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為小姑姑祈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彷彿生命的沙漏在倒計時，簡珂一直陪在厲澤勛身邊，醫生每隔二十分鐘，會過來彙報一

生命體征平穩，抽搐沒有發生，血壓正常，心跳正常，病人偶有狂躁，狂躁時間縮短，間隔越來越長……

心情的曲線隨著醫生的聲音起伏，心臟承受著忽高忽低的失重感，簡珂與厲澤雪萍水相逢，都跟著緊張得透不過氣來，側眼看厲澤勛，大理石般堅毅果敢的面容，目光沉著冷靜，似無波瀾。

不管此刻內心是否驚濤駭浪，厲澤勛又穿上了他那層堅硬的鎧甲，仍是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厲神。

簡珂寧願他像之前那樣咆哮怒吼，或者如普通人般痛哭流涕。

人有七情六慾，放棄哭泣的權利，感情沒有宣洩出口，需要多麼強大的內心，多麼堅定的意志。剋制的痛苦，遠比放縱的發泄，更加痛苦。

「簡阿姨。」

「帥叔叔！」

門被推開，阿徹帶著放學回來的厲嘉赫和布布進門，兩個小傢伙，一左一右沖向各自的守護對象。

厲嘉赫抱住簡珂的腰，布布則站到厲澤勛對面，揚起小腦袋，烏黑濃密的長發，瀑布般垂直而下，襯著一雙瞳仁兒，像奪目的黑色寶石。

「布布乖，還喜歡幼兒園嗎？」厲澤勛蹲下來與布布平視，臉上露出溫和神情，布布不像厲嘉赫，喜歡誰會馬上表白，滔滔不絕的誇讚，布布慢熱，她對一個人的喜歡，都凝聚在眼神的變化中。

「幼兒園很好，老師也很好，飯菜很好吃，只是有的小朋友想媽媽會哭，我不喜歡他們哭。可是老師說，如果不讓他們哭，他們就會憋出病來的。

帥叔叔，你也很想哭對不對？嘉赫都哭了好多次了，他說他的小姑姑特別好，又漂亮又溫柔，會帶著他玩，給他講好聽的故事，帥叔叔打他的時候，小姑姑還會攔著。

帥叔叔，我也想哭，小姑姑這麼好，我想讓她醒過來，她還不認識我呢。」

說著說著，布布的大眼睛里蓄滿了晶瑩剔透的淚水，她別過臉去，似乎覺得流眼淚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倔強地擦了一把又轉過頭來，緊抿著櫻桃小口，生硬地說道：「我沒哭。」

「我們布布沒有哭，我們布布只是想知道嘉赫的小姑姑什麼時候會醒來對不對？」厲澤勛不知道要怎麼安慰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寶貝，起身，把布布抱在懷裡。

「嗯！小姑姑一定要快點醒過來，外婆總也不醒，媽媽經常偷偷哭，她以為布布不知道，其實布布都看到了。所以布布乖，布布不哭，不讓媽媽擔心。」

布布摟住帥叔叔的脖子，說是不哭，聲音卻又哽咽，她索性趴到厲澤勛的肩膀上，將小腦袋藏起來。

脖頸一涼，孩子的眼淚原來是帶了灼人的溫度的，厲澤勛心頭一熱，輕輕拍打布布的後背，堅硬的外殼下，那顆不輕易柔軟的心，被懷裡的小天使，暖得快要融化了。

另一邊，厲嘉赫的眼淚幾乎要把簡珂淹沒，這個總是天真爛漫自由自在的小男孩，原來心裡藏著那麼多恐懼和憂傷，不斷跟簡珂重複著：我沒有媽媽，我只有小姑姑，如果我沒有小姑姑了，就沒有人再疼愛我了。

簡珂也跟著哭，心都碎了，禁不住怨恨那個從未曾謀過面的女人，為什麼這麼狠心，扔下年紀這麼小這麼可愛的嘉赫，生而不養，不管是什麼理由，她都不能原諒那個女人！

「嘉赫乖，還有爺爺和爸爸疼你呢。」簡珂不知道要怎樣制止住嘉赫的眼淚，布布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凶過。

「爺爺都老了，爸爸不喜歡我，總凶我，只有小姑姑最溫柔對我最好，可是她也不想要我了。」嘉赫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生疼地敲打在簡珂心上，簡珂手足無措。

「還有簡阿姨呢對不對，還有布布姐姐，簡阿姨會一直疼你，不會離開你。」簡珂幾乎不假思索地說出這番話，說完自己又覺得不妥。

六年變故，她早已經學會不輕易允諾，世事無常，誰能保證自己的初心不會隨波逐流？她連自己的明天都無法把握，又怎麼向一個孩子承諾？

可嘉赫哭得她實在太心痛了，哭得她恨不能掏出自己的真心放到這孩子面前，告訴他，她是多麼喜歡他，就像喜歡布布那樣的喜歡他。

簡珂並不是個喜歡孩子的女人，生布布之前，她以為自己這一生不會去當一個媽媽，小孩子太麻煩，生布布以後，她以為自己這一生只會疼愛布布一個人，對別人家的小孩，只是覺得可愛，不會發自心底的喜歡。

嘉赫不同，嘉赫就站在她心尖上的位置，和布布一樣重的份量，嘉赫的每一聲哭泣，都是扎向她心口的箭，生疼生疼的。

或許自己，真的與這個孩子有緣，簡珂抱緊嘉赫：「我們不哭了好不好？」

嘉赫抽抽噎噎地停下，掛滿淚痕的小臉兒像只花臉小狼狗，哭得紅腫的大眼睛，無辜地看著簡珂：「簡阿姨真的會永遠喜歡嘉赫，不離開嘉赫嗎？」

「會的！」簡珂堅定地點頭，把握不住未來，至少可以把握住當下，在孩子面前沒有誑語。

只要命運允許，不會讓她和嘉赫再分開，她就一直疼愛他，像疼愛布布那樣。

嘉赫望著她，一言不發，許久，趴到簡珂的肩頭，竟又抖動肩膀開始哭泣。

天！簡珂要瘋了：「嘉赫，你怎麼又哭了，阿姨都答應你了，你還是不開心嗎？」

「不，我很開心，因為太開心了，所以就是想哭。」厲嘉赫抬起頭，胖胖的手掌胡亂地往臉上一抹，沾了一大把鼻涕眼淚，簡珂剛想找紙巾給他擦擦，厲嘉赫突然輕輕地親了簡珂一下。

「簡阿姨，我喜歡你，就像喜歡媽媽那樣。」

簡珂深吸一口氣，這個又哭又笑又甜蜜的小子，真是快把她的慈母心都揉碎了。

「阿姨也喜歡你，像喜歡布布那樣。」簡珂貼了貼厲嘉赫的臉，沾了一大把鼻涕眼淚，愛整潔的她，竟然覺得十分幸福。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還是男孩子嗎！」厲澤勛走過來，瞪了厲嘉赫一眼。

「爸爸你又凶我，布布姐姐剛才也哭了。」厲嘉赫小聲反抗，被簡珂抱著，他生出許多勇氣，就像被母雞護著的小雞，也敢朝老鷹揮揮小爪子。

「我沒哭！我就是，就是……反正我沒哭。」走高冷路線的布布，不能忍受自己的眼淚被厲嘉赫看見。

「可是你明明……」厲嘉赫還想說什麼，厲澤勛喝住他：「布布就算哭了，也沒有你這麼誇張，一個男孩子，成什麼樣子。」

「不要總說嘉赫，孩子擔心小姑姑的這份心意，你難道看不見嗎？」簡珂實在看不下去。

厲澤勛冷哼一聲，懶得再理嘉赫，布布懂事地跑過來，拉住嘉赫的手：「我們一起為小姑姑求求老天爺，好不好？」

「好！」厲嘉赫從簡珂的懷中跳到地上，兩個小孩子跑到牆角，肩並肩站著，虔誠地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像模像樣的開始祈禱。

雖然那樣子像小孩子過家家，簡珂還是一陣感動，若上蒼有心，聽到孩子稚嫩純真的祈禱，是否也會有惻隱之心，留下那如花般年輕的生命。

見厲澤勛露出欣慰神情，簡珂趁機說道：「厲少，你偏心，剛才明明布布也哭了。」

「布布是女孩子。」厲澤勛反駁。

簡珂氣餒，這男人真是大男子主義。

「男孩子也是孩子啊，嘉赫擔心他最喜歡的小姑姑，控制不住眼淚，他才五歲。」

「五歲也是男孩了，是男孩子就不能隨便哭泣，難道戶口簿上，會因為他五歲，而改成女孩子？」

厲澤勛責怪的眼神，分明寫著簡珂是「慈母多敗兒」，簡末心想算了，人家父子間，她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她只不過是一個特別喜歡嘉赫的不相干的阿姨而已。

「生氣了？」

見簡珂悶悶不樂，厲澤勛主動問道。

「沒有，只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身份，我只是個接送嘉赫，陪伴玩耍的保姆而已。」

「還是免費的。」厲澤勛適時提醒，好像她多不值錢。

簡珂氣餒，原來這個男人鬥嘴的本事，和他的外在美一樣攻無不克，她竟說不過他。

之前鬥嘴，明明是她佔了上風的，難道這些日子，她已經將他培養成鬥嘴高手了嗎？

「嘉赫情感豐富，太愛哭，長大了，會變成一個軟弱的愛哭鬼。布布堅強，輕易不掉眼淚，這樣的人註定辛苦，她要學會，用眼淚來釋放情緒。」

見簡珂放棄抵抗，厲澤勛溫言解釋道。

「呯！「門被推開，傅瀚跑了進來，後面跟著曲卿余。

「澤勛，小雪度過危險期，一會兒就轉回416！」傅瀚顯然是從觀察室跑過來的，一邊說一邊大口大口的喘氣。

「哇，小姑姑沒事了，小姑姑會很快醒過來了！」兩個孩子手拉著手，歡呼雀躍。

簡珂第一反應是望向厲澤勛，厲澤勛面對窗戶站立良久，回身說到：「傅瀚，這個消息對外封鎖，有人問起，就說小雪還在觀察中。你派人，盯著蘇珉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