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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離開之後,我就開始擔心他,他走的時候一分錢都沒帶,我也不知道他該靠什麼來生活。」牛晶晶說完,眼裡閃過一絲恨意,「就在這個時候,朱老二來我們學校找我,問我哥的事情。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就是個人渣,那時候我也太年輕了,心裡藏不住事兒,就把我哥前段時間來找我,狀態也不太好的事情告訴了他。」
「朱老二假模假樣地說話,像是特別關心我似的,我當時竟然還特別的感動,被他忽悠了還給他數錢,跟他保證等我哥回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聯繫他。」
「大概過了一個學期那麼久,我哥忽然出現了。」牛晶晶的神色有點恍惚,像是在回憶當時的場景。
「那次我就感覺,我哥完全變了一個人。」牛晶晶看著魚焱,表情糾結,像是很難去描述那種感覺一樣。
魚焱溫聲道:「我也有這樣的體驗,就是你很長時間沒見到一個人,再見到他的時候,發現人還是這個人,但是他的氣質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沒錯兒!」牛晶晶接道:「當時見到我哥,他穿的是比以前好了,但是就像你說的,最重要的是他整個人的氣質有了很大的改變。我哥長得好看,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帥中還帶著一點小家子氣,說白了就是有點土氣,但是那次見他,我甚至有一點畏縮,有一點自卑,就覺得我們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那次你哥哥回來是幹什麼呢?就只是為了看看你嗎?」
牛靜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認真地思考,過了會兒,她慢吞吞地說:「我覺得他當時應該是有什麼事兒要做,怎麼說……我覺得他有事兒在瞞著我。就是我覺得他其實是有事情要做,順路來看看我,但是我哥當時說他主要是為了看我。」
「你是在這次發現朱老二訛詐你哥哥的錢嗎?」
「不是!」牛靜靜很迅速地否認了,「當時我哥哥出現的很突然,我一時高興,早就把朱老二當時囑咐我的事情忘在了腦後。後來我回想,他當時是不知道我哥哥的情況的。那次我哥回來,我感覺他整個人都變了很多,帶我去吃了很多我以前都沒見過的吃的,給我買了一些我以前根本不敢奢望的東西,手機,名牌服飾。他還說等我大一點了,就讓我坐飛機出國讀書。」
「後來呢……」
「我哥那次看過我之後,又來找過我幾次。」牛晶晶平淡道:「基本上和第一次見面差不多,他在我們學校門口接我,停留很短暫的時間,隨後給我花錢,然後就走了。」
魚焱看著牛靜靜,牛靜靜避開了魚焱的視線,魚焱繼續沉默著,終於,牛靜靜受不了著漫長的沉默,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魚焱。
「昨天晚上,我們和你媽媽聊了一下天。在她的印象里,最後一次見到你哥哥,就是在你爸爸去世以後的那一次。但是……事實是,在你爸爸去世以後,你和你哥哥私下見面了很多次。在你和你哥哥見面的時候,你沒有告訴你媽媽。後來,在你哥哥失蹤以後,你還是沒有告訴你媽媽,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為什麼要讓你媽媽持有這樣的概念——如果不是因為丈夫濫賭,自己就不會失去兒子?」
魚焱的話超出了牛靜靜的意料,她瞪圓了眼睛,像是有點不能接受魚焱的直白,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幹巴巴地說:「反正現在事情都這樣了。」
「你的銀行卡的開戶人是朱老二。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找他要來的錢,要了多少錢。或許你認為改掉了密碼就可以繼續『安全地』使用這張卡。在這張卡里的錢沒了之前,你是一個手裡有十多萬存款的女孩,但是我想問你的是,你知道你媽媽在做什麼,你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嗎?」
牛靜靜沒有說話,只是神色更加的倔強了。
「我不想說教,實際上,我也不算是一個好女兒。我爸媽多年前離婚了,因為在洪水爆發的時候,因為我媽媽的一時失誤,我哥哥被卷進了洪水裡面……他們倆因為這個怨懟彼此,生活難以繼續。為了逃離不愉快的記憶,他們兩個一個北上,一個南下,留下我一個人,守著房子。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怨他們。我覺得自己沒做錯什麼,就要承擔這些懲罰。別人的父母不會像我爸媽這樣失職。實際上,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有一種自毀的衝動,想著,如果我要是出了什麼事兒,他們就真的會後悔了,會痛哭流涕,會在我的面前懺悔……但是當我長大的時候,我發現成人的世界真的有太多的無奈了。」
牛靜靜咬著自己的下唇,只是搖頭,說:「我們家的情況……和你的還不太一樣,但是我覺得有一句話說的太對了,世界上有這麼多的考試,我們每個人從小到大,要經歷無數的考試,才能有資格過上看似正常的生活。假如一個人高考沒考好,好了,他就該去打工了,要是一個人連中考都沒考上,那就是文盲,要是一個人連小學升初中都沒考過,那就是智障。可是,為什麼為人父母,就不需要考試呢?這難道不是世界上最難的課題嗎?如何去做父母?」
牛靜靜的臉通紅,眼圈也紅了,「我爸爸濫賭,不僅僅是他自己的原因,還有我媽媽的縱容。當年我哥哥留給我讀書的錢,不是我爸爸偷著拿走的,是我媽媽給他的!那天我沒睡著,我都知道,是她給了他的!」
魚焱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只聽牛靜靜用更加冷酷的聲音說道:「你以為我媽也是什麼好人嗎?她也賭!她沒有錢去賭,怎麼辦呢?一個女人她能有什麼?」牛靜靜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地說:「你說她有什麼!」
魚焱無法回答她這個問題,但是就她的觀察,周桂花實在不像這樣的人。
「我和你,還有你媽媽認識的時間都不長,我不能跟你打包票說,你媽媽一定不會怎麼樣,一定會怎麼樣,但是我只跟你說一件事兒。你媽媽來到N市快兩年了,就在菜市場里找了一份打掃衛生的活兒,每天在菜場幫人打掃地面,吃的不好,睡的也不好,你問我是怎麼認識你媽媽的?我是在她被人趕出來的路上遇見她的,大半夜,快十二點了,她被人趕出來,因為趕不上最後一班地鐵,又捨不得花錢,她就打算找一個公園什麼的過夜……我不說我猜測的,我只說我見到的。她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攢錢,能找到你的哥哥,就這麼簡單。」
牛靜靜死死地盯著地上的一個點,魚焱補充道:「我不知道你是聽誰說的那些話,但是我覺得,與其相信那些謠言,還不如去問當事人。」
「她現在在哪……」
「她現在找到了一份工作,給一個癱瘓的老人做保姆,包吃包住。你要是想去看她的話,我們可以送你去看她。」
牛靜靜的表情有點複雜,魚焱覺得自己三言兩語的,一時很難說服她。在成年人間,說服彼此是很難的一件事。於是她乾脆停下來,讓牛靜靜自己去想一想。
「那個錢,是我從朱老二那裡要來的。」牛靜靜說:「不過,你說錯了一點,我並沒有改這張卡的密碼。」牛靜靜說完,抬起頭看,短暫地和魚焱對視了一下。魚焱驚訝於這個看似單純的女孩子的眼睛里蘊含著兩小朵像是要吞噬掉一切的黑雲。
牛靜靜冷笑了一下,道:「抓賊要抓藏。朱老二是這麼告訴我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改密碼,又不斷地往裡面存錢,就是為了讓朱老二產生貪念?」魚焱覺得這太匪夷所思了,「你這是什麼情況啊?那張卡的開戶人就是他朱老二,你……我真的是不明白你在做什麼?」
「我和你直說了姐。我一直懷疑朱老二和我哥的消失有關係。但是他始終都不承認,前兩年我找他的時候,他一直都是推三阻四的。但是明明就是在他搭上我哥以後,反覆地磋磨我哥以後,後來我哥才消失的。他自己開了店,有了房子,過上了好日子。可是,這一切都是從我哥的身上榨出來的——一想到這一點,我就恨不得扒了朱老二的皮,吃了朱老二的肉!」
牛靜靜咬牙切齒地說:「但是他,就裝的像是從來都沒做過虧心事兒一樣,欺負我還年小,總是裝作一副老好人的樣子,說是幫我找我哥,後來我受不了他總之搪塞我,就和他說了,有幾次我聽到他找我哥哥要錢。於是他的臉一下子就變了,再也不見我了。我去他的店門口蹲守,他也不覺得羞恥。後來過了一段時間,他就不知道去了哪了。後來,我就各種打工,賺錢,賺來的錢都用來打探他的消息,就在一年前,我找到了他,那時候他見到我像見到了鬼一樣,我就炸他,說我有證據知道他黑了我哥的錢,沒想到,他竟然給了我一張卡,說是裡面是他以前黑掉的我哥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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