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紈絝
幽州的冬天格外寒冷,此時大雪稍霽,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令人心生寒寂。
清晨的西四街,行人頗少,皆裹著厚厚的冬裝,腳步或急或徐。
那街邊有漢子一手端著熱氣騰騰的菜粥,一手拿著包子;
有誰家的娘子,拎著籃子,細聲細氣的與攤主討價還價,同那一旁凶神惡煞的嬸子比起來,實在是太過養眼罷。
「嘿,杜家娘子,你可知那女紈絝,又是砸了一處青樓嘞!」
長得壯實的嬸子拿手肘撞了撞一旁的娘子。
「自是知曉的,這幽州誰人不曉?」
那長相寡淡的婦人,拿了一根蘿蔔放籃子里,撇撇嘴又道:「從未見過她這般不知廉恥的女子。」
語氣裡帶著幾分嘲諷。
那嬸子揚揚眉毛,道:「可不是嘛,她不就長了一張好看的臉,這有什麼用哩!中看不中用!」
杜家娘子不語,那嬸子又自顧自的開口:「還不就是有個當官的爹撐腰,我看她...」
「王嬸子您慢慢看,我先走一步。」
杜家娘子睨了那嬸子一眼,將些許銅錢遞給了攤主,才拎著籃子提步朝前走了。
王嬸子呆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看著杜家娘子的身影,不屑的嘟囔,「不過是個小寡婦,整日自持清高,笑死人了。」
又轉過頭看著賣菜的小販,大聲的嚷嚷著:「哎喲小李子,你就少點罷,大家都是鄰居,你看著少點兒唄...」
青瓦白牆上還堆著積雪,樹枝上也是壓著一簇簇白雪,不時吹過一陣冷風,紛紛揚揚落了一地雪。
屋裡燒著地龍,香爐里燃著淡淡的梅香,令人昏昏欲睡。
窗邊坐著一位少女,手裡拿著一本傳記,正斂眉垂眸,細細的看著。
有丫鬟掀開珠簾走了進來,珠簾落下,碰得叮噹響。
「小姐,老爺回府了,讓您現在去一趟主屋。」
丫鬟躬身站在少女跟前,雙手置於腹前,一臉恭敬的模樣。
正在看書的少女放下書,聞聲抬起頭來,卻教人倒吸一口涼氣。
少女約莫十三四歲,正值豆蔻年華。
觀其相貌,面如桃花,膚如凝脂、螓首蛾眉、領如蝤蠐。
眉目流轉間帶著幾分稚氣卻有著幾分英氣與傲然。
真真是一位標誌的妙人兒。
這乃幽州節度使之女,溫時嬌,也是幽州聲名赫赫的女紈絝,頭冠幽州第一美人之稱。
少女復又低著頭翻開書,檀口輕啟:「都有誰?」
玉黛沉吟片刻,后道:「應當各院兒的人都有。」
少女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玉黛抿抿嘴,見她這副模樣,心裡有些著急,便小心翼翼的開口說著:「老爺讓小姐您現在去主屋...」
生怕惹得少女不虞。
過了一會兒,少女將書放桌上,站起身來,作勢要往外走去。
玉黛見她神色淡淡,心裡咯噔一聲,急急忙跟了上去,「小姐可否要梳妝?」
「否。」
剛行至主屋外,便聽得屋內傳出歡笑聲。
「祖母~您看看,這是我寫的字,練了好久呢!」少女嬌俏的聲音傳出。
「來,我看看,哎喲,我的乖孫!寫的真是不錯,好好好!」
老婦的聲音帶著幾分喜悅。
溫時嬌眸子動了動,腳步不停,跨過門檻走了進去。
她一進去,屋內的歡聲笑語便戛然而止。
溫時嬌尋了一處座位,一聲不吭的坐了下來。
屋內人心思各異,坐在上方的劉氏,半眯著眼看著溫時嬌,一臉不悅。
「三妹,為何不問祖母安好?」
那著豎領紅梅茸毛鑲邊緞襖的女子看著溫時嬌,這是溫家長房長女,溫如荇。
溫時嬌聞言,嗤笑一聲,將腿翹了起來,雙手抱胸,懶洋洋的目光掃過她,最後落在黑著臉的劉氏身上,歪著頭看著劉氏,笑道:「問劉老夫人的安。」
「放肆!」坐在劉氏底下的年輕婦人,柳眉倒豎,看著溫時嬌的眼神十分不虞。
「三姑娘可知禮數為何物?」
這是溫家長媳,顧青瀟。
執掌溫家中饋,手卻伸不到溫時嬌所在的二房去,這讓她很是惱怒。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隔三五天就會上演,就連這說的話,也是重複了許多。
溫時嬌看著顧氏,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時間一長,看得顧氏險些崩潰。
顧氏實在是忍無可忍,看著溫時嬌又道:「三姑娘這般看著我作甚?」
「今日大伯母甚是端莊明艷,所以我才會看呆了眼。」
溫時嬌微微一笑,看著顧氏的目光格外真誠。
顧氏一臉詫異,沒想到溫時嬌會誇自己。
今日顧氏著寶藍色的豎領荷紋茸毛鑲邊緞襖,頭戴靛藍飛燕梳篦,兩支牡丹玉珠釵,看上去貴氣逼人。
不管溫時嬌說的是真是假,顧氏心裡還是十分飄飄然。
畢竟,女人都愛聽誇自己的。
顧氏覺得今日的溫時嬌順眼得多,便一副慈愛的模樣看著溫時嬌道:「三姑娘,雖說有些貪玩,但還是知曉分寸的。」
劉氏冷冷的哼了一聲。
顧氏面色未改,看著溫時嬌的眼神越發柔和。
溫時嬌嘴角噙著一抹笑,看著顧氏輕輕笑了起來,「大伯母哪裡的話,我生性頑劣,實在是不堪入目。」
顧氏還想說什麼,就見溫時嬌又道:「大伯母今日分外明艷,往日也不曾失色過。」
聽得顧氏嘴角的笑意又是深了幾分。
「只是大伯,卻不知曉為何忍心大伯母常常一人守空房,忒不知憐香惜玉了。」
顧氏嘴角笑意一僵,隨即面色一冷,看著溫時嬌的眼神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
長房夫妻不合,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一直以來,也是顧氏心裡的逆鱗,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毫無遮掩的說了出來。
這讓顧氏氣得差點咬碎了牙,臉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溫時嬌!你膽敢放肆!母親豈能是你侮辱的!」
站在溫如荇身旁的一位少女,一臉嫌惡的看著溫時嬌。
溫時嬌斂了笑,面無表情的看著溫如徽,突然就笑出聲來:「怎麼?我不能侮辱,其他人就能了?」
溫如徽一愣,又聽溫時嬌下一瞬冷冷開口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庶出,竟敢呵斥於我,看來府中的規矩還未立得起來。」
溫時嬌轉目看向顧氏,挑眉說道:「大伯母,您說呢?」
溫家家規,庶出不得對嫡出不敬,違者,掌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