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餘生為誓(10)
安煥溟自然不能再讓他前進一步,飛身衝上去和他纏鬥在一起,然而短短几招之間,就已經被鍾離甫重擊吐血到底。
「安煥溟!」蘇菀看著安煥溟瞬間心臟提到嗓子眼兒。
此刻的鐘離瑾月彷彿是楚瀾裳面前的最後一道防線,鍾離瑾月勇敢的擋在所有人面前看著鍾離甫說道:「爹,夠了,收手吧,女兒求您了!」
鍾離瑾月的淚水染透了衣襟,可是鍾離甫只是淡漠的看著昔日愛女:「瑾月,今日你若阻我,你我便父女緣盡。你當真為了這幾個外人與你的親生父親為敵嗎?」
鍾離瑾月握緊長鞭,堅定的說道:「爹,他們對我來說不是外人,是親人一樣的存在。」
鍾離甫一聲冷哼:「不肖女,今日我便親手清理門戶!」
父女二人在殿中大打出手,然而鍾離瑾月根本不是對手,幾招之內就被擊倒在地,鍾離甫邁步上前欲取楚瀾裳性命,卻被衝過來的安煥溟狠狠抱住腳踝,安煥溟拚死拖住他,聲嘶力竭道:「殿下,您快離開這裡,沈兄還在城中,他能護你周全!」
鍾離甫朝著安煥溟的背脊狠狠跺腳,新傷舊疾,安煥溟鮮血不止,此刻幾乎靠的全是毅力在支撐,重新爬起來的鐘離瑾月見狀便撲過來狠狠抱住鍾離甫的另一隻腳。柳亦楓也撲了上去摟住鍾離甫的腰身和二人合力撕扯,鍾離甫瘋狂的攻擊著三個人,儘管被重擊至口吐鮮血,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鬆手。
「不要了,不要再這樣了……」楚瀾裳不想再看下去了,心愛之人和重要的朋友此刻就在面前經歷著生死般的磨難,可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楚瀾裳一生經歷過無數戰爭,親眼所見,卻還是第一次。
「你殺了我吧,求你放過他們!」楚瀾裳放下了公主的姿態祈求著鍾離甫。
重傷的黎曜塵悠悠轉醒,筋脈盡斷的他就連從地上起身都做不到,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無能,保護不了摯愛,也保護不了摯友。
「風前輩,弟子愧對您……」黎曜塵心中刀絞。
忽然,黎曜塵的腦海中浮現了風墨絮的臉,以及風墨絮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當時在桃花島的時候,也是這樣,風墨絮化解了七絕劍法所有的招式,明明他們使用的都是七絕劍法。
七絕劍法的第七劍,十面埋伏,是不存在的一劍,即使是風墨絮本人也從未在江湖施展過……
塵兒,七絕劍法並非為殺戮而生,所謂七步殺一人,不過是在保護你最重要之人的時候……
最後這一劍,你還是忘卻的好,因為這一劍,根本不存在……
「風前輩,弟子愚鈍,我終於明白了您的深意……」黎曜塵含淚在心中默念道。
鍾離甫被三人牢牢頂住,心中氣急敗壞,顧不得骨肉親情,猛鬼般的嚎叫道:「你們這麼想死,今日老夫統統成全你們!」
強大的內力磅礴而出,山崩海嘯一般,三人被這強力的內勁震飛,各自吐血倒地,這一次,便是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楚瀾裳,你今日難逃一死!」鍾離甫朝著楚瀾裳緩緩走過去,蘇菀挺起胸膛擋在楚瀾裳身前,滿眼含淚的說道:「你害了這麼多人還不夠嗎?你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要了,就憑這一點,你跟我爹就比不了,無論什麼時候,我爹都會把我放在第一位的!」
「滾開!」鍾離甫狠狠一個掌摑將蘇菀抽開,蘇菀堂堂相府千金,那經得住這般擊打,頓時有些眩暈的站都站不穩,半邊臉高高腫起。
黎曜塵的聲音這時卻從鍾離甫的身後傳來:「鍾離大人,您還是回頭吧。」
鍾離甫有些震驚的回過頭,黎曜塵白衣染血卻絲毫不減其縹緲出塵的冰雪之姿,手中的琉璃劍緊握著,長發順勢披散落下,整個人彷彿神祗。
黎曜塵的復甦對眼下陷入絕望的眾人來說簡直就是曠世福音,楚瀾裳淚水止不住的看著他:「塵哥哥……」
鍾離甫冷笑道:「小子,我剛剛明明震斷了你周身所有經脈,你不可能站得起來。」
黎曜塵的面色依舊是春風化雨般的溫柔:「大人,人若行善,總會因禍得福。你剛剛拆斷我的經脈,卻無意之間成全了我一個多年夙願。」
「哦?」鍾離甫饒有興緻。
黎曜塵繼續道:「七絕劍法問鼎江湖,可是即使風前輩,也跟我說過,這七絕劍法的第七劍不存在的。其實,並不是這第七劍不存在,而是因為,若練就了前六式,就再也無法突破第七式,而想要練成最後一式,就必須廢掉身上所有的武功,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心態,來練就這最出神入化的一劍!」
「好,今日就讓老夫來領教領教,我倒要看看,你這中原第一劍法究竟有何奧妙?」鍾離甫說著猛衝上來。
黎曜塵橫劍相抵,幾番華麗閃身,在場眾人竟然紛紛驚呆,這大殿之中頓時出現了數個黎曜塵的殘影,如夢似幻,亦真亦假,令人無法捉摸。
鍾離甫看著周圍的那些虛像有些措手不及,二人陷入纏鬥,可是鍾離甫的攻勢在黎曜塵的劍法面前就如同一拳打在水上,二人每招每式,看似平分秋色,實際上,黎曜塵都在隱隱佔據著上風。
「是在消耗體力!」鍾離瑾月看出了黎曜塵的意圖,頓時心中百般難受。
黎曜塵明明可以一擊必殺,只因為是她的父親,所以黎曜塵在儘可能留下活口。
十面埋伏的劍法令人難以捉摸,將太極兩儀之變化演繹至極致,轉眼之間,殿內的虛影竟然越來越多,鍾離甫心慌意亂,手上的招式已經逐漸亂了分寸,甚至有些像市井流氓般亂無章法的廝打。
在鍾離甫的體力消耗殆盡的時候,所有的虛影合而為一,黎曜塵最後一集用的是劍柄而非劍刃,鍾離甫被重重擊倒!
「爹……」躺在地上的鐘離瑾月在蘇菀和崔婉言合力下攙扶起來。
楚瀾裳則直奔黎曜塵懷中和黎曜塵緊緊摟在一起。
劫後餘生的蘇菀和安煥溟也緊緊相擁。
這一切彷彿結束了……
殿內忽然傳出了鍾離甫猙獰的笑聲,那枚信號彈被他重重一扯,煙火訊沖御書房的大門沖向了殿外。
「不好!」黎曜塵驚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城外兩萬倭軍瞬間開始緊鑼密鼓的組織攻城,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蘇定坤和司徒浩率領羽林衛大軍浩蕩而來,和城下的倭寇交戰在一起,城上守軍見到援軍士氣大振,打開門殺出城外,和司徒浩大軍裡應外合,將那些禍亂的倭寇盡數斬獲。
御書房大殿之內,彷彿瞬間蒼老的鐘離甫看著面前的那些年輕的面孔,忽然再次發出冷笑:「楚瀾裳,你千算萬算,終究還是棋差一招,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陪葬!」
不知道鍾離甫觸發了什麼機關,整座皇宮彷彿都晃動了一下。
最後的最後,鍾離甫自刎在了所有人面前!
「這個味道……」崔婉言瞬間臉色一片煞白,這個味道再熟悉不過了,當初在白帝城,就是這些東西奪走了她最重要的父親!
是黑火藥!
楚瀾裳明白一切的時候,整座皇宮都在爆炸中塌陷,漫天火海,所有人緊急疏塞。黎曜塵和柳亦楓一左一右的攙扶著重傷的安煥溟,鍾離瑾月和蘇菀在最前面開路,楚光瀚和楚瀾裳則合力攙扶著太后。
火焰和爆炸讓眾人在宮殿中走散,懸頂的大梁在爆炸中緊急墜落,正好落向楚瀾裳,危急之際,楚光瀚將妹妹一把推開,自己被大梁狠狠砸在下面,半截身體被掩埋,而太后也被壓在了大梁的另一端。
「皇兄!」楚瀾裳被眼前一幕震驚,爆炸的火焰在整座宮殿之內掀起熱浪。
楚光瀚的淚水在熱浪中逐漸蒸發,看著自己的妹妹,這一刻他忽然什麼都不想了:「瀾裳,你知道嗎?我從小就嫉妒你,我嫉妒你的才華,嫉妒你得到了父皇更多的寵愛,那麼多人追隨你。甚至,連我對你都是依賴的。可是我又恐懼,我怕有一天你會奪走我的位置,你那麼聰明,我的心思,你可能早就知道了……即便如此,你卻還是選擇和我站在一起……瀾裳,是我,欠你太多……」
「皇兄,你不要說了……」楚瀾裳哭著說道,她想從大梁下把楚光瀚救出來,可是自己的力量太過微薄,她嘶吼著呼救,可是那微弱的聲音被爆炸聲盡數掩埋。
「瀾裳,皇兄不走了……這一次,我不走了。能夠在生命最後關頭為你做點什麼,當哥哥的很開心……你要活下去,從今以後,你便是這個國家的王……」楚光瀚將自己的御指環摘下,待在楚瀾裳的手上。
火海,最終將兄妹二人陰陽相隔,黎曜塵在大殿塌陷的最後一刻將楚瀾裳拚死護送了出去,隨著一場湮滅一切的爆炸,前塵舊怨,終於在此刻,煙消雲散了……
兩個月之後。
瓊花城完成了戰亂之後的基本重建,闞星辰和柳如萱最後還是按照楚瀾裳的囑託,將那些錢財還給了所有的東瀛人,此後便告別楚瀾裳,師徒二人回到了桃花島繼續經營了。
蘇定坤保護了整個皇城,功不可沒,被楚瀾裳封為一品公爵。
自大將軍司徒浩之下,所有參戰羽林衛,皆有封賞,本來楚瀾裳想把沈俊琪和崔婉言留在朝中的,可是二人過慣了閑雲野鶴的眷侶生活,紛紛謝絕了她,幾日之後便辭行回了荊州。
九道大軍在楚漪霓的統帥之下,打敗了所有進犯的倭寇,保衛了疆土的完整,楚瀾裳在宮中分身乏術,如若沒有楚漪霓的輔佐,她根本不可能完成這一切。
然而,戰爭結束之後,楚漪霓卻彷彿人間蒸發一般。
再見宋天霆的時候,只是從他那裡見到了楚漪霓留下的一封信,信上說,她厭倦了這俗世的一切,想要用剩下的生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十六年,她一直活在仇恨中,如今真的放下,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除了這封信,一同留下的,還有一隻精緻的玉琵琶,和楚瀾裳在萬壽寶塔中找到的那枚剛好是一對兒。
看見玉琵琶的時候,楚瀾裳的眼眶濕潤了,這應該當初辛夷留給她們的東西。
安煥溟成為了楚瀾裳的貼身影衛,蘇菀依舊是那個無法無天的相府大小姐,鍾離瑾月卻辭去了官職,和柳亦楓回到了琅琊山莊,柳亦楓在得知父親遇害的消息之後,也是陷入了長久的傷痛,接下來的時間,二人互相慰勉,倒也逐漸走出了那一段陰霾。
此刻,又回到了龍角峰,又回到了念兒的墓前。
一年多的時間,這座墓被打掃的乾乾淨淨,楚瀾裳心中感動,她不在的時候,定是皇兄吩咐下來的,其實,楚光瀚內心深處,還是疼愛過她這個妹妹的。
楚瀾裳和黎曜塵依偎在夕陽之下,二人相攜的身影美如畫卷。
「不知不覺,我們竟然一起經歷了這麼多。」楚瀾裳這一刻感慨萬千。
黎曜塵溫柔的與他十指緊扣,這一刻的無言,卻代表了一切。
「靜淵王是我的四皇叔,世子楚淳熙被我封為儲君,他虛懷若谷,謙謹好學,是國君的不二之選,只是如今年幼,還需一人從旁輔佐。」楚瀾裳說著,輕輕嘟唇小心翼翼的看著黎曜塵道:「塵哥哥,我答應過你陪你隱居田園,可是皇兄將這偌大的江山許配於我,直到儲君獨當一面,你可能都要陪我守候在這深宮之中了,塵哥哥會怪我不守信諾么?」
黎曜塵柔和的笑容彷彿融化了天邊的雲彩:「傻丫頭,我這一生,早已屬你,今後,無論廟堂抑或江湖,我都會與你不離不棄。」
在最美的晚霞里,少年牽著少女的手背輕輕一吻,許下了這一生,最誠摯的誓言。
「餘生為誓,以君未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