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番外:鄭八郎夢前世(終)
鄭梓睿看見宣玥寧眼裡的光熄滅,心都跟著痛起來。
他特別想叫醒夢中的自己,讓他趕緊多關注一下接回來的阿妹,多關心她一二。
不要讓她在自己家中還小心翼翼。
將她接回鄭府沒過多久,就到了宣玥寧和鄭亦雪的生辰,他瞧見自己給兩個妹妹都精心挑選了生辰禮,放下心來,甚至還期待著宣玥寧收到禮物時開心的模樣。
他看見自己被鄭亦雪叫住,纏著自己詢問要送什麼禮物給她,自己哪裡是痴纏的阿妹對手,便將準備的禮物提前交給了她。
鄭亦雪歡呼一聲,十分喜愛那個禮物的模樣,轉而聽她問自己,給宣玥寧送了什麼。
見她那般好奇,自己便將要給宣玥寧的禮物拿出來給她一觀。
鄭梓睿皺起眉頭,不在當中場景,只單獨這般看去,總覺得鄭亦雪是別有用心。
尤其他見到鄭亦雪回了房,便把自己送的金釵隨手扔在一旁,一點都沒有喜歡的意思,那種焦慮達到了頂峰。
他的阿妹,竟這麼早就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
還是他從來沒有了解過她。
不管鄭亦雪是如何,他更關心宣玥寧收到禮物的樣子。
他送給宣玥寧的也是一支金釵,金釵十分精美,不俗氣,正配她這位小娘子,而用此禮物,也能展現他鄭八郎對阿妹的關心。
看到這,他微微放了心,原來自己,也是會替玥寧考慮的。
果然,玥寧收到金釵時,十分欣喜,對金釵愛不釋手,就連自己看見她那般開心都展顏一笑,直接送了她一首詩,被她小心珍藏起來。
他想再多看看玥寧,便沒有跟著自己,可接下來的事情就出乎了他的意外。
鄭亦雪來了,她手腕上戴著母親送的碧玉鐲子,親熱地拉住了宣玥寧,特意讓她瞧見鐲子,而後說道:「阿妹你瞧,這是阿兄昨日送我的生辰禮,是不是十分好看?」
那鐲子在陽光下透徹清涼,是十分貴重的物件,宣玥寧當即就點頭應是。
鄭亦雪眼睛一轉,又瞧到了宣玥寧頭上的金釵,說道:「阿妹怎麼戴起金釵來了,多俗氣啊,阿兄從不會送我這些東西。」
一句阿兄不會送她,讓宣玥寧白了小臉。
她捂著唇笑:「阿妹,你跟我說說,阿兄送了你什麼生辰禮,我都告訴你了,你也得告訴我才是。」
宣玥寧苦澀地摸摸頭上的金釵,乾巴巴說:「阿兄也沒送我什麼,比不得阿姊的鐲子。」
鄭亦雪一副生氣的模樣,「罷了,阿妹既然不願同我說,沒拿我當阿姊,就當我白來一趟。」
「哎,不是這樣的阿姊。」宣玥寧小跑跟在她後面,硬是沒拉住鄭亦雪,只能看著她哭著跑出去。
路上,鄭亦雪遇見鄭八郎,什麼也不說,頭一扭就扎回了房,她身邊婢女就同鄭八郎說十一娘好心去尋十二娘玩耍,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麼,十一娘就跑了出來。
一位是真嫡女,一位是假嫡女,假的那位天生弱勢,這般哭著跑回去,反倒像宣玥寧欺負了她。
他看著是自己的鄭八郎,皺著眉頭去見宣玥寧,只見到了將金釵摘去,怏怏不樂的小娘子。
自己好心被辜負,他送的東西阿妹不喜歡也不戴,臉上神色更冷了。
問她發生了何事,只得到宣玥寧迷茫地搖頭,認定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遮掩,甩袖離去。
鄭梓睿看到這裡,忍不住在自己耳邊將事情全講了一遍,奈何這裡面的每一個人都不受他控制,他們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說話。
他只能看著鄭亦雪人前討好宣玥寧,背後使勁在自己和父親母親面前裝可憐,一副回來的真嫡女容不下她的模樣。
而宣玥寧傻愣愣的被鄭亦雪騙的團團轉,還想和她姊妹相稱做真正的姊妹。
他看著自己愈發偏疼鄭亦雪,從而慢慢冷落了宣玥寧。
看見宣玥寧小小的在自己房間里抽泣的模樣,當真是心都要碎了。
這夢裡的自己,怎能如此糊塗!
不光自己,就連父親母親都對玥寧沒了耐心,本就不是在膝下長大的,中間有著隔離,現下就更深了。
他母親重規矩,而鄭亦雪知道這點,每每都在母親面前將玥寧比了下去,久而久之,母親看向玥寧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塊朽木。
等他母親受不了時,就給玥寧請來了教導嬤嬤,嬤嬤對宣玥寧很嚴厲,那兩個月,她連飯都沒吃飽過。
看到這裡,他縱然心疼,也知道這是為玥寧好,還能強迫自己說,等她學會就好了。
尤其是玥寧不是沒有基礎,只是一見到母親就開始害怕,生出瑟縮之意。
可等她學會了,嬤嬤剛表示出玥寧的優秀,就又被鄭亦雪打斷了。
送走嬤嬤又迎來了女先生。
女先生更為喜歡鄭亦雪一些,裴家家道中落,玥寧自然也沒有再跟著學習,和有才女之名的鄭亦雪在一起,她總是挨訓的那人。
但夜深人靜之時,他瞧著宣玥寧偷偷拿著裴寓衡給她寫的信練字,總有一種熱淚盈眶,說不出之感。
他的阿妹,不笨的,他的阿妹,不是什麼都不會。
怎麼所有人都覺得他阿妹是鄉野出身,比不得鄭亦雪呢?
等他再觀察兩天,就品出來了,這一切都是鄭亦雪故意在府里散播的謠言,目的自然是不想她這個嫡女佔了自己的位置,害怕自己會失去這一切。
他似乎是又重新將鄭亦雪看透了一層,這豈止惡毒,她簡直快要將玥寧摧毀了!
最讓他痛心的是,面對不喜歡她的父母兄長,玥寧眼中的失望越來越多。
她變了,她開始變得爭強好勝,她好疑惑,有時會在自己房間反問自己,「我不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嗎?為什麼他們那麼不喜歡自己?我明明沒有欺負十一娘,怎麼所有人都覺得我在針對她?」
「不,不是的,玥寧,你的阿兄是喜歡你的!」他大聲回答,但玥寧聽不見。
她像是在賭氣一般,不是都說我容不下鄭亦雪嗎?
好啊,我就是容不下她!
她開始處處和鄭亦雪作對,從得到母親誇獎開始,到女先生上課於繪畫一道碾壓鄭亦雪。
剛開始,她經常會被鄭亦雪反擺一道,而後她吸取經驗,也能收拾鄭亦雪一二。
可這樣的她,對鄭亦雪的敵意表現的太明顯了。
而鄭亦雪給她使絆子,向來都是瞧不出來的陰招。
看在大家眼中,柔弱的時常哭一場的鄭亦雪,被她欺負慘了。
她開始頻繁遭到母親訓斥,後來就連父親也加入其中,對她十分失望的模樣。
自己倒是沒有說她,可偏幫的愈發明顯,常常鄭亦雪哭一哭,他就自動覺得是玥寧又找鄭亦雪麻煩。
鄭亦雪在他面前掉淚,「我看我還是回宣家好了,玥寧這般不喜我,我又佔了她位置,我還是走吧,將一切東西都還給她!」
他嘆了一句,「你又何必這樣想,你也是我的阿妹。」
等從鄭亦雪那出來,他看向宣玥寧的目光愈發寒涼起來。
宣玥寧受不了他的目光,怒道:「我何時又欺負她了?何時說讓她離開鄭府?為何你們從來不相信我說的話?」
「你自己做過什麼自己心裡清楚。」
「她不清楚!鄭八郎你醒醒,好好看看你阿妹,都是她在背後搞的鬼啊!」
鄭梓睿看著宣玥寧回了房間痛哭的樣子,心都糾在一起了。
「玥寧,阿兄對不住你,是阿兄識人不清,玥寧,不要哭了。」
他想伸手為她擦眼淚,手卻直接落了個空,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這都是夢。
對,這都是夢,玥寧可不是愛哭的人,她不喜歡鄭家,要不是鄭家逼她,她都沒有考慮過回來,她可是亭主,女帝的義女,這些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他開始不滿足於只在玥寧身邊轉悠,隱隱的,他覺得自己應該知悉更多的東西才對。
很快,蕭府的人來提親了。
他一向極有野心的父親,要將兩個嫡女的婚事換了,十一皇子已經暗中聯繫過他,欲要娶鄭亦雪。
不管是鄭亦雪還是宣玥寧,雖然都是他的女兒,但他對兩個人的關注十分有限。
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朝堂上,後院全交給了自己母親打理,除了親自教導的自己和他極其疼愛的鄭十九郎,其他孩子,他只謀算誰能給他帶來更大的利益。
很顯然,用一個從鄉野找回來,處處不得大家歡喜的真嫡女,去換一個皇子的示好,太划算了。
宣玥寧得知這個消息,將自己整整關在房裡三天。
鄭梓睿擔心極了,也不出去了,圍著她轉,勸她至少用些飯。
她先是抱著自己蜷縮在床上呆愣了一天,而後任由自己默默流淚。
最後開始自己動手收拾東西,收拾的全是裴寓衡給她寄來的信件,她的眼中,再無情緒,很乖順的同意了換婚約一事。
吹鑼打鼓,嫁衣披身,她嫁給了蕭子昂。
在她上花轎那一刻,他驟然區分開了夢境和現實。
宣玥寧那天剪掉一頭青絲,同鄭家斷絕聯繫時,她說:「父親認我當女兒不過是迫於世俗壓迫,若是真假嫡女之事沒有被宣揚出去,憑十一娘才能,父親怎會將我認回來,只怕要一頂小轎將我接進府,對外說我是鄭家養在鄉下的十二娘,
而後將利益最大化,拿我換十一娘的婚事,又不會和蕭家鬧翻臉……」
這些話,竟然和夢境全然重合。
「夫君,夫君你醒醒,夫君。」
鄭梓睿被吳桃兒叫醒,整個人如同在水裡打撈上一般,「夫人,那些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可那天被他牢牢記在眼中的,玥寧那悲戚的神情,若不是經歷過,怎麼會說出這種話?簡直一字不差,他當時還疑惑,她憑什麼用那般篤定的話語來訴說。
難道,她經歷過夢中的一切?
她經歷過全家視她為麻煩,用她來交換鄭亦雪和十一皇子的婚事,她經過被誤解,被訓斥,被不理解。
他的玥寧,他的阿妹啊。
鄭梓睿將自己最柔軟的一面給吳桃兒看了,夫妻兩人感情倒是又親切了,等他冷靜下來的次日,他就直接剝脫了他母親掌管中饋的權利,讓他母親和父親頤養天年。
而後每天晚上他都緊張的早早入睡,又期盼能繼續夢見玥寧,又害怕夢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還記得,玥寧那句已經償還過,她是用什麼還的?
可越緊張,他越夢不到。
吳桃兒見他神情太過緊繃,讓大夫給了開了安神葯。
沒想到一碗葯下去,他竟又做夢了。
時間就接著上次玥寧嫁給蕭子昂而繼續,而後他每晚都喝一碗安神葯,斷斷續續將夢做了下來。
時間飛逝,在夢裡,他父親已經將家主之位讓給他,但他始終把控著自己,自己也察覺出不對了,鄭家根已經爛掉,尾大不掉,但奈何已經深陷其中,無法離開。
而這些年,在他父親的教導下,自己應對朝堂愈發出色,曾經的青澀郎君,已然可以遊刃有餘處理朝堂之中各種事。
甚至被他父親影響,他對后宅之事也愈發不上心起來,將宅院丟給夫人就不再管了,自然也不知道夫人在他不在的時候,被母親如何磋磨,甚至差點掉了一個孩子。
這樣的自己,對宣玥寧自然也是愈發冷淡,發展到兩人一年都碰不見一面,除了她的生辰禮,自己給鄭亦雪挑選時,也會順帶將她的準備出來,再無交集。
鬱結於心的宣玥寧在蕭府病的愈發重了,可他們聽信鄭亦雪的片面之詞,認為她是想如同閨閣時期,欺騙他們過去看她,竟沒有一人去蕭府。
大雪紛飛這日,嫁給十一皇子的鄭亦雪邀他們一家參加她的生辰禮,他們自然全都去了。
鄭家已經和十一皇子綁在了一起,豈能不給十一皇子面子,尤其鄭亦雪十分得十一皇子喜愛。
鄭延輝時常說,用宣玥寧換了鄭亦雪的婚事換對了,不然哪能有這從龍之功。
冷眼旁觀的鄭梓睿真想打醒真在迷霧的自己,快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吧!
你的父親竟敢參與到皇位之爭中,而女帝身體康健,你們這是在找死。
就在宴會照常進行時,蕭家小廝尋了過來,同他們說鄭夫人病危,還望鄭家人去見她最後一面。
鄭亦雪當時聽到這話就不高興了,「阿妹這是何意,明明知道現在是我的生辰禮,故意用自己要病故尋我晦氣不是,她就這麼不喜歡你們來參加我的生辰禮,非要到她那裡去是不是?」
鄭梓睿聽到宣玥寧病危恨不得立刻過去,可不知為什麼,平常他都能走動,現在卻動都動不了。
好似是因為自己不再過多關注玥寧,所以在自己的夢中,他也不能過去了。
他心急如焚,卻只能眼睜睜看見自己在十一皇子也明確表示不高興時,說了句:「讓她莫要鬧了。」
蕭家小廝愕然領命回去。
「你會後悔的。」
他跟自己這樣說。
他好像已經知道之後會發生何事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眼睛怎麼如此之酸。
宴會後期,一身素服的蕭家小廝又來了,宣玥寧真的亡故了。
這般大的事,蕭府不會開玩笑。
她孤零零,身邊沒有任何親人,在她生辰禮這日,亡故了。
他看著自己不敢置信,看著自己的母親打翻了茶杯,看著自己父親愕然的模樣,又瞧見了有些得意的鄭亦雪。
他們連宣玥寧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在她病危時,他們全部都圍在鄭亦雪身邊為她慶生,甚至他自己今年的生辰禮還沒有送出去,本是想等參加完鄭亦雪的宴會,再派人送過去的。
現下也不用送了,因為沒有人會再拆禮物了。
原來她說的病重都是真的,她從來沒有欺騙過他們,是他們誤會了她。
他們一家人匆匆往蕭府趕,卻被已經成了宰相的裴寓衡攔下了。
他不讓他們進去弔唁,認為他們不配!
「不當蕭家婦,不做鄭家女!」
這是宣玥寧的臨終之言,她得多難受,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得對自己的親人多麼失望,才能說出不做鄭家女來!
「看看你們都做了什麼!」他沖他們大吼,覺得自己氣都要喘不過來了。
你們竟然生生將玥寧推走了,你們竟然從沒給過她父母親情,就連自己都不是個好阿兄。
原來,她說自己已經償還過了竟然是這個意思,是用她自己的性命償還過了!
「怎會如此!?」
「怎能如此!?」
「玥寧,啊!」
他從睡夢中驚醒,一口血噴了出去。
「啊!」吳桃兒驚叫,「夫君,你莫要嚇我,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吐血了?」
「來人,去找大夫!」
他一把扣住吳桃兒的手,吳桃兒手足無措,他的神情太過悲慟,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流了滿臉的淚,「夫人,我該怎麼辦啊?如果是真的,我該怎麼辦?」
「什麼是真的?你剛剛是在做夢?」
「什麼夢能這般真實,真實到這就是他們能做下的事情!怎能那般對玥寧,她何錯之有?」
「玥寧?」吳桃兒準確捉住了這個字眼,她也是知道夫君有個當亭主,卻斷了聯繫的阿妹的,她夫君時常想讓阿妹認祖歸宗,一心惦記這個事。
她安慰道:「阿妹一定會同意回來的。」
「不,她不會回來了,」他死死攥住夫人的手腕,「我怎麼配讓她回來!」
「不當蕭家婦,不做鄭家女!哈哈,哈哈,我們錯的何其離譜。」
吳桃兒聽不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但知道他現在神情十分不對,「不怕,」她把他的頭抱在懷裡,「是做錯事了嗎?做錯事了我們改,我陪你。」
「是,做錯事了,但也無法改了!無法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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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千呼萬喚要的鄭八郎夢前世,讓他後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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