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修】
蕭知根本不知道陸重淵在想什麼。
她現在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陸重淵在咳嗽,咳得很厲害,保不準還會發病……她知道陸重淵當初受傷是因為腿上中了一箭,要只是普通的箭也就罷了,偏偏那隻箭上淬著劇毒。
所以才會讓英勇神武的陸重淵站不起來,成為一個不良於行的殘廢。
她還聽說這個毒素會蔓延,要是蔓延到五臟六腑,那麼就算大羅神仙在世也難救了。
這也是為什麼陸老夫人會想出沖喜這個法子。
可現在她才剛嫁給陸重淵,不僅沒能讓他的身體變好,反而還讓他半夜咳了起來,這要是傳得出去,她這個所謂的沖喜新娘保不準會被安上一個「克夫災星」的名義……她還不能離開陸家。
至少現在不行。
所以……
陸重淵不能有事,他得好好活著。
這會外頭夜已經很深了,風打在人的身上就跟那冰凌子似得,蕭知先前過來的時候沒有帶其他的衣服,現在身上穿著得還是那件喜服,單薄又不擋風,她慣來是個怕冷的,此時更是冷得厲害。
嘴唇發紫。
小臉都被凍僵了。
只有身體因為跑著的緣故還算好些,可也只是好一些罷了。
蕭知的手腳被凍得發麻,步子卻不敢停,摸索著五房的布局,想著這大夜裡的能從哪裡找到人,一般其他院落,主子們住在主院,那麼伺候的奴僕都是住在離得不遠的后罩房,這也是怕主院那邊有什麼事,他們行走可以方便些。
可這五房顯然不是這樣的。
偌大的院落沒有一個行走當值的人,後邊的那排后罩房也是烏漆嘛黑的,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有人住得樣子,蕭知心裡急得厲害,一時也顧不得什麼,只能朝著黑暗處的一排屋子喊道:「趙嬤嬤,你在嗎?」
這是她在五房唯一認識的人了。
如果連趙嬤嬤也不在,她只能自己跑出去找人了,好在她還知道府里有專門的大夫。
喊了一會。
其中有一間屋子倒是亮了起來。
沒過多久,那扇門被人推開,趙嬤嬤邊穿著外衣邊走了出來,她應該是剛要睡下的樣子,頭髮還整齊著,看到蕭知的時候,她那張沉穩老道的臉上是有些詫異的。
「夫人?」
趙嬤嬤有些不敢置信得喊了人一聲,「您怎麼在這?」
邊說邊朝人走來。
走得近了,趙嬤嬤看到蕭知衣服紊亂,就連鞋子也沒穿好就輕輕皺起了眉,雖然早就知道她不是大家閨秀出身,可這幅樣子也實在是太不體面了。
倘若不是五爺出了這樣的事,哪裡輪得到這樣的女子嫁給五爺?
五爺他,實在是委屈了。
蕭知不知道趙嬤嬤在想什麼,可即便知道,她也是不會理會的。
要說規矩和體面。
她以前習得是宮裡的規矩,放眼整個京中,只怕都沒人比得過她,她現在只想讓陸重淵好起來,別出事,至於別的,隨他們去想去說,與她何干?所以不等趙嬤嬤再問,蕭知就立馬開了口,「嬤嬤,我剛才看見五爺咳得不行,怕他出事就來尋你了。」
她剛才跑得太快,現在還氣喘吁吁的。
說起話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冷的緣故,聲音還有些發抖,「你,你快著人去請個大夫吧。」
「你說什麼?」
趙嬤嬤一聽這話,立馬就變了臉色,就連敬稱都給忘了。
她什麼話都沒說,白著一張臉朝一處走去,走了幾步又似想到什麼回身朝還立在原地的蕭知說道:「勞煩夫人先回房照顧五爺,我這就遣人去喊大夫。」
蕭知自然沒說什麼,點頭之後就往主院走。
來的時候,她著著急急得不敢停步,去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心情,怕陸重淵咳得厲害,更怕他又出別的事,蕭知走得很快,到最後甚至都變成小跑了。
好在推開門。
屋子裡靜悄悄得已經沒有什麼咳嗽的聲音了。
蕭知鬆了一口氣卻也不敢耽擱,嚴嚴實實得把身後的門關上就朝那架拔步床走去。
她點了一根燭火,不敢把燭火離陸重淵太近,生怕光線會影響到他,讓這個喜怒無常的男人生氣,只能遠遠放在一邊,可這點光線也足以讓她看清陸重淵此時的面貌了。
清醒時的陸重淵冷漠又暴戾,好似身上有著怎麼也化不開的濃霧。
可此時的陸重淵——
他安安靜靜得躺在床上,面容蒼白又羸弱,微微張開的薄唇看起來有些呼吸不順的樣子,這樣的陸重淵讓人瞧著竟然覺得有些可憐。
蕭知自然不會天真得去可憐一個煞神,但她也不敢站在一邊什麼都不坐,大夫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咬了咬唇,她看著昏迷不醒的陸重淵又朝人靠近了些。
然後……
她朝人伸出了手。
纖細又柔弱的手掌貼在陸重淵的腦門,試探著他的溫度。
蕭知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身子緊繃得不行,生怕陸重淵突然睜開眼然後掐死她。
好在陸重淵沒醒。
鬆氣之餘,她又皺起了眉。
陸重淵的溫度太高,看起來倒像是發燒了,發燒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在這樣的嚴冬,蕭知不敢停留,轉身進了水房端了一盆熱水走了出來。
即便明知道陸重淵現在還昏迷不醒,可她的動作卻一直放得很輕,輕手輕腳得把水盆放在架子上,然後絞了一塊帕子擦拭著陸重淵的額頭。
她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這樣伺候過人。
以前底下一堆婆子、丫鬟,就是稍微有個咳嗽,都會有一堆人盡心儘力的伺候著。
哪裡需要她動手?
可此時——
蕭知神色擔憂得坐在圓墩上,一邊擦拭著陸重淵的額頭,一邊還不住說著,「陸重淵,你快好起來吧。」
她這條命可都系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啊。
擦完了額頭又擦完了手,陸重淵還是沒醒,倒是趙嬤嬤領著大夫過來了,來的大夫看起來四十來歲,穿著一身灰色大褂,竟不是府里養得那位顧大夫。
不過蕭知也沒問,見兩人進來就起了身,輕聲說道:「大夫,五爺剛才咳得厲害,現在還發燒了,你快看看。」
那大夫聽得這話也不敢耽擱,低低應了一聲之後就上前了。
他診脈的時候,屋子裡誰也沒有說話,直到他收回手,趙嬤嬤便神色緊張得問道:「李大夫,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五爺應該是著了涼,我過會開服藥就好了……」李大夫剛才被人喊過來也擔心得厲害,生怕五爺真出了什麼事,現在診過脈後知道只是著涼,這才鬆了口氣,余后倒是又說了一句,「也虧得夫人仔細,要是耽擱到明早,只怕就不是著涼這麼簡單了。」
趙嬤嬤聽得這話,倒是朝蕭知那處看了一眼,見她依舊神色緊張得望著陸重淵,心裡倒是對人滿意了一些。
今天要不是她,恐怕誰也不會發現五爺出事了。
暫且沒說話。
領著李大夫往外走,等人開了藥方,她又吩咐人煮葯,這才又重新回了屋子。
屋子裡仍舊那麼一盞燭火,看起來昏暗又孤獨,而那個身穿喜服的女子仍舊坐在圓墩上,細白又纖弱的手上握著一方帕子,正在小心翼翼得替人擦拭著額頭。
腳步放輕了些,聲音也緩和了許多:「夫人,要不您去歇息?五爺交由老奴來伺候吧。」
這話自然是場面話。
她一個沖喜新娘,本來就是為了照顧陸重淵存在的,現在陸重淵昏迷不醒,她倒是跑到一邊睡大覺,可能嗎?再說,她心裡也放心不下。搖了搖頭,也沒回頭,輕輕同人說了一句,「不用了,我來照顧五爺就好。」
「嬤嬤先去歇息吧。」
趙嬤嬤見人這般倒是也沒再勸阻,可她也沒走,五爺現在生著病,她哪裡放心就這樣離開?等到底下人送來葯,她是親眼看著蕭知給人仔細餵了葯,這才離開。
***
陸重淵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他的腦袋還有些昏沉,手枕在額頭上又眯了一會,這才睜開眼。
原本是想坐起身喊人進來,可身上的錦被卻被人壓著,使得他一時也沒辦法起來,皺著眉朝身邊看去,此時屋中那唯一一盞燭火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個微弱的燈芯,可這點光亮也足夠讓陸重淵看清了。
是那個逃跑了的女人?
她沒走嗎?
陸重淵有些意外,又見她手裡捏著一塊帕子,身邊的高案上還擺著一碗湯藥,想到剛才半夢半醒間有人喂他喝葯,動作輕柔又小心,那個時候他以為是趙嬤嬤……可如今看來竟是她?
她在想什麼?
為什麼不離開?
陸重淵神色複雜得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才朝室內喊了一聲,「來人。」
話音剛落。
便有一個身穿黑色勁服的男人出現了,他是陸重淵的暗衛慶俞,此時單膝跪在陸重淵的跟前,拱手喊人:「主子。」
「把她……」
陸重淵張口想說什麼,可說到這卻又改了主意,頓了頓,繼續道,「把我的輪椅拿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