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屁快放
「以三月為期,攢銀兩千……」言建念叨著思忖片刻后,便撫須問道:「莫非行之家中有生意?」
想到這裡,他心中隱約有些遺憾,商賈之道畢竟是小道,眼前這位陳行之,且不提才學如何,但他言語之間思路清奇,若能踏入仕途,或許可以給當下一灘死水般的朝堂上擲入一條游魚。
「家中並無生意。」陳憲咧嘴笑了笑。
言建聽了這話,心中便有些欣喜,再次一揖首道:「那以行之小友之才識,定是有功名在身了。」
言建這問題直指陳憲的傷疤,後者只能尷尬的揉了揉頭,搖頭告知:「曾經有過。」
言建皺了皺眉,但知道若是直接問其中原委,實在是對於讀書人莫大的侮辱,他便颯然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我真的得走了!」陳憲見言建不再說話,便擺了擺手,一路小跑著由原路離去了。
「爹爹,適才這人倒是奇怪。」梓筱扶著言建的手臂,抬頭看著遠處漸行漸遠的身影,笑著說道:「家中沒有生意,他哪來的本領三月賺得如此橫財?而且,他這番話女兒聽來就覺得有漏洞,什麼叫人都有享樂之心,我就不認可了!山中的苦修僧人,還有那靖難時候立下奇功的榮國公姚廣孝,都不是安於享樂之人……」
言建知道自己這女兒是在抬杠,便搖頭笑笑,並不說話。
梓筱說完這些反駁的話,眼睛中又閃過一絲好奇:「也不知這個陳行之的賭注是什麼?」
「嗯。」言建心不在焉的頷了頷首,繼而抬頭說道:「為父要去府學一趟。」
……
天已經黑的通透了,人聲鼎沸的環采閣門前,跑堂小二臉上被凍得青白一片,他抱著膀子杵在門前,縮頭縮腦的向外探望,突然瞧見路口處一個人影拐來,揉了揉眼一看正是害自己凍了一整天的陳憲,當即撒腿就向樓上跑去:「鳳娘,鳳娘,陳憲回來了……」
「叫什麼叫,沒見樓下有客人嗎!」鳳娘頭都沒回的將窗子推開一條縫,向下看去,便瞧見陳憲渾身髒兮兮的,頭髮上還沾著不少木屑,正恍然不覺的向正門走了進來。
「這小子又幹什麼去了……」鳳娘皺了皺眉,反手將窗子關上。
陳憲一進環采樓的正廳,就後悔為什麼沒多走幾步從後門進來,那個叫做李佑乾的書生,正坐在環廳的廊台上和兩個書生一起狎妓飲酒,自己剛進來就被李佑乾的餘光瞥了個清楚。
「呦!」李佑乾臉上的通紅都蔓延到了脖頸上,顯然是喝了不少,此刻他搖晃著撐著欄杆站了起來,抬手一指陳憲,張口便嗤笑道:「這不是陳大才子嗎,怎生弄得如此狼狽,莫非是去碼頭搬貨了嗎?」
酒精過敏還這麼喝,遲早喝死你小子。
陳憲惡毒的閃過這個念頭,卻不想在這裡和對方起衝突,便瞅了一眼小紅人似的李佑乾,抬腳就要向外走去。
李佑乾今天在這環采樓飲酒,本就是因為昨日里在眾人面前摔了個狗吃屎丟了顏面,今日便招了兩個同窗來飲酒發泄,哪知道幾壺酒下肚,竟然又見到昨天將自己絆倒的陳憲了。
再一想,陳憲這廝明明已經失了功名,現在還敢往環采樓來,定是要去找花魁陸小釵,頓時心中愈發窩火。
他當即乘著酒勁,從環廊快步攆了下來,堵在陳憲的面前說道:「陳行之,我叫你走了嗎?」
陳憲卻將他當做一堵牆般的繞了過去,抬腳便走。
「豎子敢爾!」李佑乾見自己被當成空氣,頓時一瞪眼:「本公子叫你站住。」
陳憲一皺眉,不耐的站定了腳步,淡淡說道:「有屁快放。」
李佑乾被陳憲這四個字說的一愣,下意識的便要破口大罵,卻見大廳里客人眾多,其中更有些是身份尊貴之流,想著若是自己當眾發飆著實不雅,便一昂首:「本公子今日與子觀、牧端二友來此吟詩賞雪,見你由此路過,念在舊日同窗之情,想要關心一二,難道有錯嗎?」
李佑乾一直找自己麻煩,是因為他欽慕陸小釵已久,卻始終未得見一面,而自己這個窮書生偏偏卻俘了佳人芳心。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可偏偏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愛吹噓炫耀這件風流韻事,每每在李佑乾的耳邊提起,自然就讓後者因妒生恨了。
「沒錯。」陳憲隨口敷衍了一句,心中暗道:我信你才有鬼了。
「那就好!」李佑乾裝作頗為大度的一拂袖,接著向著四周環廊上的賓客一一揖首:「適纔則個莽撞喧嘩,讓諸位見笑了。」
接著他卻語風一轉:「為表歉意,今日我等同窗既相聚於此風流之地,自然是要每人提詞一首,贈予小釵姑娘,由她挑選其中最佳的一篇吟唱,為諸位添些雅緻如何。」
「好——」頓時周圍一片附和聲起。
在這個時代,提起青樓,總是避不開才子佳人的故事;提到才子佳人,自然便躲不過才子作詩填詞,佳人低吟淺唱的美談。
環采樓能夠在杭州這煙花之地脫穎而出,並在今年聲名大盛隱隱已為四大青樓之首,部分原因便是有位叫做沈愚的大才子,曾在此地提下一句「來時廊前百花環,采罷江頭月送歸。」的詩句,鴇母鳳娘自此以後,便用詩中的環采二字為青樓更了名。
此時眾賓客聽聞有人要當眾作詞,並且還要請花魁陸小釵親自彈唱,頓時興奮了起來。
「可是小釵姑娘據稱是身體不適,現在不便會客呢!」突然有人潑冷水。
李佑乾故作洒脫的笑了笑,揖首道:「諸位,若是小釵姑娘當真身體抱恙,不唱也罷。可若是我等詞作精絕,說不定小釵姑娘也會按奈不住欣喜,抱恙而來呢?」
「說的有道理!」眾人再次附和了起來。
「好!」陳憲也拊掌附和,繼而邁步邊走邊說:「那你們玩的開心,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誒!」李佑乾一把拽住陳憲:「陳兄何事如此著急,不如飲幾杯水酒再走不遲。」
李佑乾自然心中是有著自己的盤算的,這陳憲雖然曾考了個秀才功名,可卻只知死讀書,做出來的詩詞雖然工整有餘,卻毫無美感。
而自己腹中這篇詞,可是在家中苦思冥想數月才偶然得之。到時候兩篇詞一比較,自己自然就可以以成功者的姿態來寬慰陳憲:陳兄,被革了功名或是好事,你本就不是這塊料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