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進谷 活著就都不容易

羅文被一腳踢下去。

連續的翻滾與失重，加上身體的無力，讓他連絲毫的停頓都沒有，就直接墜落出懸崖。

悲慘的長嚎透著絕望，喊了很久。

直到那微不可查的重物落地聲裊裊的反上來時，趴在土丘上的林潭已經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他痛恨這些殺死自己同伴的機械族，可是卻沒有反抗的能力，沉默是他能表現出最好的態度。

機械族也不在乎他的態度，將長須掖進金屬骷髏頭的腰帶，拎起他，給他上鎖。

上鎖，一種他沒見過的，看起來充滿機械性的厚重鎖扣，栓在了手腳和腰部。

六個機械族沒人廢話，把林潭橫在一輛哈雷摩托的車把上，就帶著他出發了。

滾滾黃沙之中摩托車騎得風馳電掣。

車隊之後捲起枯黃的長龍，聲勢驚人！

轟鳴在熱風中穿梭，卻也並沒有帶來一絲毫的陰涼，更何況那捲起的沙子抽在布露的皮膚上，真的讓人感覺痛不欲生。

林潭不知道這些人活捉了他究竟要如何處置。

更不清楚這一行的終點是哪裡。

只是感覺摩托車騎行了很遠，當高原上的太陽也徹底落山之後，才能在遙遠的西方看到一個高聳的山峰。

而山峰上的燈塔算是指明了前進的方向，真是夠遠的了。

天其實早就應該黑了，當摩托車開進一道為了迎接他們而打開的閘門時，林潭如是想著。

在最初被趕下方舟的時候，他為了適應沒有時間的生活，進化出一種農耕文明的古人們一般都能天生擁有的能力，就是憑藉自己的感知來確定時間的流逝。

那不僅僅是抬頭看一眼太陽來確定現在的時間那麼簡單，不僅僅是一種唯心的想象，卻也很難一句兩句解釋清楚，究竟是怎樣的依據，但也確實有用，可靠。

根據林潭自己的感知，現在的時間至少是晚上九點半到九點四十之間，他在用力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的同時，也在心裡暗暗藏下了一個深深的疑惑。

這個車隊是怎麼騎行至少三個半小時到山崖邊，正好遇上了他們？

如此精準的一次對接甚至比演練過的，看起來還要恰到好處，要知道七個小時之前她和她那個還沒有死去的同伴正趕向著山崖，甚至離著大陸還有很遠。

而且這個地方看起來也很怪。

這個地方原始荒蕪，只是燈塔高山下的一個巨大山谷，建築風格極度粗陋，看起來不過是剛剛解決了生存的問題，尚且沒有進化到建築美學這個範疇。

簡而言之，一點現代人類該有的樣子都沒有。

很難想象那些以上層社會標榜自己的人類精英們，能夠讓自己苟活在這樣一個原始、粗陋的山谷里，這簡直就像是魔獸世界中的獸人部落。

帶著這兩個巨大的疑惑，林潭一路被壓到了一個山谷邊緣貼近山體的巨大窯洞，那是一排排紅褐色的土質窯洞，林潭有種大災變前去紅色老區旅遊的既視感。

紅褐色的土壤要比那枯萎躁動的黃沙更加濕潤一些，一路上他甚至看到了好幾個在紅褐色的土壤上挖出的過濾滲透地下水的取水坑。

在這個山谷之中的最深處，有一片充滿了綠色的地方，那是他來到這個大陸之上第一次看到綠色。

或者說應該是他在離開方舟之後整整7年多8年裡，除了海底的水草，第一次在有土的地方看到的綠色。

「嘿，新來的，你說法語嗎？」

那一刻他的眼睛被晃花了，都沒明白怎麼就被扔進了漆黑的窯洞里。

在反應過來時就已經有人跟他說話了。

余久沒有看到過綠色的他，在一片枯黃和紅褐色中突然之間被象徵著生機的綠色晃瞎了眼。

那個說著怪裡怪氣法語的人還在和他說話：「你說法語嗎？」

那是羅文的母語，雖然那個地中海髮型的聰明人是在華爾街和一些猶太佬玩兒數字遊戲的，但是他確實是一個法國人。

和羅文一條船上共同捕魚將近八年，他靠著雞同鴨、講以物認物也和羅文互換了語言能力，畢竟他可沒有流浪地球中，吳驚耳朵上戴著的那個同聲傳譯器。

最初的半年，他和羅文過的是最有趣的半年，他一直以為襪子的法文意思是褐色。

因為他有一雙穿了半年都沒壞的褐色襪子，而羅文被扔出方舟時雖然穿了一整身的高檔定製西裝，可他的正裝襪壞的太快了。

……

強行壓下心中的悲傷，林潭只能暫時忘卻羅文的死，他在這昏暗的環境之中，戒備且認真的打量周圍，卻並沒有在這個狹小的窯洞之中看到那個聲音的主人。

但是當他仔細打量周圍的時候，卻發現在左手邊的牆上有一個直徑絕對不到一米的宣窗。

類似上世紀國企職工宿舍的門上那種可以推起來透氣的宣窗。

而聲音的主人就來自對面。

稍微湊過去，在這已經適應了昏暗環境的視線中，可以看到對面也有一個和他一樣上著鎖的黑人。

「這個人難道也是和他一樣的逃海者？」

林潭在心裡嘀咕，但是卻沒有放下絲毫的警惕。

在世界還沒有糟到那末日之劫之前，豐富的文娛產業提供了足夠關於諜戰陰謀的產物。

抗日神劇不說就連上世紀流行一時的《白眉大俠》中，大頭細脖鬼房書安還用苦肉計騙過人呢。

這個環境中，林潭絕對不會輕易透露任何事情，所以他假裝不懂法語。

現在林潭最需要的東西就是信息。

但是卻並不能隨隨便便的和人攀談。

眼前的這個明顯看起來是非洲裔黑人的傢伙，為什麼操著一口怪異的法語？

其實他心裡多少有一些了解。

那是歷史遺留問題，非洲說法語的國家真的不少，就是聽著有些跑偏，和羅文的法語不是一個味道。

這個人還是沒完沒了的說著：「你能聽懂法語對不對？我在衛星上看到了，你和一個法國佬一起逃海的，你能聽懂我說的是什麼？對吧？」

「衛星？」

林潭還是沒有回話，依舊在心底偷偷嘀咕。

「這陸地上的人有衛星使用許可權？所以能【精準扶貧】一般的抓到我們？」

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的變化，可是這個黑人好像還是精準的窺破了他心裡的反應。

這78年漂在海上，只有在夜裡收工時才能看到同一個補給點中，同樣被壓迫的其他漁民。

而且他們彼此之間不允許串聯。

臨潭已經剝離了很多正常人的情緒和反應，但還是被這個傢伙給看穿了。

「你能聽懂法語，你會不會說？」

這個傢伙很激動，他幾乎是以一種絕對不正常的興奮和熱情，在和林潭說話。

「我告訴你，我是被派來說服你為領主工作的。」

好直接，聽得林潭都不由得抬眼看了一下眼前這個坦誠的黑傢伙。

「你不用這麼看著我，如果我能說服你安分效力，也算老帶新，這對你我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