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蘇純呆愣在原地,她著實是蒙了。
李秉文趁機又捏了她臉幾下,面上端著笑,打趣道
「醒醒、醒醒——怎麼睜著眼也能睡的?」
蘇純立刻晃了晃頭
「……你、你確定這不是鴻門宴嗎?」
李秉文順勢將手落在她頭上摸了摸,安慰道
「你放心,不是。國宴是歷來的規矩,就是為了請上朝廷上的所有大臣,讓大家體覺皇家的一片心意,安心於彀下輔佐。」
蘇純抿了抿唇,這聽起來倒也正常。且這般莊重的宴會,太后也不會用它做些動搖人心的事情,蘇純這才算放下了心,應下來。
李秉文又趁機捏了捏那張笑得燦爛的臉,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忍冬雀梅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們齊齊望向蘇純,眼裡不約而同地寫滿了「你們到底怎麼認識的又經歷了什麼感情怎麼如此之好?」
蘇純自然不好解釋,她尬笑了幾聲立刻扯開話題,讓她們幫忙選一件適合的衣物,忍冬雀梅沒聽到想知道的,只是興緻缺缺地點了點頭。
等蘇純焚香沐浴、梳妝打扮一番,國宴也差不多要開始了,李秉文也來到了桐深宮門口。他剛下來,便愣住了
宮門口,蘇純娉婷站立,她梳三環飛雲髻,淡色小瓔珞花飾寬鬆且分散地點在發環上,流雲閉月白玉簪成對綰入外側發環下,一襲白底廣袖襦裙邊角銀線勾勒堆疊雲紋,遠遠看起似是叆叇雲霧輕柔裹住她的身軀,微風吹拂便勾勒一身曼妙,柔荑撩鬢髮,不經意地擦過蜷長眼睫,承著日落霞光,蕩漾出一層淡薄的光暈
——仿若神女。
似乎下一秒,她便騰空而起攜雲而去。
李秉文看得有些入神,還是蘇純自己走過來,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你怎麼了?看什麼這麼入神?」
蘇純明知他是看呆了自己,卻還是要如此揶揄他
李秉文倒也不拘謹,只嗯了一聲便道
「看你。」
這倒是打得蘇純有些措手不及,她耳根微燙,支開了話題
「……不、不是去國宴嗎?那便走吧……」
李秉文點了點頭,便同她一起去了。
龍騰殿。
殿貌浩大,堆在兩十來長階之上,金瓦朱牆,瑞獸綴四方。其本是商議國事之所,今日倒被當成了宴請朝臣之地,倒也看得出來,皇家對國宴的重視,非比尋常。
蘇純看著,還是有些緊張,身側的李秉文忽而付手過來,輕輕攏住她的指尖。
「你慌了?」
他笑得溫柔,蘇純不好說什麼,只能小幅度地點了點頭,李秉文側頭就在她臉側小啄了幾下。
「沒事,還有我。」
蘇純燒紅了臉,反握住李秉文的手,攥得生緊,她抿著唇用力點了點頭。
此後,李秉文一手親自推開了店門,而另一手仍緊緊攥著蘇純。
在踏入龍騰殿的一瞬間,他們便成為了人們目光的焦點。
蘇純一一掃過,那些眼神里有驚訝、不解、不滿甚至是嫉妒。
她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避開這一切,而是堅定了目光,向著前方看了過去,太后就坐在高位之側,正沖她投來和善的微笑。
李秉文將蘇純帶了上去,安置在了自己身側的鳳位上,太后這才啟唇道
「白刺史方才說的上陵異像,哀家決定讓皇帝親自前去查探。」
蘇純要不是剛坐穩,早就因為這話一個踉蹌了。
把皇帝派到上陵去?這是多明顯的攝政啊!不、這直接可以定性為篡位啊!
她看了李秉文一眼,只見他神色淡然地點頭應下,蘇純差點就要伸手探探他是不是發燒了。
一個皇帝,被太后指示離開,不僅不質問她是何用意,竟然還爽快答應了?
蘇純不甘心地打量下朝臣,她不信這滿朝文武都聽了太后差遣!
果不其然,一陣竊竊私語后,一個老者站了出來
他約摸著已經五六十歲,面相和善,鶴髮規整束好,身上正紅官服被洗得略有褪色但卻整潔無比,甚至找不出一絲摺痕來。
他弓起身板,行著禮,衣袖回抻,顯然是官服已經有些小了,那消瘦泛白的手腕就這樣從紅袍中漏出,似是盛梅枝骨、又似君子血肉中的聖人玉骨。
「太后,老臣認為此舉十分不妥,陛下親鞠自是好事,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何況陛下年紀尚輕,膝下空虛,無太子監國,這於理不合、於禮不該啊……」
太后淡然看了一眼陛下,並未說什麼,李秉文卻自己應了下來
「林右丞不必擔心,朕自知臨時登基,皇位不穩,那此時便更應當順意民心,與之同甘苦共付出,自坊間打好口碑與基礎,才好讓大胥的國民知曉,他們的新帝並非只會紙上談兵。」
李秉文說著沖太后一笑
「至於國事……勞煩太後繼續代勞罷。」
語畢,他沖著林右丞頷首,林右丞面目微皺,似乎還想說什麼,忽而另一側與他年齡相仿的一個老者也站了起來,與林右丞相比似乎更像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墨鬢飛霜,一身正紅官服妥帖合身,慢悠悠一拱手,身上散著上位者的傲慢。
「林右丞怎的如此急切?此時本就該收攏民心,陛下說得不錯,他今時今日再在龍騰殿內才該是讓百姓更為擔憂,與其立住一真龍軀殼,不如來自民中,以人心穩固江山社稷,千秋百代之後,陛下盛舉仍有人傳頌。」
林右丞皺著眉,似要與他杠上,太后便開了話
「許左丞言之有理,哀家深以為然,想必朝中仍有不少人覺得此舉甚妙罷?」
一聲話落,不少贊同之聲依附而來,林右丞知道他們想趁著皇帝不在再度架空他的位子,那個時候,民心又有何用呢?他們讚賞的只是個被操控的傀儡而已!
正在他準備舌戰群儒之時,李秉文寬慰了幾聲,對他輕柔一笑,委婉地讓公公安排他坐下,右丞氣急,卻又不能駁了他的面子,只得心懷憤懣甩袖坐下了。
至此,國宴的劍拔弩張才算消退了去。宴會依舊、歌舞昇平、水陸畢陳。
只是蘇純總覺得這才到來的一片祥和之下,依舊涌動著……洶湧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