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好執著的念(繼續大章,求訂閱)
緊接著,視線一轉。
萬般繁華宮中,一將士急報而來宮外,太監傳至宮內:「報!~~」
「陛下!!急報。」太監手持白色拂塵,匆匆滾地推門。
卧龍書房內,一龍袍加身的男子傲然持筆而立,在他手中,寫有兩枚字,劃上一叉:「涇河。」
龍眼一抬,便有睥睨天下之勢。沉穩應對:「何事?」
「急稟陛下,長安西北方向,突將一道金光,蒼甲軍首前往巡察,發現里為一龍頭。龍首獨眼,落地成坑,怨氣四發,所入將士盡皆被潑灑龍血燃盡。」
那太監又顫顫巍巍說:「龍血潑灑處,還有四字?寫的是,寫的是。」不敢再說下去。
「說!身為大內監管,為何如此啰嗦?」龍袍男子放筆一怒。
「報恩索秦!」太監說完,即刻俯首:「陛下恕罪,這是蒼甲軍以報四字,非小人所說。」
龍袍男子神色猛地一閃,眼中厲色閃耀,他李姓世民,自起兵之後,封號秦王,普天之下,何人敢提此名?
索秦,當然直指於他!
「宣魏徵!」龍袍男子大聲說。
不時后,太宰魏徵入內,龍袍男子極告:「魏相,我曾令你放過那頭龍,最後落至何處?」
魏徵將醒未醒地抱手說:「吾皇恕罪,聖旨到時,臣有一夢,夢見剮龍台,龍頭斬。我身作斬龍監察史,那龍觸犯天條,犯下死罪。我揮命斬其頭。」
「斬下龍頭后,一龍眼噴發而去,龍頭落地砸下凡間。吾本以為是夢。可,可可可,長安西北命將傳來時,臣!」魏徵沒再說下去。
龍袍男子雙眼一眯,對外面說:「請袁天師!」
袁天師是當朝欽天監台正先生袁天罡,袁天罡至,秦王當即問:「袁天監,汝所言之計,如今雖那涇河龍王已斬龍頭台,龍頭卻入我長安,如何是好?」
那卦師袁守城,乃是袁天罡的叔父。
袁守城自然也知曉龍頭砸落到西北成坑之事,他解釋說:「回稟陛下,當日陛下曾言,崔官曾託夢於君,又告知陛下那涇河龍王好賭之事。遂與算計。」
「吾實乃現在都未曾知曉,為何那涇河龍王,會因區區幾條金色鯉魚,便願違抗天命!不過,如今龍頭已斬,恐怕只能請凌淵閣諸將以驅逐方罷。吾叔父強說天命,如今已修為盡散,免去卦師之名。」袁天罡回說。
秦王點了點頭:「愛卿辛苦,朕將親自謝恩。」說完欲走。
「陛下不必勞辭,叔父來於山中,已然歸去山中!不願再理凡塵中事,願陛下恕罪!」袁天罡道。
……
半夜,秦王入夢,龍頭託夢再至,欲要索命於秦王,嚇得秦王不得安睡,神魂不欲,大汗濕透全身,如何也不得掙脫。
一連數日,幸得程咬金與秦叔寶二人親守門外,將魂以待,在宮門中,竟能將那龍頭頂住,不可入內。
龍頭再回怨龍坑,一日日狂哮,久而久之,竟怨氣四放,四周居客,全都退去!
……
神魂不欲,瘋魔必有所寄。
秦王病榻於床,似有行將就木。在最後一刻,他終於對袁天罡說出事情來龍去脈。
原來,曾有一次,他被兄弟陷害追殺,差點喪命,幸得一女子相救,並贈與蓑衣以逃。而後,其逃得性命,恢復正身被貶。
轄區所在,正離那農家女子不遠,便欲前去還恩,日日喝酒。
不經意間,秦王聽聞那女子家世,竟來歷不凡,其兄竟有逆天改命,移星點紫薇之功,女子雖是不經意一提,但秦王卻記在心上。
出征前最後一刻,他終於找上了他。
後來,他再次遭到迫害,她有身孕在身,他與她說起自身遭遇,談天下抱負。當時情義有在。
那傻女人以待孕之身離去,半月方才回來,帶回其兄長,苦苦哀求。那人不忍,才應了妹妹的要求,出手篡改祖墳,移了紫微星。
後來,他越發被重視,終於發軍玄武門,紫微星照,登得大位!
可玄武門一事,就足以讓他聲名萬劫不復,自那日起,他愛民如子,惜名如命。
偶然祭祖之時,有人發現祖墳被改,便牽涉及篡逆之事,當即!傳入秦王耳中,他深知此事不得外傳,便親令擊殺宣妃兄長滿門滅口!以私自篡改祖位的罪名,誅滅九族!
夜告其子,引子殺妻。再以子殺母的罪名,蓋以謀逆罪名誅殺!
秦王與宣妃相居多年,從未知道那宣妃竟然也是修行中人,實力頗強,竟從深宮中逃脫。不過,以秦王對宣妃的了解,必知她的去向。
令軍前往,果然發現宣妃投江。
秦王早就知曉當年那白衣秀士是從水中而來,必是一方龍王,忌憚之極,但身為凡人君王,卻無奈於神。
再則,其下有地府崔判官託夢以告,說是涇河龍王,狀告秦王,欲要報恩索命,天命將告狀下放地府清查,全都被崔判官以留。
一連十三封,五年不改,崔判官站穩腳跟后,查得涇河龍王好賭之事,託夢於秦王。
秦王遂與天師袁天罡合計,只是尚缺一人泄露天命以賭!
便有了袁守城與涇河龍王之賭。
秦王說完一切,滿淚縱橫,涕下如雨:「宣妃,朕此生,皆是無奈啊!」
宣妃曾與秦王說起紅鯉之事,自然就成了引那涇河龍王下凡的辦法。
「可是,朕布局多年,逃脫多年,雄圖未霸,尚不能死!吾必將成萬古一皇,千秋一帝,引萬民離水火,度世間萬千冤魂,必然!」
颯然落手,一命嗚呼,下了地府,又待說陽壽未盡,又有崔判官以領,告得閻羅,再得還陽。
從地獄一遭后,許是看過生死,看透生前身後,太宗性情大變。
傳旨赦天下罪人,又查獄中重犯。
時有審官將刑部絞斬罪人,查有四百餘名呈上。太宗放赦回家,拜辭父母兄弟,托產與親戚子侄,明年今日赴曹,仍領應得之罪。眾犯謝恩而退。
出恤孤榜文,查宮中老幼宮女共有三千人,出旨配軍。自此,內外俱善。
放宮女,出死囚后,又出御制榜文:
乾坤浩大,日月照鑒分明;宇宙寬洪,天地不容奸黨。使心用術,果報只在今生;善布淺求,獲福休言後世。千般巧計,不如本分為人;萬種強徒,怎似隨緣節儉。心行慈善,何須努力看經?意欲損人,空讀如來一藏!
自此時,天下無一人不行善者。
因一生遭遇,道家皆無從解,信了佛門輪迴今生。從里禮佛,派遣玄奘西去求經,御封成弟,佛門觀音親下以送行,可謂是使得大唐大放異彩……
畫面到了這裡,陸成發現,那墮龍坑內,龍眼瞠目欲裂,幾乎要爆開。
似有陣陣龍吟不停破開,雖聽不懂其在說什麼,但陣陣不甘憤懣,卻是不需要語言,便可通曉。
而後,陸成發現,若非這是在遊戲裡面的緣故,恐怕自己的神識,早就被這怨氣給衝散,自己的神魂,早就湮滅在不盡知處。
不過,陸成看到這些畫面,雖然很多細節記不清,不過,有一經典,卻浮現於其腦海中。
西遊!
大聖西遊。
只是,這是被填充,或是被解讀過的西遊,更加真實,而非是妄加猜測。陸成從未想到,那西遊記中,寥寥數語所提及的涇河龍王之事,其後竟有如此恩怨念及。
如今再算春秋,離那時已經過了七百年!
陸成不知道這是不是西遊記,不過,那行人,西遊了七百年,如今依舊妖魔不盡,那麼,他們到底去了何方?
不是說,大乘佛法,可度萬千眾生的么?
陸成的疑慮,無人解答。
那眼,又帶陸成到了一幽暗之地。這裡比怨龍坑更加暗,比怨龍之力更加暗黃的地方。
時間,陸成無法確定,也不能確定,只能被動著看。
一道熟悉孤魂,從陰司道,踏了來,她苦臉閉目,雙腳蹣跚。
陸成記得這女子,她叫宣。
沒有姓,至少,在怨龍的眼裡,在它所知的世界中,就知道她叫宣姑娘,在涇河之旁賣湯。
直到看到秦王訴說之時,才知道她也修行!
在渡苦海。
……
「快走,快走。」牛頭馬面,鎖魂無常催促。
她似無魂,或是魂魄已丟,在魂魄群中,毫不起眼!
只是,路過陰台里一座橋時,那光亮一閃……
橋身極險光滑,有日夜遊神把守,橋身之下,隱隱有波濤傳上,雲霧繚繞,幽幽遠遠,不知深有幾何。
除了波濤聲外,另有嘶嘶聲響夾雜,悉悉索索,似有爬蟲滿布。腥風撲面,不可盡聞。
前後陰魂相繼走過,或過而回望,望不盡,或跌下深淵,掙扎拖拽。
不過,此刻,那橋身突然散出明亮之光,似有永恆定住!
日夜遊神被明光照耀,身形定格,前後橋頭,陰司獠牙顯露,以手遮面,顫顫巍巍,似有恐懼之意,不停倒退而去。
橋上遊魂,盡皆驚恐大叫,仿若看到最恐之事。
一切定格,無常不敢近,游神不敢動,陰司不敢前。
橋下雲霧漸漸散開,對岸可見一石頭昏暗而立,石頭不知和材質,看似一體,卻分成三層,又似不止三層,無窮無盡。
玲瓏似鏡,環形轉動,光芒頃刻間照射橋上亡魂,千般畫面匯雜而來,多為恐懼之數,或有溫馨日常,或有悔恨之舉止,一幕幕,一沒沒。
此下,唯有一人,失神看向那石碑,雙目中似有淡淡精光回應。
光芒相照,那鏡中畫面加速,一瞬間皆是歸於鴻矇混沌,再無改變。
稍許后,似有一石碑從水中冒起,上可見一字,為奈。半碑石隱於水面,被蛇蟲爬上,恐怖萬分。
石碑蒸騰后。
點點黃色霧氣升騰,在橋上凝集,隨著那冒著精光雙眼之魂身周,而後化作有形,在橋身上雕琢成大字:「奈何。」
緊隨金色小點般字體閃在其下。
歸兮去兮奈何?
過兮來兮忘川。
今兮去兮難忘,
夢兮破兮來往。
緊接著,那素衣亡魂竟然漸漸開始動了,似乎唯有她才能動,她俯身下手,並不刻意抓向何處,橋下竟有無數稀見草木飛上,慢慢湧入一處。
那處無火卻自成滾滾熱水,將草木浸泡,落於橋旁一台,台上天生一石鍋。
鍋中草木翻滾,水不知源於何處,橋下忘川未曾少,對門怪石缺一角,撲飛而來。落入鍋中。
那陰魂手中一舉,便生成一碗,從中取水一飲,目中漸漸露起苦色,放下手中碗,四處相看,似覺差了一物。
上下四望,都無處可得,而後剪下花絲一縷拋下,翻滾兩圈再喝,眉頭稍淡。
再下一縷。
如此無盡,后青絲三千盡下,她才稍許眉頭,只覺時間還不夠,看著鍋中水漸漸蒸煮。
橋上陰魂不可動,後方陰魂不敢前,陰司似就此斷掉。
不知何時,突然,陰府外傳來一聲巨吼龍吟,龍吟聲帶怨,一怒炸裂陰魂七竅,頭痛欲裂。
龍吟聲自龍神,陰司小差豈敢相靠?
神龍擺首而來,怒吼陣陣,直到那橋前,忽然一頓而下。
看向那石鍋中,霧氣蒸騰而上,熟悉味道傳來,便看向她手中碗。這時,那素衣女子動了,一步走來,髮絲長邁,俏臉生紋。
再做一步,黑絲成線,麻白相間,身短一寸。
奈何橋,黃泉路,只有回望,沒有回頭。
龍魂大鎮,欲要上前,卻無法進入光幕中。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一踏。
直到走到他前,滿頭白髮,身材佝僂,雙手紋深,榮華不再!
她伸手,破出光幕,遞來手中石碗。
「是你該先喝。」他似能聽出她的熟悉聲音,其實已然老嫗。
他一飲而盡。
而後,那陰魂臉上,終於落下愁色,滿是笑容,而後伸手接碗,自她轉身,似有什麼東西被抽出,印入那石鍋中,滾滾熱湯終於起。
一道光芒作下,石鍋前神台一升。
上刻有二字:「望鄉。」
隨之,光幕落下,牛頭馬面上前,黑白無常索命,陰司駐守前押。
她手持石碗,牛頭斬、馬面刀、無常塵,陰司戟皆飄空而落,根本不沾,她身影破開,走到那石鍋前。伸出一碗,不上望鄉台,卻遞碗伸向一橋上幽魂。
「人世如舟行倉倉,過路如往。望鄉台上,喝杯忘川河水煮,滾滾紅塵一望人間,酸甜苦辣都在肚中。奈河橋頭,一碗夢破七情燒,赤赤青心再走來生,愛恨情仇全在腳后。」
那陰魂遲疑,但看那湯水誘人,卻是忍不得上瞭望鄉台。
一望,瞬間滿目瘡痍,或哭或笑或悲或喜,緩緩一舉手中碗,一生一夢皆破。
轉身,瞬間全神滌凈,或呆或迷或痴或傻,款款邁動腳下步,一路一腳來生。
含淚而下,淚滴未乾,人影便已蹣跚不見。
一人人相繼而去。陰司牛頭亦無法。
望鄉台上,似有神座加持,唯她永痕。
最終,到了他時,她再遞來一碗,笑說:「喝下它,找前塵去吧!」
他接過,雙手在顫抖,一望滿是悔恨,恨不得早日現身。
「喝下它,前處去吧。」她又在說。
他緩緩舉起手中碗,淚下,一絲絲減少。
他每喝下一許,她眼中笑意更濃一分,本色更下一成。神威漸漸鞏固。
只是,到了半途!
湯還剩九滴!
忽然他猛一潑灑,碗落水拋。落入橋下,引來橋下無盡蟲蛇相弒,攪動他的魂魄,下了橋,入了忘川,煙波迷茫,再也不見。
她神色漸凝卻未凈,似忘了發生何事,只一舉手,那碗再來,石鍋之中,湯水從不見少。
後來人舉碗,回頭,前行,似乎就成無盡循環而永恆。
魂魄不盡,地府不空。
一路路行人,不斷來去。
一碗碗滾燙,煮斷紅塵。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忘川喝下,一陣陣龍鱗飄起,貼於那對岸的石碑上,凝成三字。字形不可辨,但一字如一生。
龍血噴洒而出,到了岸旁,生有一神花。璀璨綻放,縹緲無蹤,可見其形,卻始終不見花落何處,花香何處尋。
又不知過了多久,河下陣陣蛇蟲漸漸跳出河面,喝了湯水,渡橋而去。唯獨剩下一條金鯉,奮力跳起,躍上空中。
到了橋頭卻猛一甩身,再落入河下。
慢慢游爬,而後再奮力躍起,似要喝下那最後一口湯,不過卻又半途而止,再落入上游,如此不知疲憊盡頭。忘川河中,正有水被其尾甩入鍋中,填滿鍋中水。
再多幾時,她也記得伸出捏物,緩緩拋下,金魚躍起時,單口一張,便吞入腹中。
後來,有人說那石頭是三生石,一字一生。
後來,有人說那朵花在彼岸,即便到了何處,它依舊還在彼岸。
後來,有人不知其命其姓,叫她的湯為夢破湯,叫她夢破,后見起蒼老,便稱之為孟婆。
而那金色鯉魚,則叫作忘川鯉,魚鱗四散,幾乎全無,若是有人細看,又識得字的話,恐怕就能知,那腹底和都上都有一細蚊大的宣。
不過,就算看到,也無人知曉。
……
視線漸漸穿過。
「吼吼吼!」陸成聽到一陣陣怨力四盛的龍鳴盛開,似能衝天,又似能拔地。
而後,過了許久,龍鳴漸漸散去。
那雙眼,竟口吐人言:「我一直以為,你棄我而離!要知當初看人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只是看人,你才是辯人。」
「為何獨獨將我挖掉,多年從未來找我!我到底犯了何罪?」
「哪裡知,你肉身早已不在,魂魄忘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分。」
「現在你該知道,你差了一眼,有多重要了吧?」
「哈哈哈哈哈!」
聲音,蒼涼之至!
「五百年,五百年前,你便已陪在她的身周,你好捨得!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捨得?」怨聲四起,使得身周盡皆成冰,從陸成的頭顱而下,透破全身,連衣服都不放過。
接著,那雙眼,再次看破一切虛妄,朝某處而望。
一滾滾紅塵四落。
循環無盡,龍軀無麟,全身枯骨,龍血無存。
僅僅只有一龍軀橫架留在原地,被人砍了四肢,縮了龍骨,無半點生氣,無絲毫龍魂。
龍頭之上,有人踩過,龍身之上,有人架鍋。
驀然間,這些人全身全身冒出暗黃色液體,化作一團氣,噴發消失。
龍骨再立而起,成金黃。龍軀無麟甲,卻成暗水,服飾一切。唯龍頭無眼!
「哼!螻蟻之身,也敢踏龍而卧,找死!」
接著,他再看向皇宮,那舊顏還在,使其怨力再次震震:「你為何還未死?」
……
而後,龍眼棄身而去,再看向下。
忽然,他目中精光一閃,竟看到有金黃冒出,欲要將眼睛都燃燒了一般。使得龍眼都開始崩潰!
不過,其修為端的還是深厚,竟然是看破了。
看到一身鑲金甲,腳踏萬古的猴子,卻是打翻了無常,勾掉了生死,醉酒而去。
那一回眸,似能將天地震散。
它的目光,再也不敢跟去。
而後地底怨聲狂揍:「原來是它,所以你還未死!為何!~~~~~」
不甘,含恨,無盡的怨,使得四周粘稠的液體炸了開。
再看。
時間不止,忘川不盡,望鄉回頭,紅塵滾滾不息,或怒或喜或難捨,或悲或恨或不甘。
憶起紅塵俗事,他人怎可去看?面表喜怒哀樂,過客匆匆皆知。
一川奈何,去也奈何,不去也奈何!
金鯉添水,老嫗熬湯。
它雖有獨自記憶,但本命中,似乎最為牽扯不盡的,還是那副畫面。一錯錯落,一錯錯起。
歲月早已不見行蹤,陸成都忘記了自己看了多久。
只不時,忽然,那奈何之上,光陣大作!
地府之內,竟然開始劇烈晃動起來。晃動之勢,竟然連三生石都在動,忘川河都在拍向岸上,河水濺在路過幽魂上,一陣陣恐懼不盡。
金鯉奔騰之勢被斷,落下忘川河中,再也逆游不上,躍起的畫面,越來越遠。在那無盡迷霧中,漸漸消失。
陸成發覺,頭頂的瞳孔猛地一縮,一股驟然森寒飄出。
過處盡皆結冰,似乎連他的神識都要凍結。不過陸成都咬牙堅持了下去,他的肉身,已然成了冰柱,冰柱四散而開,泡著的怨水,也逐漸凝固,咯吱咯吱地作響!
而後,晃動之勢更大!
橋身不停搖曳,湯水四灑!
老嫗也是步履蹣跚,進退不得!
怨龍之眼中,利光越發盛起。
終於!
「轟隆隆!」
噼啪一聲。
奈何橋斷,落入忘川,三生石沒,目光不可見,唯有那彼岸花,依舊綻放,似乎不受任何影響!
就待怨龍之眼正要縮成一點,爆炸而開時。
畫面突然一轉,一陣青袍落下,遞來一顆古丸,與那老嫗喂下。
瞬間光芒四射,那白髮結青絲,皺紋填血肉,寬鬆素衣漸漸充斥。
再一陣光芒移開視線后,那妙曼身影,竟然再次重現而來。
怨龍之眼瞳孔漸漸放大,轟轟轟地在擺動。
「宣妃,事已功成,且帶回陽時日。再常伴侍君。」崔判官一跪而下。
那素衣女子轉動幾眼,看了看那斷了地奈何,再也渡不過去的忘川,再也看不到的三生,遙遙彼岸,如此難及。
她目光閃爍,似有帶著回憶,而後神色漸漸堅硬:「崔官,你覺我還且有還陽之日么?」
「宣妃放心,不日之後,君王密語,無一不現,只可惜逆怨三王未曾渡去忘川,重新為人,否則,此事不必如此糾葛!」崔判官巋然一嘆說。
「早有所料。祛忘過來,若有執念加身,神龍且不欲,更何況於人?」宣妃回說。
就在崔判官與那宣妃翹盼以待時,忽然遠處飛來一群魂身。
宣妃驚喜交加以去:「哥哥!」
「阿爹阿媽!」
接著她眼眶一紅,魂魄之身,無淚下來:「女兒害你們受苦了。」
「待看接下如何行事!希望君無戲言。」宣妃身旁一男子說。
墮龍坑下,龍眼見到此人,瞬間怒色大放:「是他!?」
震耳欲聾,那龐大的鎮妖石都被震得飛動些許,差點噴出坑外!
話畢,忽然,地府之中徹底大亂,似乎有一陣陣天地規則被斷,四處幽魂竟然開始脫離游神的控制,一道道白光潑灑,四處地獄之魂,皆有還陽上空的架勢!
見此,宣妃之旁的男子大喊一聲:「正是此時!」
崔判官領一群人向上躍去,全數消失不見,其餘幽魂,脫了日夜遊神的押捕也是紛紛逃了出去,反身不過忘川。
一瞬間,地府大亂,十方閻羅嚇得帽斜魂散。
怨龍之眼的視線即刻一轉,並未再看地下,再次隨著那素衣身影,一飛還陽。
人間。
宮殿之內。
一素衣女子漸漸醒轉,身旁,龍袍握手以待。
她一睜眼,龍袍人便問:「愛妃且回,孤已待四十年!愛妃尚且雍容華美,孤卻已不朽老矣。」
素衣的宣妃看到那蒼老的龍顏,不禁神色大驚:「我去了四十年?」
「是的!愛妃走了四十年,朕也等了你四十年。」龍袍之人回說,捂住她的手,一陣愛惜。
片刻后,一年輕人闖進。
「娘!父皇!」
瞬間,一家之人,其樂融融。
後來,宣妃見得自己哥哥及家人,才喜出望外,只是黛眉漸漸皺起。
如今宮中,正宮大位,已然是長孫為後,唐皇呼其觀音婢。
父母家人,欲要被接入宮中,不過卻巧辭歸山,入一密地封鎖,發誓再也不出世。
站在送行之路上,帝王攜宣妃遠送。
宣妃眼紅不舍,帝王輕語安慰。
「陛下,妾身以後可就只剩下陛下一人了!」宣妃低聲說。
「愛妃於寡人,便是整個江山。」龍袍男子擁著她說,她點點頭,臉色方才好轉。
日色落幕,斜陽當歸!
胡公秦瓊盧公程知節見拜。
「啟稟陛下,龍頭怨起,息王齊王墓為無靈龍首鎮壓,已漸至於平歇!蒼甲軍傷亡明顯削減!國泰民安,萬福無疆!陛下抱負,必將揚傳四方,天下百姓齊安。」二人說。
「恩,吾費四十年方求得天下泰安,怎可負這天下?我必要這大唐,名揚四海,盛世長安。」龍顏大悅,哈哈大笑,踏步而去,笑聲雄渾。
而後,唐皇親自召見崔官家屬,予以厚物饋贈,大立廟祀於人間祭拜,聲名大盛。
直到息王齊王墓終於在龍頭怨力鎮壓之下,漸漸枯竭消沒,蒼甲軍也撤出守衛,唐王才和宣妃夜談此事。
玄武門事變之後,息王齊王被害,一直冤魂饒於地府,且席王雖被移位紫薇,但也是華胄之身,不願走入輪迴台,日夜憎恨詛咒,怨力大作,誰也無奈!地府十方閻羅,也拿之無法。
漸漸之下,其墳墓之中。升起怨力,幽風陣陣,似有百鬼夜行,怨力散開之地,民怨四起,妖魔叢生,鎮壓不盡。
后國師袁天罡起卦一枚,得一解法,人間紫薇,唯有天神首級以壓,可平鎮天下,怨消人散!
可人間帝王,畢竟只是凡俗之身,哪裡來得天神首級?
唐皇這才想起與宣妃相識之日,有一人甚是怪異,起步成水,再與國師相問,便知其必非凡人。
再與宣妃提及此人,問到過往,方才知曉宣妃曾救下一條金鯉,金鯉有靈,日日相伴半年不去,後來與他相遇,方才冷落,不知行蹤,后那神秘壯士出現。
唐皇便定下以前的猜測,此人必是龍王,是最好的瓦匠。不過他不蓋瓦,只是洗瓦,於是便又問良計。
國師袁天罡再算一卦,知曉來年不知時,地府錯亂,逆轉陰陽,生死簿改!後宮宣妃,當有一劫要渡,一舉兩得。
遂下令讓人提及當初宣妃家人篡改祖墳一事,事實確鑿,無人可疑,與宣妃談家國抱負,談天下大勢。
宣妃心善,便應下此劫。
提前煉及解憂丹,身死之後,帶下地府,交於崔判官,崔判官則留其魂魄於地府,以國妃相待。
後唐王探得涇河內金鯉無數,卻無漁人能得,便知那龍王還在念及當初與宣妃相遇,遂追逐宣妃於涇河,後有讓其兄后至,告知宣妃一切,再被追殺拋屍涇河!
此乃第一怨,怨不情。
龍王大怒,但畢竟為天神,唐王不敢立馬動用棋子,直到五年後,崔判官於地府五年內接到天宮十三封狀告,皆書秦王之名,便知時機已到。
率先以袁守誠指點漁夫打得無數龍王最愛金鯉以誘,龍王果然化身前來,宣妃又告之龍王好賭,便請袁守誠算得天將雨數,盡數以報。
因要取龍頭,故而唐王假裝答應相救,卻在龍王託夢之時,直接監斬。
此第二怨,怨不信。
入得地府,龍魂大作,直到看到宣妃過奈何時,渡劫成孟婆,司一碗湯,度無盡魂魄。此乃宣妃劫數。
她遞湯過手時,他果然未喝盡。化作金鯉,躍下忘川,龍鱗刻三生,龍血養彼岸花!
孟婆湯,又名為夢破湯,望鄉台,日日幽魂過,一望望鄉,二望忘塵,三望前塵。功德無量,自可度過劫數。
本來唐王是打算,夢破湯中,息王齊王皆喝下,忘卻前塵了去,不料二人卻一直怨恨未消減,故而一來去四十年。
功德圓滿,恰好那時逆轉陰陽時,天機不可查,法則皆亂,崔判官私下將所有人盡皆還原,唯獨剩下那無橋的忘川,破麟抽血的金鯉,在無盡的忘川。
沒了三生!
此乃第三怨,怨相欺!是最大之怨。
可他服下孟婆湯,無解憂丹,怨生無靈,可以為他人挪用。
天神首級,三怨齊下,息王齊王墓中怨,皆是散去,從此國泰!
自那時后,五百年匆匆而過,唐王生死逆改,覺得通道不能消怨,禮佛方有輪迴,便遣人西去,求得真經以度,願保大唐,萬事永康!
如今又是兩百年過,那西行之人,從未歸來。
不過,龍首之怨,七百載春秋。
早就慢慢消散,那忘川河底的金鯉,也不見行蹤,唯有蛇蟲四布,再次爬滿。
好瀟洒的帝王!
……
陸成雙目微微一緊,正待長嘆一聲時,那怨龍眼內,一道狂吼噴出。
似無奈,似回憶,似憤怒,似憧憬。
而後,所有聲音,喟然一嘆,化作枉然!
只是不知何時,另一缺了眼的金鯉,不知從何處冒頭,從不知名處,開始慢慢浮起,它似看到了什麼,似看破了什麼,似回憶起了什麼。
縱身一跳,跳破了法則,跳破了時空,獨眼一看那青袍頭上眼,精光一閃,渾濁淚下,滴答一聲,落下散開后,再次撲通一聲入了水。
再一躍起,它再看向那隻眼,越發覺得熟悉……
猴子半醉非醉,被勾入陰司后,欲要勾其轉世,勃然大怒!掏出鐵棒,棒打十殿閻羅。
而後,閻羅擺下台次,下殿求饒,親自為他翻找生死簿。
他提筆便叉,只要是猴屬類,也不理會勾沒勾錯,十殿閻羅一邊苦悶,一邊干著急,猴子醉酒出去時候,十殿閻羅盡皆相陪伴,生怕他再生事端。擾亂陰司。
一閻羅吩咐:「崔判,你且留在此處,整理籍案!」
崔判官當然應是。
生死簿上,一薄改生死,天命所刻,可勾不可添。十殿閻羅走後,崔判連忙提筆再亂畫幾圈,一邊低聲道是那猴兒不識字,多刻了幾道勾!
宣妃命畫,神邸遂消,生死簿改,法則大擾。
規則本是一體,哪能隨意更改?
起先忘川河規則四亂,奈何橋斷。
孟婆退橋,言功德圓滿,重返人間!再有人查,盡可推諉於那隻潑猴,萬事俱成。
十殿閻羅親迎親送,入時且看到有一橋臨岸邊,他還回頭看了一眼,出時橋身便斷,瞬間興緻大起。
上仙不入輪迴,沒有三生後世,一世逍遙不盡,不看紅塵。
他躺上忘川河問:「這河通向何處?水清明亮,可能釀酒?」
十殿閻羅看到他醉意又起,連忙大駭:「上仙不可,此為忘川河,又稱生死度,過之重生,河這頭為死!上仙切不可親碰!」
猴子大怒:「你是說我死了?我偏不信。」
他一眼看到忘川河內,不停逆流又不停被水噴打而下,通向無盡的金鯉。
大喊有意思有意思,一道金棒伸出,挑起金鯉,暗道:「今日老孫命齡不盡,地府稱仙,也是一大幸事,便送你一遭!而後提起一扔,金鯉消失不見,也不知去了何處。」
十殿閻羅見醉酒孫猴子只是挑了一魚,大口呼氣,暗道還好,遂送他出地府,而後上報天宮,揚長而去……
孫聖齊天,此等醉酒夢裡小事,如何記得?
不過,那條金鯉,卻是身破虛空,劃過宇宙,竟以身過了七百年,來到怨龍坑底,看到一隻眼怨力滾滾,浸泡害人!
他喝下孟婆湯,湯未飲盡,卻一生事,九成都忘。
記憶留下七秒。
它忘了,它卻沒忘,待到金鯉到前,怨龍之眼瞬間破出陸成身子,回歸本位。不過,或許是冥冥中相連,陸成竟然也能看到那金鯉中的記憶。
一窗,一手,一躍,一崩,一看,一落,一起。
六秒掙扎,為那一看!
一生記憶,唯此七秒。
即便喝下夢破,即便深陷忘川,血干,鱗斷,這一秒,這一看,永遠都不忘。
一眼迷離尋找,一眼淚流滿面,暗黃色怨淚潑灑!
兩隻眼,不同經歷,卻如此大相徑庭。
它從來不知,那剩下的執念,竟然如此之強。
或者說,它的肉身,也不知,它一拋棄之眼,竟然有如此機遇,能夠看到一切過往!
神魂漸漸。
七秒的記憶,開始不斷地回溯,金鯉的儲存雖然有限,但那怨龍之眼,卻能看到本體的一切過往!
忘川河下,彼岸在前,花為其開,為其澆,為其生,卻始終不採。
奈何橋前,三生石碑,字為其鱗,為其刻,為其擺,卻始終不看。
一眼三生,前恩后報,皆在其中。
可它卻似乎抽不出來這時間。
無數幽魂,望鄉台上,一杯夢破,往紅塵滾滾澀苦,走奈何橋頭才摸索來生,赤條條來去,就為回看一眼過去,求一世來生!
可它,本就能夠看透三生,也能選擇三生,卻始終不去看。
真是好執著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