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文正
四人在縣衙後院的亭子中坐下,兩個老兵搬了烤架炭火進來,陳誠見了,不覺技癢。他站起身來,道:「幾位兄長稍待,我去去就來。」他往被安置的房間中走了一朝,將黃酒,胡椒粉,孜然,芝麻,香油等物取出,放在箱子中,然後抱了出來。到了亭子裡面,劉備道:「賢弟........」
陳誠連忙將箱子放下,苦著臉道:「兄長能不能別說這兩個字了?說得我都有些肉麻,要不直接叫我陳誠好了。」
劉備愣了一愣,道:「這怎麼可以?直呼名字豈不是太過無禮?」
他想了一想,道:「上次賢弟說沒有表字,要不愚兄給你起一個?」
關羽撫須微笑,張飛叫道:「好哇!」
陳誠道:「那感情好,兄長便給我起一個。」
劉備道:「賢弟名誠,誠者,正也。不若表字文正,如何?」
「咳咳,」陳誠連聲咳嗽,還好沒喝水,不然要噴出來。文正....他又沒打算去學剃頭。不過說回來,文正這個詞還是挺好的,他忍住了想要吐槽的慾望,點點頭,面帶欣喜地道:「那以後便叫我文正。」
他朝劉備行了一禮,道:「多謝兄長賜字。」
劉備似乎是很高興,關羽也難得的對陳誠笑了笑。很久之後,陳誠才明白,賜字這種行為,本身就代表了一種關係上的親近。他接受了劉備的賜字,便表示他將自己視為劉備集團的一員。
張飛叫道:「文正你那個箱子出來幹什麼?」
陳誠將箱子打開,把紙袋子裝著的孜然胡椒粉等東西都拿了出來,道:「今天來給大家露一手!」
他將鹿肉接了過來,麻利地焯水,切口,然後刷上香油麻醬,接著再放在烤架上炙烤,。劉備見了,驚訝地道:「不意文正竟然還有這等手藝!」
在這年頭士人的眼中,廚師是低賤的人才去乾的,「君子遠庖廚」嘛。雖然這句話原本不是這個意思,但是絕對沒有士大夫會親自下廚的。不過劉備雖然曾經在盧植門下求學,卻也算不上士大夫階層。他小的時候家中貧困,曾經靠著編草鞋為生,是以對陳誠擺弄燒烤的手藝只是驚訝,而並無鄙視。
同樣的,關羽也不屬於士大夫階層。他以前殺人後亡命江湖的時候,還推著大車賣棗子呢。只有張飛是耿直脾氣,大聲道:「大丈夫當持刀握劍,向馬上取功名,學這些做飯的本事又有什麼用?」
陳誠笑道:「張三哥這就不知道了吧,這世上的很多事都是相通的,古人有云:治大國如烹小鮮。治國跟做飯,也都差不多。」
張飛瞪圓了眼睛,叫道:「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劉備訝然問道:「不知是哪位先賢所說?」
「老子說的。」
「恩?」
「《道德經》聽說過沒?老子寫的。」陳誠一邊翻著鹿肉,一邊道:「治理國家就跟做飯一樣,要掌握好火候,該大火的時候就要用大火,該小火的時候就要用小火。主料和配菜不能搞混了.........」
看著陳誠侃侃而談,劉備驚訝更勝,他本以為陳誠是個武夫,哪知道竟然腹內竟然有如此錦繡?
「文正治的是黃老之學?」
劉備問道:「不知師從何人?」
在西漢初年的斥候,黃老之學大行其道。但是自從漢武帝「廢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黃老之學就漸漸地衰落了下去。到了他們這個時代,基本上撿不到這個學派了、
陳誠笑道;「哪有什麼師傅,都是自己看書瞎捉摸的。」
劉備沉吟了片刻,道:「黃老之學只怕無益於當今之世。」
陳誠贊同道:「不錯,現在不是清靜無為的時代了,不過有道理的話咱們一樣可以聽得。有位魯大師說過:只要有用的,都可以拿來為我所用,這就叫做拿來主義。」
劉備失笑道:「這位魯大師倒是有趣,不知道是何方人士?」
陳誠將炙烤好的鹿肉先遞給劉備,然後笑道:「去世很多年啦。他家鄉的那些人剛開始很尊敬他,後來又說他落伍了,不過我覺得他說的很多東西到現在都很有道理。」
劉備悵然道:「奈何不能見上一面!」
陳誠將黃酒給三人滿上,又給關羽張飛分別割了一塊鹿肉,道:「先不說那些讓人翻新的事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來,我敬三位兄長一杯!」
劉備等人舉杯一飲而盡,只覺酒水醇厚,後勁十足,腹中很快便有一股熱氣直衝腦門。
「好酒,」張飛吃了肉喝了酒,聲音更是洪亮,他哈哈大笑道:「文正你割肉的時候手穩得很,是不是以前也干過這殺豬屠狗的營生?不過你這刀法還差點火候,想當年咱在涿郡的時候,殺得可是比你好多了!」
關羽也道:「肉確實割的不錯,烤的也好。」
關羽和張飛都是存粹的武人,食量大的很,一塊鹿肉很快就吃完了。陳誠給他們一人又割了一塊,道:「這算什麼?要是使我來宰割天下,會比這割得更好!」
關羽撫須微笑,張飛則是哈哈大笑起來。劉備聞言,心中一動,舉起酒杯,道:「今日此宴,一是為文正接風洗塵,二是感謝文正治好了我軍的那些傷員,請!」
說罷,他舉杯再喝了一盅。四人談古論今,喝酒吃肉,好不愉快。不多時,一壇酒喝的乾乾淨淨,陳誠又拿了兩壇出來,等這兩壇酒喝光的時候,鹿肉也吃得七七八八。因為開了外掛的緣故,陳誠酒量大得很,而且還可以用轉移大法,別說是三個人了,就算是三十個人他也能喝趴下。
「劉大哥高升縣令,難道不值得喝一杯?」
「今日是縣令,明日便是刺史,後日就是州牧,來,我們預祝劉大哥步步高升!」
「關二哥武藝超凡,萬戶侯豈足道哉?他必能名留青史!來,為關二哥賀!滿飲此杯!」
「張三哥......喝就是了,大丈夫婆婆媽媽的幹什麼?」
陳誠不停地勸酒,他說話又好聽,說的也正是他們心中所想,劉備退卻不得,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他尋常也能喝不少酒,但是陳誠拿出來的黃酒哪裡是這時代的酒水所能比的?喝到後來,劉備兩眼發直,關羽見不是事,連忙把陳誠給擋了下來。
才喝了兩杯,邊上一聲重響。轉過頭去,就見劉備已經撲倒在了案几上。
陳誠這才作罷,他推開身前案幾,看著劉備面紅耳赤的樣子,笑了笑,道:「今天喝的很愉快,關二哥和張三哥先送劉縣令回去休息,明日我們再吃酒!」
張飛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兀自砸吧著嘴巴,道:「好酒,好酒!某家向來不大服人,今日卻是......嗝.........」
他擺了擺手,和關羽一起扶者劉備往後堂去了。甘夫人從後堂中轉了出來,見劉備滿身酒氣,連忙迎了上來,道:「相公如何醉成這樣了?」
張飛大聲道:「都怪那陳誠.....嗝......一直給大哥敬酒.......嗝...........」
關羽將劉備扶到榻上,對甘夫人道:「請嫂嫂給大哥弄些醒酒湯,等他醒來時喝。」
甘夫人行了個禮,道:「我曉得了,二叔不用擔心。」
關羽點點頭,拉著還在叫嚷的張飛離開了。甘夫人看著躺在床上滿身酒氣的劉備,嘆了一口氣,從婢女手中接過毛巾,仔細地擦拭了起來。
次日,劉備從宿醉中醒了過來,只覺得頭痛欲裂。他從榻上直起身子,瞪著眼睛,望向門外,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誰。一雙冰冰涼涼的銷售從後面神了過來,按在他的腦門上,輕輕地擠壓。
劉備長舒一口氣,道:「喝酒誤事,日後定然不能如此了!」
甘夫人掩口笑道:「相公昨天回來之後可不是這樣說的。」
她學著劉備的聲音,道:「來,我們再喝一杯!」
劉備尷尬地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道:「雲長翼德何在?」
甘夫人道:「兩位叔叔正在軍營中。」
「文正呢?就是昨天來的那人。」
「聽說也去了軍營中,說是要和翼德比武呢。」
劉備聞言,精神為之一振,道:「既然比武,怎地不叫我?」
說罷,他急忙起身,匆忙洗漱后便翻身上馬,急忙往軍營中去了。
軍營中,張飛穿著短袍,腳下踩著官靴,叉著腰,對陳誠道:「你要用什麼武器?」
陳誠看了看邊上興奮不已的士兵們,笑了笑,道:「我用劍盾......刀盾。」
「刀盾?」張飛一挑眉,道:「好,那我也用刀盾!」
兩人穿好盔甲,拿起訓練用的木質武器,走到了校場上。從外表上看,張飛無疑要比陳誠強壯的多。他的手臂就有後者的大腿粗,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對手車翻,但是張飛卻不這麼看。當陳誠拿上刀盾的那一瞬間,他背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盾牌護住上半身,環首刀擱置於盾牌上面。張飛看到的,除了這些之外,就只有那一雙彷彿要燃燒起來的雙眼。有著這樣眼神的男人,又怎麼會是弱者?
「嘿,」張飛笑了起來,「頗有趣!」
敵人是不弱,但是那又如何?某家只會更強!
他長吸一口氣,舉起盾牌就朝著對面沖了過去。只是一瞬間,他就完成了由靜到動的轉換。在他想來,對方腳步輕快,定然是動作敏捷之輩。那他就要避免游斗,直接合身撲上就是最好的選擇。
不但他這麼想,邊上觀戰的關羽也是這麼想。所謂的武藝,就是以己之長,攻敵之短。陳誠雖然號稱是以氣力和射術聞名軍中,但是又如何能敵得上三弟翼德的神力?他將自己代入陳誠的位置,已經想出了好幾個應對的方案。
然而,陳誠的舉動就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面對著來勢洶洶的張飛,他不但沒有選擇避讓游斗,反而是同樣舉起盾牌沖了上去。
「砰!」
木盾撞擊在一起,發出沉悶的聲響。兩人一合即分,各自往後退去。校場周圍發出震天的叫好聲。關羽眯起的雙眼陡然睜開,發出了不敢置信的聲音。校場上,張飛身體後仰,連退了三步才穩住了身形。而在他的對面,陳誠卻只向後退了兩步就站穩了陣腳。
「哈,你這廝好大的力氣!」
張飛瞪大了眼睛,高聲道:「再來,我就不信了!」
說罷,他將盾牌再次舉起,腳下發力,猛然沖了過去。陳誠使出了七分的力氣,就把張飛給撞退了,自然不怕這種硬碰硬的撞擊。而且,對於這樣的招數,除了避開,也就只有硬上這一條路了。
如果他手上拿的是長槍,或者是步兵戟,戰錘之類的武器,那還能有別的應對方式,但是刀盾........或者對面拿的不是刀盾,他也能有各種破解的辦法。刀盾和劍盾是技巧最高的武器,在單打獨鬥的時候對任何武器都有一定的優勢,也是混戰中最好用的武器。
當刀盾碰上刀盾的時候,那就只有拼基本操作和基礎素質了。
陳誠和張飛再次撞到了一起,又再次分開。張飛手臂酸痛,心中卻是越發的不服氣,要是輸給二哥關羽也就罷了,輸給這廝,某家不服啊!
他放聲怒吼,卻不敢再次使用盾擊的方式,而是突然向前踏出一步,木刀向著陳誠徑直砍了過去。陳誠見招拆招,用木盾格擋,隨即反擊。勁風撲面,張飛心中一驚,連忙後退半步,左手的木盾抬起,堪堪擋住砍過來的環首刀。兩人你來我往,像是在玩回合制遊戲一樣,木刀和盾牌不時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劉備趕到軍營的時候,兩人在叫校場上已經大戰了幾十個回合,卻彼此都不能奈何對方。陳誠固然力量要比張飛大上許多,但是刀盾是最講究技巧的武器,就算是力量更大,也未必就一定能贏。
況且,他還只使出了七分的力氣。
如果是生死相搏碰上了對張飛這樣的高手,他還可以仗著「鐵骨」技能強悍,硬拼著挨上一刀,用以傷換傷的辦法,把對方砍倒。但現在既然是比武,而且還打定了主意只用和對方差不多的力氣,那就不能用那些無賴打法了。他仗著「單手武器」熟練度夠高,出招速度夠快,穩住了陣腳,將張飛狂風暴雨一般的攻擊都接了下來。
劉備走到了關羽身旁,道:「咦,翼德攻勢太急,等下只怕情況不妙啊!」
關羽低聲道:「三弟已經亂了方寸,他現在看似壓著文正,但是只要這波拿不下對手.........」
兩人都是技擊高手,如何看不出張飛已經陷入到了困境之中?但是他們雖然心中著急,卻也無可奈何。現在是公平競技,眾目睽睽之下,他們還能叫停不成?
校場上,張飛再辟出一刀,卻已經感覺到了氣力的衰竭。他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下風,再這麼打下去,只有落敗一途。但是他就不信,陳誠這廝的力氣不必自己小,耐力也和自己一樣長。某家都已經快扛不住了,這小子一定是早就不行了,只是在死撐吧?
如果陳誠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定會說:抱歉,咱的體力是無限的........
又打了幾個回合,張飛已經是氣喘吁吁,但是陳誠的呼吸依舊平緩,他不得不在心中承認他自己輸了。這讓他很是沮喪,胡亂地砍出一刀,然後準備認輸。誰料想耳邊忽然傳來「啪嗒」的聲響,定睛一看,陳誠左手上的盾牌已經不堪重負,在重擊下爆裂成了碎片。
陳誠手上木盾爆裂,木屑散了一地。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左手,向後躍出一步,把受傷的木刀扔在了地上,嘆氣道:「盾牌都沒有了,哪裡還能再打下去?張三哥,是我輸啦!」
張飛愣了愣,道:「沒有,是你贏了才對。」
陳誠搖了搖頭,笑著道:「多謝張三哥美意,但是輸了就是輸了,沒有什麼好說的。」
張飛撓了撓頭,心道:難道真的是我贏了?
校場邊上,劉備鬆了口氣,走了過去,笑道:「既然要比武,怎麼不早點叫我裹起來?好懸沒趕上!」
張飛忙道:「是看哥哥醉酒未起,不敢打擾,是以才沒叫上大哥。」
劉備沒理張飛,轉過身來,握住陳誠的雙手,低聲道:「多謝文正了。」
陳誠眨了眨眼睛,道:「兄長說笑了,昨日承蒙款待,感激不盡,是我要謝謝兄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