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夜宴
張若雷不是喜歡勉強人的人,兩人酒盡言歡,於夜色中揮手作別。
不想隔一天,他竟與我同時出現在校門口,這讓人十分詫異。我接了兒子,他朝我迎面走來,大老遠張口就笑,笑得特別燦爛,這廝牙還特別白,白到什麼程度呢?白到我想一顆一顆給他全掰下來。
我開始討厭他了。最起碼,我不想在兒子面前見其他任何陌生男人。
張若雷走到近前,彎下腰跟兒子說話:「淮平吧,我是你媽媽的大客戶。」
淮平仰起臉眯縫著眼睛看他,又瞅我一眼。
「張叔叔。」
兒子又扭轉頭對著張若雷。
「張叔叔好!」
「好!好!真乖。」
張若雷摸摸兒子的頭,起身似對著淮平,實際上眼風看我。
「淮平,你媽媽升職呢,她說今天要請她最大的客戶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猜對她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定是你。也就是你跟我吃大餐。高興不高興?」
兒子跳起來。
「真的嗎?媽媽。你升職了?」
「啊啊啊,是啊,媽媽升職了。」
張若雷笑嘻嘻站定:「怎麼樣?東道?請吧,我車停在那兒。」
他遙遙用手一指,我騎虎難下。只好帶著兒子一路跟隨他到車邊,開門上車。張若雷啟心裡卻恨得牙根直痒痒:「敗家子兒,什麼意思?昨兒請我吃一頓飯覺得虧了?今天要吃回去?還富二代呢!至於這麼小器?糟了,也不知他能吃我多少,也不知我身上帶這些錢夠不夠,要是不夠在兒子面前可就糗大了。」
張若雷有一搭沒一搭沒兒子聊起動漫。
我便想這人可真夠幼稚,都多大的人了還動漫?一看就是長時間的不學無術。要不是他是我最大客戶,就他這種人,有多少錢我也懶得理。
胡思亂想間到了目的地,我一看還真就不是太嚇人的地方,應該能消費得起。
三人落座,期間服務人員還鬧出一個尷尬來,非說小朋友長得真帥,真像爸爸。
我剛要解釋,張若雷就接過菜單把話岔了過去。
服務人員給上了檸檬水,張若雷放下身段殷勤侍候,反搞得我十分不自在,他見我如坐針氈卻頗有得色。不一會兒我手機里進來一條微信,竟然是張若雷。
面對面坐著發什麼微信啊!真是有病。
只見張若雷說:「怎麼樣?到我公司幫我吧,哪兒找這麼好老闆?」
我不動聲色放下電話,沒搭茬。
菜上齊,三人開動,遠處瞅,倒真像一家三口。氣氛亦和樂融融,張若雷興許做人做事太過幼稚,居然跟淮平蠻談得來。
席至中途,我一抬頭,居然從酒店落地窗驚見淮海和蕭晗。我這一驚吃得不小,筷子噹啷掉地。
兒子和張若雷齊齊望向我,我竟慌亂得手足無措。
曾經設想故人狹路的情景萬千次,卻不想竟是在這般毫無準備、措手不及的情況之下。兒子淮平扭頭,見其父淮海挽著蕭晗,那一天,蕭晗著鵝黃露肩曳地長裙,髮髻高挽,露出修長細白天鵝頸。
美得超凡出塵。
他們也見到了我,一見之下竟然也吃驚不小。
而最讓人深感意外和驚悚的是他們竟然朝張若雷頷首,並徑直朝他走來。
「不好意思。」
我拽起兒子,惶惶然跟他們擦肩而過。
那晚,失眠再次來襲,我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覺。
半夜電話響,竟是蕭晗。是張若雷給她的我的電話號碼嗎?
我已無力追究。
蕭晗直截了當。說公司對張若雷這大客志在必得,他們公司賣的產品跟我現在賣的產品同類,希望我把這客戶讓給她。價由我開,我只需把現在公司最新報價透露給他們就行。
開玩笑!那是商業犯罪。
「不行。」
我在黑暗裡聲音冷峻。
「如果不行的話,我跟淮海會和你爭淮平的撫養權。」
果然是蕭晗,有備而來。
我暗自在心中嘆一口氣。怎麼選擇呢?怎麼選擇都是錯:丟了工作就不能養兒子,沒了兒子又何苦對這份工耿耿於懷?
「成交。」
蕭晗想必未曾料到我會應承得如此痛快,還想再說什麼,但我已無心奉陪,不說再見就掛了電話。
沒多一會兒,張若雷電話又進來。
他說:「我才知道你們的關係,沒想過世上竟會有這樣巧的事兒。」
「冤家路窄。」
「不過也好,你過來幫我吧。我本想找家競品逼你過埠,想你丟了我這大客,靠散戶也撐不了多久。」
我猶豫一下,「好。」
次日,遞了辭呈,到張若雷公司報道。這人見到我喜上眉梢,拍我肩膀讓我好好乾,還說凡跟著他混的女人,他都虧待不了,至少是在錢上。
他說這話我信,不過那句「跟著他混的女人」聽起來多少讓人感覺有些彆扭。
沒想到第一晚便是陪他、淮海和蕭晗簽約,去之前張若雷徵求過我意見,說實在不行換一家罷了。
我思忖良久,知道公司里的情況,若非他大姑姑跟他置氣,他斷不會手伸這樣長到採購部去替人家作主。這配件正急用,除了我的上家,本埠也就淮海他們公司貨足成色也足。
新公司、新人事、新老闆,我再不會做人姿態還是要好看。
「不妨事。」
淮海秘書給了我地址,我按圖索驥,準時跟張若雷赴約。
合同簽得蠻順利,只分開后多年這樣口對口、面對面坐在一起還是頭一次,我聽見淮海的聲音,回憶就敞開大門。我記得剛跟他談戀愛那會兒,他騎一輛哪兒哪兒都響就鈴不太響的自行車,我們每天一起出門、一起回家,我坐他自行車後面,腿輕輕抬起,風穿過我的發。那時覺身輕體安,整個人都是飄的。彷彿這世間並無比此更美的情致。
而於我來說,人生能得淮海,此生亦復何求。
他曾經是我的全世界。
合同簽得順利,簽好合同后四人舉杯慶祝,大家推杯換盞。張若雷跟淮海稱兄道弟,前夫則作出狀甚惶恐的樣子,連聲說以後還請張總多多關照。
張若雷捧杯便飲,直謙說哪裡哪裡。
蕭晗打蛇隨棍上,說張總,我也敬您一杯。像您這樣,有貌又有才的青年才俊別說本市了,就是全中國也不可多得啊。
言辭誇張成這樣他張若雷倒甘之如飴,又笑著捧起酒杯來,琥珀色液體在燈光下發出魅惑的光。張若雷則斜眯著眼睛,眼光毒辣、穩當的落在蕭晗胸前。蕭晗一臉嬌羞用杯擋在自己胸口,這動作欲語還羞,卻又讓她徒增幾分嫵媚,整個人更活色生香起來。
蕭晗舉杯,說來來來,讓我們共同舉杯。
幾支玻璃杯叮叮噹噹碰一起,奏出一派歌舞昇平、和諧的歌來。
出門時,夜色已深沉,星星點點街燈排著長長的隊伍延宕出去老遠,偶爾不知從哪裡游弋出行色匆匆的車,像尾魚,亮著車尾燈。
我朝一部車裡掃過一眼,見那車裡音響開著,司機似跟著音樂做出微小幅度的動作,眼神專註。我猜他一定在夜半無人的街頭想著誰也猜不透的心事。
也不知今晚貪多了兩杯,還是酒入了愁腸,到得外面出門一見風,酒氣便有些上頭。我一個踉蹌,蕭晗和張若雷搶一步過來,竟然一左一右扶穩了我。
怎麼會是他們兩個?
我見兩人迅速交換了眼風。瞬間便釋然,恐怕我就是個載體吧,恐怕當年蕭晗就是這樣搭上淮海,後來取而代之的吧。
這一次,她又要取而代之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突然靈機一動,那前夫淮海......他會不會回來我們身邊?
我被這想法嚇出一個激靈,酒倒瞬間清醒大半。晃晃頭,車已近在眼前。蕭晗為我打開車門,張若雷則從另一邊進了車子,他與我同在後排坐的情況倒不多見。
關上車門,代駕問「可以走了嗎?」
張若雷說「走。」
偏頭瞅見淮海、蕭晗夫婦此刻正無言立在風中跟我們道別,這兩人並排站在一起,日月山河都頓失光輝的樣子,真是一對登對的璧人。
車平穩駛出酒店門廊,張若雷滿嘴噴著酒氣伸出手來摸上我的一支手,我剛要掙脫,他此後說出的那句話卻似乎字字都擲地有聲。
「梅子,如果我把蕭晗搞到手,那爺們兒完璧歸趙。你拿什麼報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