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決心
約過了半個時辰,老太太才拄著拐杖走出了村長家,那心花怒放的模樣,那在心口處輕拍的手,事辦妥了。
「阿祉,咱回家收拾行囊,去鎮上去。」
「奶奶,這會兒去鎮上,再回來都天黑了!」阿祉很為不解。
老太太眨了眼睛,沉重的深呼吸,「不,不回來了,以後咱祖孫二人就住鎮上,不回來在這黃土地里刨食求生了。」
「發生了什麼事,」阿祉詫異,不安的血液湧上心頭。
「我把房子,那二畝三分地賣給村長了,這下不僅能還清欠債,還能有餘錢給你添置些衣裳,再去找阿祈,也能買些葯來吊著我這條跨進黃土的老命。」
老太太顫顫巍巍的從懷中再拿出來那個漿洗得認不出是何顏色的方絹,比之前還沉甸了些。
阿祉的心在打顫,就一個破玉瓷葫蘆,就讓人變賣家產,無家可歸。
阿祉終是做不了主的,這些房契地契歸老太太所有,怎麼處置,賣給誰,都是老太太說了算。
可現在,阿祉真是無話可說,又還能說什麼呢。
「奶奶,你把命根子賣了,以後你怎麼辦?」阿祉反倒為老太太揪心。
老太太笑了:「不怕,鎮上呢,有間小宅子,是我娘家給我的嫁妝,很長一段時間沒去看了,走吧,現在趕路,興許能禁城前抵達。」
阿祉心中懸著的石塊陡然落下,老太太能做這麼大的舉動,應該是下了決心吧。
回到家中收拾些衣衫,拿了些器皿,祖孫二人便站在院子里看了這房子最後一眼。
老太太還詫異這棠棠怎麼不問賣了多少錢:「阿祉,今日十四,後日就是那公子的酒樓開業,我明日就去還了債,以後咱就能安安心心的過日子了。」
「好的,」阿祉小聲應著,心裡滿滿的疑惑,一個玉瓷葫蘆真的是值十兩?還有這老太太一改曾經的吝嗇,能想出賣房子,賣土地,那可是她的命啊!
老太太察覺到阿祉並沒有對她的銀兩產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來,自是老淚縱橫,若是那幾個人在跟前,怕是早就打起來了。
命運雖說天註定,但這次,得改改了,不能再守著那隻夠飽腹充饑的土地了,阿祉還小,世界之大,世界的美景她還沒看到過,若真如夢中所見,老太太閉緊雙眸,萬不能讓那如實景,那冰透僵硬的屍體出現在她眼前。
夜幕星河時,祖孫二人蹣跚又踉蹌的跨進了城裡,就差一點,就在城外過夜了。
阿祉跟著老太太的腳步,從城東拐街穿巷,繞過了不少的路人,看到了城裡的繁華,每家每戶的燈火通明,那在街上叫嚷的小販,耍著雜技的藝人。
仝平鎮富人富得流油,窮人窮得叮噹響。差別之大,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到了一個巷子,月光如水地灑在那隻正從袖子里拿出鑰匙的滄桑的手,老太太秉著安定的心打開了這許久未來,又因許久未清掃的小宅子。
一打開,霉味撲鼻而來,嗆了老太太連連咳嗽了幾聲,還不忘笑著對阿祉說:「阿祉,就是這裡了,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奶奶,那你先休息會,我去打掃下,」阿祉將門打開,拿出火摺子點燃備好的蠟燭。
火摺子她從未用過,顯得有些笨拙,好歹還是給點上了,蛛網交織,凄涼陰冷,布滿灰屑的屋子瞬間亮如白晝。
打開了後院的門,借著月光,後院里落滿了枯枝敗葉,蕭條不能再蕭條了。
阿祉回過頭,看了已經拿著雞毛撣子在撣灰塵的老太太。
「奶奶,這裡你有多久沒來了?」
老太太一哀嘆,「半年了,之前還有精神力氣來打理清掃,就常來,後來病了一場,就很少來了。」
「喔,」阿祉四下打量著這屋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遮風避雨,有個落腳處也是極好的,只是,老太太以後會不會後悔一時衝動賣掉了土地。
水井裡有水,但不是很多,長期不使,井邊的打水的麻繩已風化了,邊上長了不少的綠苔。
老太太看阿祉在那裡舉著火摺子盯著水井,便出聲喊道:「快過來,不急於一時,明日再打水,今晚將就著。」
「來了,」阿祉自是知道沒有多少把握,她就看一下,確定水井的深淺。
月色下,老太太的鬢角更白了,臉上也蒼白了許多。
阿祉有些擔憂,拿出被子打了個地鋪,讓老太太躺著歇息。
則又搬出小火爐在屋中燒了火,放著一個小砂鍋,燒了些水,拿出路上的炕餅在火上烤了烤,待軟和了些,盛了碗水一併遞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落了顆牙,硬的食物自是咬不動,便泡於熱水中食用。
待她們洗漱要歇息時已是午夜,就聽到了隔壁屋子傳來些動靜。
是病人久卧床榻的咳嗽,是拐杖拄地發出的輕響,還聽到了打開窗戶的聲音。
只聽那咿呀一聲,祖孫二人緊緊握住對方的手,面面相覷,四目相對,面上寫滿了驚恐之意。
這個宅子籠統數下來不過小兩間,一個小園子,一個小涼亭。
現在住了他人,老太太怎能不心急?
可她們二人皆是女流之輩,又怎能敵得過強行入住進來的賊人。
聽聞那咳嗽聲音,是個男子。
老太太一臉緊張,緊緊握著阿祉的手,她反覆失語:「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啊?」
阿祉屏住呼吸,拍了拍她的肩:「我去看看。」
阿祉一個死了一次的人,哪裡還會再怕,正愁找不到回去的機會,如果這次意外身亡還能回去,那她就能天天看見老何了。
阿祉拿起了先前找到的長約一米一二的木棍,走到了小園子,隔壁間屋子裡隱約可見的燭光搖曳,與那消瘦的背影。
倏地,一個閃爍著寒光的鐵器緊貼著阿祉的脖頸兒,瞬息間倒抽了口涼氣,一點也不敢動彈。
「不許聲張,並非有意佔據,」那人蒙著面,顯露出一雙冷冽的眸子。
阿祉握著木棍的手都緊張的冒了冷汗,她盡量不要亂動:「你是賊?」
「不是,」那人收回鐵器,準確無誤放回劍鞘,居高臨下的看著那消瘦的毛丫頭。
「不許聲張,否則……」
「得得得,」好漢不吃眼前虧,阿祉屈服:「只要你不傷害我和老太太。」
那人鼻哼一聲,轉身大步離去,推開了隔壁的房門。
還真當是自己家了,要不是看到還有一個人拿刀架在老太太的脖子上,她還能妥協?
老太太暈了。
是被那突然現身的黑衣人拿刀架脖子嚇暈的。
阿祉一夜未眠,只為守著老太太,同時蹲了牆角,可只聽得了咳嗽聲和喘息聲,就再聽不到其他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