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意外
這麼低級的錯誤,還白骨精!我現在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永遠不要再出現在這男人面前,也想這男人突然之間猝死或者暴斃,也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這是得有多二,讓他這麼個耍法兒。
張若雷揚長而去,我在酒店門口叫了出租直接打道回府。
接了淮平,送他上學。
這兩年來他習慣了我經常性晚歸和偶爾出差,淮平很懂事,上小學以後更什麼都不用我操心。晨起自己疊被收拾屋子,每晚睡前書桌必有條有理。周末自己洗衣服,我怕他功課忙,其實也怕他洗不幹凈,又唯恐他太辛苦,他卻執意為之。趕上我不在家,早晨他要麼出去喝碗豆漿吃兩根油條解決肚子問題,要麼就早點兒起來自己熬個粥就點兒鹹菜。
只我們之間話越來越少,我有時太忙,回來時又太累,渾身像散了架似的,更何況干業務就是不停的跟客戶說話,在別人那兒話說得太多了,回家倒懶得再發一言。
彼時我會想起淮海來,想那會兒他不願意回家,回了家也不願意說話其實有情可原。
淮平知我累,不纏著我讓我陪他,好多喜怒哀樂他都自己消化,像個小大人。不過有時眼神憂鬱,我偶爾會擔心,但隨即也會自己給自己寬懷。
梁朝偉也眼神兒憂鬱,卻迷倒了大片女人。
所以應該不妨事。
單位里人事紛爭倒時常有,你干好、干壞都常有人背後給你穿小鞋,各部門有時也會吃拿卡要,開始我不大適應,後來目標單一一點,以拿工資和提成為己任,旁的就當等閑人、等閑事,人也就輕鬆不少。
人生苦短,能給自己寬心就不要自己給自己添堵。
跟淮海分開兩年有餘,愛情並未被提上日程。
一來有淮平,二來工作也忙。更何況我尚處於恢復修整期,並未完全從那段失敗的感情中走出來。不過收穫還是有的,比如時深日久,自己是終於覷出了點兒愛情里的門道:
從前以為愛情就是風花雪月,後來才知愛情也不過就柴米油鹽,跟紅頂白,同樣勢利。
從前以為愛情是由感而發,後來才知,好的愛情都需棋逢對手,手腕相當。
這世界,落後就要挨打,放什麼關係里都是不二鐵律。哪兒哪兒都是弱肉強食。
愛情里更愛的一方永遠是弱者,永遠更易受到傷害。
送了淮平回公司重新出了份合同。這一次張若雷沒二話,很快就把合同給簽了,還當下蓋了公章坐實。我沒給他好臉,他倒笑了,是那種予取予求、一切盡在掌握的笑。我太熟悉那種笑,局面被他控制著,他掌握著別人的生殺大權。
跟前夫離婚簽字時,前夫就曾經那樣對我笑過。
我非常之討厭這種笑容。但同時也知道,自己沒什麼可以跟人家叫板。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我為自己感到悲哀,為自己的孱弱感到悲哀。
那時,我便能想起蕭晗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她說:我知道我想要什麼,為了出人頭地,我會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也怪,自重出社會,我反倒更能理解淮海和蕭晗,對他們反沒從前那樣憎惡。有時我甚至會想,在不遠的未來,我會否也能為了金錢、權利、地位而不擇手段,成為像蕭晗那樣的女人。
這幾年,我工作漸入佳境,但這錢賺的卻還是永遠也趕不上花的速度。當年離婚時我曾在心裡發誓,一定要混出個人樣兒來給他們瞧瞧。
可現在聽說淮海和蕭晗雙雙辭工下海經商,合開了一家公司,效益還不錯。再看我呢?還帶著孩子租房度日,也就勉強混個溫飽。
我每天時間都安排得很滿:工作,下了班就做家務、陪淮平,他學習或者看看動畫片,我也學習,報了個在職研究生班,是那種有本科學歷花錢就可以念的。初衷本無大志,不過想混個高點兒的學歷。但知識是這樣,任何一種形式,只要你肯,都能學到新的東西。
淮平出事兒那天我在外地,急三火四的趕到他學校時,他小小的身軀正蹲在桌子底下,老師說已經好幾個小時了,誰叫也不出來。
他怎麼了呢?
我喊:「淮平,出來呀,怎麼了?媽媽來了。」
但是他不肯看我。
我終於意識到事態嚴重,問老師他在校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才知道有幾個孩子一直在對他進行校園霸凌,他害怕給我惹事兒添麻煩,怕我跟他操心,又害怕我沒有時間,所以一直就自己這麼硬撐著。
今天,他可能覺得自己實在是再也撐不下去了吧。
那年淮平上小學二年級。
聽完我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
我來不及責備校方也來不及責備那幾個倒霉孩子,蹲下,剛想喊他,喉嚨卻似被什麼哽住,愣是一句話都沒喊出來。
只好伸出手去試圖把他從椅子底下拽出來,可我手剛一碰到他皮膚,他就目光獃滯的用腦袋「咣咣」磕桌子腿兒。
他不肯出來,他認為那裡最安全。
我哭著說兒子你怎麼了呀?我是媽媽呀,媽媽來了,你看看媽媽,媽媽愛你,媽媽不能沒有你呀。你有事為什麼不跟媽媽說?媽媽能保護得了你。
但是他沒有反應,小手緊緊抱住膝蓋,像全世界都拋棄了他。
我不知所措,知道要想辦法,可腦袋裡所有的迴路都勾成一團亂麻。我甚至把電話打給淮海,但是他停機了,自動語音機械的不斷重複同一句話,所有老師、校長都仰起臉看我等我做決定。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後來學校心理衛生老師打電話叫來了他的老師,據說那老師是這城內數一數二的心裡諮詢專家。他半趴在地上跟兒子聊了很久,其餘的人全部都束手無策默默在外面等候。
後來兒子出來了,有人歡呼,我則走過去朝他張開雙臂,他撲進我懷裡,柔軟而單薄的頭髮摩著我的下巴。
他抱著我哭了,說媽媽我不是怪你們離婚。我懂。不相愛可以分開,我永遠是你們的兒子。我只是介意他一次也不來看我!沒有了爸爸,誰來保護你?誰來保護我呢?
我啞然哽咽,只有失聲痛哭。心裡想,就算是要我姓梅的以後真要當街去賣,也要給他最好的。我愛他,不能沒有他。今天的事兒他把我嚇壞了,我不想、不能也不可以失去他。
我請了一周假,我還帶他去了遊樂場。離婚後這是我第一次帶他去,從前我總愛說服自己不帶他去是因為沒時間、沒錢,或者不願意讓他想起從前來觸景生情。其實我知道,那些全部都是籍口,是我自己自私,我比他還不願意麵對從前。
最該為他情緒,為他現在一切負責的人是我,我不是一個好媽媽。
那天,天特別晴,葉子被陽光照得綠得發亮。兒子坐在旋轉木馬上,仰起小臉兒朝我笑,像向日葵,特別美!
我決定要給他轉學,去最好的學校,他現在上這個是農民工子弟學校,人太雜了。但跑了一大圈才發現轉學並非易事。求爺爺告奶奶就算是我想花錢送禮也找不著廟門,到後來不得已,只好厚著臉皮去求了張若雷。
張若雷倒是接待了我,但一聽來意就手一揚,斷然拒絕。
我想嘆世態炎涼,但這個年齡如果還在慨嘆世態炎涼,就只能說明我混得實在是不怎麼樣。
我尋思不行的話,就去找前夫幫幫忙吧,這也是他兒子,他憑什麼不管不問?如果不是他,我們母子怎會落得如此田地?
可我現在甚至找都找不到他,我倒是有蕭晗的電話,她手眼通天,人又漂亮。我知道這想法兒多少有些齷蹉,憑什麼認為女人一漂亮就能在社會上如魚得水?
很久以後,那個寂寞的午後,我終於抽絲剝繭揪出了自己內心深處一個醜陋而隱秘的陰暗心理:我為別人罵她是公交車憤而出手,但其實在我心裡,她就是。
以蕭晗的聰明她該比我自己看我自己看得還要透,所以當年她對我的婚姻橫加插手,也就談不上有多對不起我。
誰又能說得清楚究竟是誰先對不起誰的呢?
電話響,我一接是公司的,讓我回去開個緊急會議。到公司才發現,幾天而已,公司人事管理層居然來了個大地震。原先的老總不知被誰舉報貪污公款直接給開了,新上任這位40出頭,保養得宜,慈眉善目,看起來倒有點兒像個老太監。
新官上任三把火,底下人又沒摸清這新官的底細,大家都噤惹寒蟬。
會開得極短,老太監說話慢聲拉語,出手倒雷厲風行,出了新的提成方案,宣布了部分人事變動,除此之外,一個銷售經理位出現懸空,公司決定不外招,採取內部競聘制。
二十分鐘即散了會,大家嘰嘰喳喳交頭接耳的邊往外走邊小聲議論,我心裡念著淮平轉學的事兒,出門時就掏出電話來找到了蕭晗的號碼,同事用胳膊肘懟了我一下:說梅子,怎麼樣?銷售經理,論資歷的話你可是夠了啊!
我?
我打著哈哈,拔通了蕭晗的電話:是我。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