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花海,恍若一個世紀的滄海桑田
暗黑色的幽靈跑車疾馳而來,駕駛座上的俊美男人眉眼間像是染上了一層霧靄,處處透著朦朧的感傷。
下了車,湛繹宸單手插在休閑褲口袋裡,先是靜靜地站了一會,而後抬腿踏進了那一片花海。這個美麗詩意的地方,他其實是下意思的逃避的。就像每個人都會下意識的選擇遺忘一些不太美好的記憶,湛繹宸不想再回憶起有關於若清的點滴,胸口會很悶。
花海,小時候若清就說過,如果有人想要求娶她就必須先為她獻上一片她中意的花海。天之驕女,生在波旁家族,有數不清的財富可以踩在腳底下,充盈的物質之下,她想要的僅僅是一片代表真心的花海。那時誰也想不到,後來的若清會嫁給慕寒,什麼都沒有,沒有花海,沒有婚禮……只是,他們誰也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的另一片土地上,曾有人因了這句話偷偷的種下了一座花園。
「姐,這幾年過得還好嗎?我很想你。」時隔四年,湛繹宸終於說出了這句話,還是在心裡。
踏入花海,男人的腳步匆匆,不願多走一秒。獵豹般矯健的身影如閃電,一道光匆匆而過。攬清園,古色古香的牌匾上三個行書大字,慕寒親筆所寫,大氣恢弘。攬清攬清,攬住若清。
亭台樓榭,中西結合,花香環繞,依山傍水,這便是整個攬清園內部的構造。喧囂中的一抹幽靜,如夢如幻。慕寒端坐於院落中間的小亭子里的石椅上,湛繹宸到的時候他正忙著布茶。上好的獅峰龍井,綠中帶黃,香氣濃郁。湛繹宸六歲起生活在A國,西方的國家裡沒有什麼太多講究茶文化認識。可他的祖父不同,地地道道的西方人,不愛咖啡愛飲茶,對這方面的研究頗多,湛繹宸卻對這個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就算兒時的耳濡目染也沒起到什麼大作用。他不喜歡,若清可是真的喜歡。飲茶儒雅健康,若清最愛,慕寒的習慣也必是跟著若清養成的。
「哥。」幾步之遙,湛繹宸開口喊他。俊朗的眉微微蹙了蹙,茶,他不喜歡。
「坐吧。」慕寒將手中的公道杯放下,抬頭望向剛剛落座的湛繹宸,「嘗嘗。」說完,又將視線投到了方才為他倒的一杯茶上。
湛繹宸不動聲色的拿起茶杯,淡淡的啜了一口,俊朗的面容上依舊看不出什麼表情。芽葉浮沉,栩栩如生;滋味鮮醇,茶中極品,不失為一種情趣,只是他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
「清兒最愛喝的便是這獅峰龍井,她說這種茶葉還不錯,能觀能飲。沖泡后芽葉一旗一槍,簇立杯中交錯相映,芽葉直立,上下浮沉,栩栩如生;飲來滋味鮮醇,是為極品。」慕寒說這話時,神色間皆是一片寵溺溫柔,「以前每每聽到這話時,不由覺得好笑。只不過是喝個茶,她怎麼能看出這麼些東西來,只當她古靈精怪的,也就是隨便一說逗著我玩。這些年來,剩下我自己靜坐茶盞之前,才發現,原來清兒說的都是真的。看不出來,只是因為當初缺少了一種能看出來所需要的心情罷了。」
說到這裡,慕寒停了下來,抬手端起了茶杯啜飲一口,唇齒留香。「爵,你說對嗎?」透過無框眼鏡,慕寒銳利的視線直直的投在了湛繹宸臉上,後者則依舊眼神晦澀不明。
「姐姐不喜追名逐利的生活,能修的一副雲淡風輕的心態難能可貴。飲茶,正恰到好處的顯現了姐姐的性情。」湛繹宸放下端在掌心把玩的杯盞,神情無喜無怒。
「清兒說咖啡這種東西,咖啡鹼太多單寧過重,原汁原味的咖啡苦澀難以入口,遠遠比不得性情溫和的茶。你們是親姐弟,清兒喜茶,爵卻常飲咖啡。清兒明白的道理,爵沒有道理不明白。」慕寒沉吟良久,終究是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復又端起茶盞慢慢喝了起來,也沒有再去看湛繹宸的神情。說來,湛繹宸的神情,若是他自己不想讓別人探知,那任何人都是沒有那麼輕易窺取得。
湛繹宸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落在對面的慕寒身上,「各有各的喜好罷了,即使是身處同一個環境,漫漫歲月里也不能保證處境完全相同。尤其是波旁家族,裡面是個什麼情況,這些年來哥應該也了解一二了。咖啡雖苦,但就是苦才能讓人時刻警覺。」說完,湛繹宸徑自起身,緩步走到了亭子的欄杆旁,姿態慵懶的斜倚著,修長挺括的身形宛如一件上等的藝術品。
慕寒坐在原處沒有動彈,神色間有些許哀戚。「有時候,我很羨慕清兒對你的感情。」
聽到這話,湛繹宸猛地回頭,綠眸閃過一絲亮光。慕寒沉痛的語氣讓他的心口感覺有些悶。「哥。」湛繹宸喊了一聲,被喊的那人卻不為所動。
「這四年來,我想了很多。或許你以為我從來沒有讓你進到攬清園是出於對你的埋怨,或多或少的,你理解,我感謝。但是,爵,選擇是清兒自己做出來的,她可以去也可以不去,當初沒有人逼她。她一無反顧的選擇去,只不過是出於一份愛而已,你是她相依為命的弟弟,她尋著自己的心去做事,我們應該尊重她。你覺得我心裡肯定有怨,對,是有,有過。我怨你,既然有那麼大的本事,為什麼不防患於未然,以至於讓那群人有可趁之機。可是,你又有什麼錯呢?清兒除了是我的妻子,還是你的親姐姐,我怪你沒能護住她,那我呢,我又何嘗不該怪罪?她是我允諾要用盡一生去呵護的人,我自己不也沒做到嗎?爵,那並不是你的錯,還在的人就應該過得更加開心一點,這樣才是不愧對於離去的人。這四年,我很固執的呆在這裡,確實,這樣會讓我覺得清兒的確還在。但是,我忽略了她替我九死一生生下來的一雙兒女,四年來,我等於讓他們變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啜了一口茶,慕寒繼續說:「爵,我能想通的事,你沒有道理想不明白。我慕寒不怪你,也不會去怪別的什麼,清兒更加因為有你這個弟弟而驕傲,何況,我並不認為清兒就會這麼離開,近幾年我一直在搜索與當年有關的消息,並非完全沒有進展,我會找到她,你也該忘記那些事了。」慕寒溫潤儒雅,極少一下子說出這麼多的話來,而這些話里透出的消息,讓湛繹宸眼角閃過了精光。慕寒果真一直堅信若清沒有死,該怎麼說呢?若清真的是不在了,當時那種情況怎麼可能還能存活?那麼,是愛讓他蒙蔽了理智和雙眼嗎?
接電話的時候,湛繹宸就有預感,沒有原因的。來到這裡,慕寒想要說什麼,他基本也就清楚了。可姐姐的離世於他而言畢竟是段抹不掉的痛,任別人再怎麼說也無法完全癒合,除非若清能夠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眼下,若清是真的還活著嗎?
「哥要回M國了嗎?」湛繹宸別開頭,聲線清冷。
「嗯,還有一雙兒女在等我,我得看著他們長大成人,等清兒回來才能安心。」慕寒溫潤的面容上揚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久違了。
「哥你真覺得姐姐她還能回來嗎?」生死相隔,那個再也等不到的人,生生的受了一份死別的痛徹心扉的折磨。因為太難熬了,寧願欺騙自己幻想度日,是這樣子的嗎?
「清兒一定在等我的,雖然現在還不知道她具體在哪裡,但總是會找到的。五年十年二十年只要我不放棄,一家人總會有團聚的那一天。」只願時間過得快一點,那一天能快些到來。
望向慕寒眼角的笑紋,湛繹宸墨綠色的眸子暗了暗,神色複雜的看著他,沒有再說什麼。多說無益,不如讓他抱著個念想好好生活。慕寒是,他自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