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精神大叔胡慶梁
它們終於從婦女的身軀爬下來。
轉而慌亂地蠕動著身軀,拚命地邁動蟲足,想要衝向馬桶,逃回到它們的下水道。
它們只是手臂粗、熱水壺長的低級蟲子啊!
在族群里,它們只算是小雜魚。
面對擁有四條進化觸鬚的奇葩靈長類動物,它們能不被砍瓜切菜么?
「哦?居然還會膽怯逃命?這些巨蟲沒有想象中的魯莽癲狂啊。」
洪逸嘖嘖稱奇,但他豈會眼睜睜放任它們溜走?
一個箭步衝上去,洪逸四條觸鬚再度虎虎生風。
八條蚰蜒嘶嘶低吟,驚慌失措,但終究還是抵擋不住洪逸的迫害,紛紛被破頭、腰斬,痙攣的蟲屍蜷縮成一團,無聲地控訴著洪逸的暴行。
有些被腰斬了的蚰蜒還未死透,它們臨死前瘋狂地滿地打滾,吱吱鳴叫,密密麻麻的蟲腿仍在扭曲攀爬著,讓整個衛生間看起來宛若餓鬼地獄、群魔亂舞。
洪逸也不知道,是該該一條條蟲子地去補刀,還是該放任它們慢慢生命流失殆盡。
或者……
留它們半死不活地殘喘,還可以慢慢研究下?
它們到底是吃什麼才長出這般龐大的體型?
新聞里說,這種蟲子蔓延了整個省,那它們數量該有多恐怖,數以億計吧?
它們以前是住在哪,從哪兒獲取那麼多食物的?
真是勾起人的探索欲,想要迫切地揭開它們神秘的面紗。
洪逸如是想。
「呼呼……小夥子,你可還好……裡面安全了沒?」
這時,中年男子胡慶梁跌跌撞撞地捂著脖子,闖進家門,他心裡惴惴不安,不曉得戰況如何,那小夥子能否應對十條蚰蜒。
「還行,算安全了……不過你等等,我找個重物壓住馬桶蓋先,免得再有蟲子爬出來。」
「我,我老婆怎麼樣了……」
「不好說,你自己來看看吧。」
聽到洪逸的話,胡慶梁心頭咯噔一下,不祥的預感更加濃郁,他快步衝進門,拐進衛生間想要查看妻子的生死。
但映入眼帘的場景,卻讓胡慶梁整個人都懵了,嘴巴張得老大,險些要合不攏來。
乖,乖乖……
黑漆漆的一大片,就好似翻滾著的壓城烏雲,佔據了地板的每一寸空間。
那全部都是蚰蜒怪蟲的殘軀,看起來震撼至極。
就好像滿地都是被砍碎了的沙漠劇毒蠍子!
而且它們死得極其難看,空氣里瀰漫的濃郁化學焦臭味險些就讓胡慶梁當場吐了出來。
這些都是那小夥子殺的么?
他一個人,短短不到半分鐘就殺光了這些蟲子?
他未免也太狠了吧!
我胡慶梁拿著兩把菜刀衝去救老婆,也才勉強殺了兩條就敗退,還險些被它們反殺。
越是對比,胡慶梁就越是滋味複雜。
到底是洪逸太兇猛,還是他自己太弱雞?人到中年體能下降、反應力也差,再加上肥胖影響……也確實會拉胯。
胡慶梁揉了揉眉心,轉而將目光掃向浴缸旁邊的妻子。
妻子的情況,可以用慘絕人寰來形容。
她渾身都布滿了細密的血口子,就像是被上萬根鋼針刺穿了血肉,一絲絲的鮮血流滿了每一寸肌膚,有些皮肉甚至翻卷了出來,露出了皮下組織……
她的耳朵、鼻子、嘴唇更是被啃咬掉一半,面目全非,整張臉都毀容得沒法看了。
「麗娟?麗娟!」
胡慶梁驚悚地大叫著,想要走向浴缸旁邊查看妻子的生死,可他剛剛邁出第一步,就踩到地板上的黏糊糊綠色蟲血。
他嚇得尾椎骨都在顫動,遍地都是蚰蜒斷裂的軀殼,有些斷軀還在痙攣顫動,想要臨死反撲。
他又哪裡有膽子跨過滿地的蟲屍,跑去找他老婆?
老婆固然重要……可是,他內心的恐懼仍是止不住啊!
這世上,誰都以為自己的膽子很大。
然而一旦讓他們徒步行走在荒山野嶺,碰到發怒的猛虎、棕熊,那絕對會嚇得屁滾尿流,有多遠跑多遠。
那是出於自保的本能,更是對高等嗜血動物的恐懼。
「大叔,你的腿在發抖。」
「我……我,我實在看不了這一地的蟲屍蟲血……讓我緩緩,讓我緩緩……」
胡慶梁扶牆乾嘔著,可是只嘔出一些黃疸水,這隻會讓他更加難受。
許是覺得自己表現得太慫,有些丟臉,胡慶梁自言自語道:
「人間正道是滄桑,蟲子你不要太囂張……輝煌時刻人人有,別拿此刻當永久……這不,再猖獗的蟲子也被砍瓜切菜……」
喘了兩口氣,胡慶梁拍打著自己的臉,給自己壯膽道:
「小夥子,幫我探探我媳婦咋樣……」
「其實不用探了……她的心膛沒有起伏,明顯是呼吸都斷了,她的致命傷應該是脖子上的勒痕……那些蚰蜒怪蟲的蟲腿只會撕破皮膚,本來不會致命,可一旦它們纏上脖子,那就性命難保了,你自己也體驗過一次的。」
「麗娟,麗娟啊,怪我當時犯慫,沒能護著你……你不會怨我吧……」
胡慶梁悲由心生,攥緊了拳頭,失落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結婚十年,儘管夫妻之間早已沒了激情,不像以前那般愛得轟轟烈烈,但夫妻間已經習慣性地依賴對方,即便愛得不夠深了,卻也不希望對方出什麼意外。
他有些悔恨,恨自己剛才因為害怕而丟下妻子……但如果不丟下妻子獨自逃命,怕是他自己也搭進去,夫妻雙雙下黃泉,那結果只怕又更糟。
理智和情感如同水火交融,絞纏著他的內心。
「大叔你先別忙著哭……或許還有搶救的希望……嗯,你給她做一下心脈復甦,再做做人工呼吸,或許有小概率能讓她恢復呼吸……至少,急救手冊是這樣說的。」
「什麼?」
胡慶梁臉色一變,眼角的淚水都止住了,他腦海里映上剛才妻子那面目全非的面孔,以及慘不忍睹的死狀。
他咽著苦水結結巴巴道:「機、機會太渺茫……試了也沒用,只能作罷了,都是麗娟的命啊……」
洪逸愣了愣:「你不是很愛你老婆么,為何不想儘力一下?為了她,你都承諾把家裡的物資送給我了。」
胡慶梁頗為退縮道:「她的嘴唇都被怪蟲咬破,上面留有蟲子的體液,萬一有毒該如何是好,還談什麼人工呼吸?況且救回來了又如何……麗娟她滿身創傷,拿什麼去醫治,最後照樣凶多吉少。」
「不是你喊著我去救她的么?」
「我也沒想到她會慘成這樣……與其毀容活下去……倒不如死了來得痛快,我了解她,她寧可死也接受不了毀容的打擊。」
「呵,隨你,反正死的又不是我老婆。」
洪逸神情一窒,非常不是滋味地看著居家婦女死不瞑目的屍首。
胡慶梁愛的是完好無損的妻子吧?
原來這就是愛情么,真是別緻的浪漫吶。
這個三十來歲的居家婦女,也曾光彩照人,打扮得很是艷麗地在小區里出入,玲瓏有致的身材引得不少男人爭相過過眼癮。
可是在蟲災面前,她也脆弱得猶如一張白紙,長得再漂亮也不會多一條命。
十年前,中年男子年輕的時候曾意氣風發,花了大把時間大把金錢這才將年輕貌美的她迎娶回家,美麗的她也確實給他掙足了面子,任誰都說他有福氣娶到漂亮媳婦,可謂羨煞旁人。
有這麼個出得廳堂的妻子,他怎能不加倍疼愛?
但比起妻子的命,他顯然更珍惜自己的命。
至少,他沒愛她愛到與她同生共死的地步。
又或者說……
中年男人愛的妻子的美貌而不是她的人,一旦她面目全非了,他對她的愛就煙消雲散了。
洪逸嘆了口氣,心情有些複雜,也不知道該對胡慶梁說些什麼。
安慰?勸解?鄙夷?奚落?嘲諷?
或許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人性,永遠比想象中的複雜得多,不是單純能以道德法律來衡量的。
他更關心的,是如何填飽肚子,解決眼前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