一會兒,陳念依舊早早回房讀書。我一算,可能又快到清明了,該去給他陳媽媽上墳了,還有蘇白,蘇家老太太,小葉母子,張家那些人,康生,當然,還有我的雙親,要備許多冥鏹。他們這些人,其實生前都不太缺錢,然而死了以後,溝通那邊跟這邊兒的仍舊只能是錢。

錢這東西有多重要可見一斑,也難怪多少人一輩子就折在這個「錢」字上。

名利如浮雲,還是有許多人看不開、放不下名與利。名利再是雙刃劍,也總有人奮不顧身。趙文平留下一個殘局,也是一個死局,這局該如何破,我仍舊一籌莫展。

我倒不在乎犧牲我自己,我最怕把我自己個兒搭進去也不見得能真正解決問題。

時間開始過得快了,沒一會兒就到了十點半,再半個小時,十一點,人在這種時候便希望時間能走得慢些再慢些。

刀條臉知道事情兇險,也睡不著,又不敢進來,就一個人在客廳里轉啊轉的,像個孤魂野鬼,我拉開了門便看見她那副鬼樣子,多麼耽心,不敢說,心尖兒上懸著一柄刀,她大氣不敢喘。

也不知怎樣,我便忽然間想起一個畫面。就是某天刀條臉駕了鶴西去,靈魂一定會要回到這裡來。她會回到這裡來找從前的那些個故人,找她的梅森,陳念,萬歡,找她那些從前的歲月。

我出得門來時已是十一時,刀條臉回身看我,一言未發,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小心翼翼端來水果,平常她端來水果我一定要捧場的,不捧場她老人家會不高興,今天她不催我吃。

我笑了,說,刀條臉,你越來越像我媽。我媽就是,等我大了,她不再打我不再罵我不再批評也不教育我,我有什麼事兒她幫不上忙,就遠遠的瞅著,但你見她那眼

神兒都透著兩個字兒----揪心。

刀條臉笑笑,這一生,我們都欠父母太多。

「你呢?」我問她,「沒聽你提起過你的身世,父母,雙親,兄弟姐妹,男人。我不信你是孫悟空。」

刀條臉笑笑。

「我?沒什麼可說的。」

她仍舊不願意說,有些人不提過去是因為不想提過去,有些人不跟你提過去是因為不想跟你提過去而已。

我不知道她是哪一種。

但心知火候未到,勉強不得。

十二點,一分一分,一秒一秒鐘逼近,那秒針往前每走一步我都膽顫心驚,刀條臉陪我坐在沙發上,我發現她有幾處都拆掉了重新織,到底還是分了心。分心,是因為認了真。有這樣的人在身旁,我覺得沒什麼不可以失去。有他們這些人,陳念,梅森,萬歡,刀條臉,有他們,我是人間幸運的人。

命運果然公平,然而命運也果然不公。

「如果淮平也在多好。」我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

刀條臉抬起頭來看我,沒答腔,只「唉」了那麼一聲。

如果人生能重頭來過,我會用眼前這一切換淮平一條命嗎?

我有時偏愛自己給自己出這些難題,淮平,註定會成為我一生的隱痛。像永遠沒有辦法癒合的疤,平時不耽誤吃也不耽誤喝,可偏就能在下雨陰天,某時某刻癢,讓你記得,讓你不能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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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愛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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