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大荒水境（十二）摧心之水

轟隆隆——隱隱的雷聲自天際傳來，大片烏雲迅速堆聚，很快漫過小半個天球。雲層里，無數藍色的電弧往複穿梭，明滅間，沉寂的黑夜已然亮似白晝，閃耀著異樣的昏黃。

「動真格的了，快閃！」

九個素羅齊齊撤出戰團，合而為一，化作一團紅霧消散在虛空里。

轟轟轟——三道山嶽般粗大的閃電當空劈下，先後落在營地的西南、東南和正北。

「天...天天天天...天劫！」

黃盞大驚失色，當即化作一道流光，跌跌撞撞逃出雷區，遁出數百里方止。

楚雲通和陶鷲承也慌忙駕起遁光逃命，三尾火猱也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向海中跑去。他們皆是站在修仙界頂端的存在，上次渡劫早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但他們深知三才問路雷代表著什麼，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深入骨髓，無從逆轉。

「快逃！」

傷角羅神縱躍而起，準備如法炮製，但他很不走運，虛空中雷光一閃，將他重重擊倒，地面瞬間凹陷，現出一個丈許方圓的大坑。

接下來的一刻鐘，傷角羅神一夥兒使出渾身解數，但無論如何也無法逃出雷區，而此時，濃密的烏雲已低垂到十數丈的頭頂，自然的偉力積聚到了極限。

轟——澄澈無瑕的藍，洋溢著大海的顏色。

滾滾天雷攜萬鈞之勢而下，將可怕的內在全部展現出來，南菱的爪牙們慌忙祭出法寶，全力抵抗。修仙者最怕劫雷，對付劫雷的經驗也最豐富，六人三獸皆取守勢，各種術法層出不窮，竟被他們連續扛過了五輪劫雷，無一殞命。

「似乎差點兒意思...」

楚雲通不禁大搖其頭，石葦施展的所謂天劫聲勢了得，威力卻實在不敢恭維。

「這應該並非真正的天劫，而只是某種擬態的術法。」陶鷲承已開始懷疑自己此前的判斷。

「少胡說！」

黃盞卻死死盯著空中的劫雲，嘴巴和瞳孔都張得老大，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似乎沉浸在某些可怕的回憶中。

「上古時，天劫也分五行，共四十五道劫雷，如今所謂的真雷劫，不過是其中的木雷罷了...」素羅抻了片刻長音，繼續說道：「...水屬性劫雷對肉身的傷害有限，卻專門摧人心智，且極易與心魔或夢仙合兵一處，是故攻伐之力倍增，對修仙者的傷害可想而知...」

「是...是啊...快看，他們都發瘋了...」楚雲通突然打斷素羅的話，指著雷雲之下大聲驚叫。

眾人聞聲看去，卻見那三頭太陰於莬晃晃悠悠地爬起來，呲起獠牙彼此怒視低吼，繼而撕咬在一處。緊接著，傷角羅神等六人也踉蹌起身，眼中泛著血紅色的凶光，各自抽出法寶機械地互砍，亂鬨哄打作一團。

「媚心之術如此厲害，說是你烈山氏族人也不為過。」黃盞說道。

「閉上你的狗嘴！」素羅俏臉一寒，狠狠剜了他一眼。

「聽聞當年冥祖曾施展墮仙之劫，虛靈天群仙遭厄，倒也是蠻像的！」黃盞仍舊不修口德。

「你們怎麼不幫我撕爛他的狗嘴...哎呀，可累死我了...」石葦緩緩落在眾人面前，一臉的疲憊。

最近一段時間，石葦真的是累壞了。先是接連渡過通幽、通玄兩道天劫，然後以魂脈生祭魂穴，又將丹脈、煞脈和情骨渡給幾個媳婦兒，因此在床上躺了許久。進入大荒水境后準備好好休息，結果在五川花谷力戰啖龍貔貅，今日又大展神通，一連劈出數百道天雷，如今的他已是強弩之末，法力虧損嚴重，動都懶得動上一下。

不過連番大戰也不是沒有好處，他在五川花谷領悟了「生克之水」，今日又得窺「心之水」的門徑。

所謂「心之水」，簡單說就是用水來摧攝人心。最基礎的攝心之水就是水靈生陣，石葦從前用得多，領悟卻少，時常作為其他手段的輔助，殊不知天地無用，重意而不重力，摧心而不摧法，即便再強橫的力量，在「道」的面前也落了下乘。

「呵呵，聰明的女人...」

石葦忽然想起了言楚，忍不住呵呵地傻笑。

「水靈生陣」並未掙脫「術」的枷杻，近於「道」，卻終非「全道」，因此記載於《白水外經》，而「化水成雷」是真正與「道」并行的存在，故而寫入了《白水內經》，言楚對水的頓悟之深，構思之巧，不得不令人折服。

「...唉，可憐的女人...」

石葦心思一轉，又面露哀傷，開始患得患失。

攝奪心魄，輕易毀人心智，且與心魔配合得天衣無縫，水劫之雷因此雄踞「三災」之首，是一切修仙者難以揮去的噩夢。但物極必反，正因水的強大，諸靈諸聖才會率先攻擊水園，言楚悲慘的命運已然證明了一切。石葦覺得，當年的言楚肯定也感受到了危險的存在，正如現在的自己...想及此，石葦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包括素羅在內，幾個同伴的神識都在悄悄窺探著自己，他們的心緒似乎很複雜，既有發自靈魂的敬畏，也有出於本能的提防，更多的則是深深的恐懼。

「唉，差不多了，送這些鬼崽子上路吧。」石葦大口喘著粗氣，轉回頭，又恢復了俾睨天下的氣勢，周身藍光閃耀，緩緩升上半空。

「小赤佬，戲也太假了吧！」

黃盞笑罵了一句，心境平和了許多，腦中一些不該有的念頭被輕輕抹去。

「嗯，動作浮誇，對『虛弱』的表現缺乏張力！」陶鷲承也如釋重負，跟著插科打諢，胡謅一氣。

「又哭又笑的，簡直是個神經病...」

素羅跟著撇了撇嘴，眼中的憂傷一閃而逝。

此時，石葦已飛到雷區的上空，左手凌空一劃，烏雲立時消散，交織的閃電也緩緩向四周退去，如忠誠的衛兵一般排列成圓。六人三獸早已遍體鱗傷，又被周遭的靈壓變化打破了既有平衡，於是紛紛撲倒，生死不知。

「你們的身體里有水嗎？倘若有，我便要主宰！」石葦那句爛熟的台詞再次出口，卻似來自惡魔的警告，令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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