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神醫好眼力
「你笑什麼?」芸娘聽見她笑,隨即惡狠狠地轉向了這頭,她就如一頭髮怒的母獅一般,逮著誰就要向誰傾倒怒火。
姜念菡卻仿若沒看見她那一臉怒容,抿著嘴兒笑嘻嘻道:「我笑嬸娘分不清輕重緩急呢,我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就看到寶兒滿臉紅疹子,哭鬧不止,臉上也通紅,興許是高燒,怎麼嬸娘忙著在這處置下人,卻不想著趕緊帶寶兒下山診治?」
眾人都知,這二小姐素來是大咧咧的,甚至有些痴傻的性子,說出這等話來,也無人稱奇,唯有姜念薇暗中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住嘴。
「衛國寺山高路遠,你叫我上哪兒去找大夫?!便是那寺里的老和尚,我也遣丫頭去問了......」
芸娘話音未落,便聽見院子門口一聲輕咳。
一個頂多十歲出頭的小沙彌領著個一身白衣的男子走進了院子,雙手合十道:「施主,方才主持說寺中沒有大夫,可巧一刻鐘之前,白神醫來寺中與主持喝茶清談,主持想著這頭救命要緊,便讓貧僧領白神醫過來瞧瞧。」
話雖然說得客氣,但小沙彌臉色卻不好,畢竟芸娘破口大罵時管主持叫「老和尚」,任是誰聽了心裡頭都不會舒服。
但姜念菡已經無暇去理會這些,她的目光從小沙彌說出「白神醫」三字時,便已經牢牢定在了那個白衣男子身上。
再次見面,她仍然覺得白亦河周身的風度如春風拂面,讓她舒服得移不開眼。怎會有這般溫潤如玉的男子,叫她頭一次知曉,翩翩君子四字該是如何解釋。
「白某身為男子,本不該擅入女眷廂房,但為人醫者,救命為上,恕白某唐突了。」他的話是對芸娘說的,可是姜念菡卻覺得,他眼角那一點溫和清朗的笑意是對著自己的。
芸娘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從老媽媽懷裡搶過寶兒,急聲道:「白神醫!快看看我的寶兒,他自晚飯後便一直哭,餵奶也沒用,後來身上便開始起紅疹子,發高燒,還吐得滿床都是,不知怎麼了......」
這個關頭,她也顧不上上一回正是白亦河替姜念菡解圍,害得她的計策不成,只是眼巴巴地等著白亦河出手相救。
在白亦河的安排下,襁褓里的寶兒被平放在了塌上,他先是摸了摸寶兒的額頭,再仔細檢查白嫩面頰上疙疙瘩瘩的紅疹,而後小心地查看了寶兒的舌根。
「不知小少爺今日吃了些何物?」
芸娘道:「寶兒剛滿一歲,尚未斷奶呢,平日里我只叫奶娘喂他,別的一概不許吃。那奶娘我已經罰了,不知寶兒這病是否與奶媽的身子有關?」
不知為何,姜念菡覺得自己心跳極快,彷彿心臟要從胸腔之中蹦跳出來,令她不由自主地綳直了身子。
「姜夫人,令郎只是有些驚風,在下開一副葯,以清淡米湯輔著服下,一日三次,三日便能好。」最後,白亦河微微欠身,一面伸手輕拍安撫著那仍在哭啼的嬰孩,一面柔聲道。
或許是他那溫和的嗓音令人信服和安心,便如芸娘這般的急性子也沉靜了一些,只是有些疑竇道:「當真是驚風?我可是生了三個孩子了,還從未見過小兒驚風來得這般兇猛,你是不知,寶兒方才吐了好些,又哭又鬧,渾身都燙呢。」
白亦河不與她爭辯,只是在下人送來的紙筆上輕快地寫好了方子,又交還給下人,對芸娘道:「夫人放心,哪怕是幼童,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病症,並不相同。來得猛未必是壞事,這劑葯服下,令郎高燒不出三刻便能退下,只是最好十日內不要再令奶娘餵奶,只吃清淡些米湯便好。」
畢竟有個神醫的名頭在,下人很快便煎了葯端上來,餵了寶兒一碗葯汁子,剛過了一刻鐘,丫頭便驚喜道:「夫人,小少爺退熱了!」
再見躺在床榻上的寶兒,臉上那高燒的紅暈果然褪了不少,哭聲也止了,這才叫芸娘放下了心。
「既然小少爺已經好轉,那白某也不多留了。」大約是怕芸娘懷疑自己的醫術,白亦河特意等到寶兒退燒了才請辭。
芸娘也無心留他,隨意道了兩句謝,令丫頭取了診金來,便讓院子裡頭的人散了去。
姜念菡自然是要回東廂房繼續睡覺的,但她卻刻意放慢了腳步,遠遠地離白亦河有兩三尺遠,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眼見白亦河走到了院子里,那方才趴在長凳上受刑的奶媽還沒起身——所有下人都進屋服侍寶兒了,她臀部被打了十幾悶棍,起不得身,此時只趴著低聲呻吟。
白亦河一隻手將奶媽扶起,從袖中掏出一張疊成方塊的紙輕聲道:「這方子,你須得服下。若是我沒猜錯,如今你胸口後背處也有紅疹,心頭犯噁心,不知是否對症?」
奶媽勉強坐起,腫著一雙眼點了點頭。
「莫要讓你們夫人知曉,否則便是惹禍上身了。」他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那奶媽身子下面洇出的血跡,「至於你身上的傷,應當只是普通皮肉傷,明日我遣人送兩劑草藥給你,休息兩日便會好了。」
「白神醫,你是神醫,求你發發善心救救奴婢!我奶了小少爺這一年多,從未出過差池,平日里我的飲食也極為講究,只是今日沐浴后胸前微微發癢,可小少爺又吵著要吃奶,我沒在意就......夫人方才氣極叫人打我三十棍,若是讓夫人知道癥結在我,恐怕我的命都得被她要了去......」她凌亂的髮絲微微顫抖,顯然,奶媽知道寶兒今日的病症與自己脫不了干係。
白亦河伸出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聲:「我是大夫,只管救人,至於判案定罪,我是一概不管的。我已經吩咐你們夫人,十日內不許小少爺吃奶,十日之後,你的紅疹早該消了,她不會發現。」
奶媽連聲道謝,白亦河卻只是微微頷首,而後信步走出了院子。
待他走到轉角處,四下無人時,那身飄然如仙的白衣卻忽然微微一滯,轉過身來,柔聲道:「二小姐,有事要與白某說?」
原本想要偷偷尾隨他,結果剛出了院子就被發現的姜念菡僵在原地。她自認潛行追蹤學得不錯,哪怕是被系統忽悠進了架空世界也學無止境地偷學了不少功夫,誰知道白亦河的感官竟如此靈敏?
「二小姐今日之舉,白某認為,實在不算明智。毒害一個一歲小兒,任誰聽了也有損二小姐的名聲。」他輕聲嘆了口氣,手心卻放在了姜念菡的發頂,像是逗弄小動物一般輕輕揉了揉,「但二小姐的確是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