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想和你談筆生意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色微亮,呂娘便起身打水,準備生柴火造飯。說是造飯,其實不過是幾個窩頭,早餐簡單吃些,還得留一些帶著,白天出去採茶的時候,中午這頓,基本就在山間解決了。
正踱步至柴房,聽得裡頭有微微的鼾聲,呂娘腳步一停,這才想起江可道還睡在裡邊。江可道這一天的經歷可謂是人生中最詭譎的一場驚變,他雖表現得很淡定,內心深處卻已經是心力交瘁,既有想念,又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一整天下來,心神俱疲,早已累得不成樣子,昨晚倒頭便睡,也顧不得柴房條件簡陋,倒是睡得奇香。
呂娘自是不忍打擾,靜靜的候在門邊。
回想起昨天的事情,至今也覺得不可思議,看上去那麼靦腆的一個書生,怎麼會去偷雞?偷雞也就罷了,他是怎麼把那隻山雞做得那麼好吃?呂娘發誓,就算自己去過府城,但是也從未吃過昨天那隻叫花雞那樣美味的東西。
他的來歷也很奇怪。
從山裡碰到呂虎他們,一路到梅花庄。他怎麼會平白無故從山裡出現?說是自小隨師父深山修行,但卻看不出半點修行人的風範,倒是有些無賴。也虧得呂虎他們沒有為難他,這年頭都不容易,如果不是沒東西吃了,呂虎他們,大概也不會落草為寇。
對了,憨娃還說他知道皇帝的事情。這就更令人驚奇了,明台府離著帝都天安城那麼遠,他怎麼會見過皇帝?八成是騙憨娃的。不過武林的事情他又是如何得知,一代宗師洪七公,降龍十八掌,自己都從未聽過,就算是鎮上的先生,也未必知道這些吧?
呂娘想的出神,乃至江可道醒來開門都不曾知覺。
「嘿,呂姑娘,早安。」
呂娘被嚇了一跳,心撲通撲通的,道:「江公子,昨晚休息的可好?」
「挺不錯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
「想不到江公子如此才學,品性如此高潔。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嗯,只怕是呂娘這間柴房,當不得公子的如此讚許。」
呂娘雖未進過學,但這一年為了憨娃能夠上學,前後奔波,也算和鎮上學堂熟絡起來,耳濡目染下,多少也知道一些。她雖然不清楚這句話的立意之高遠,但卻看出其中的不凡。江可道反而是有些驚訝了,這個呂娘不簡單。
「當得,當得。就算柴房不當得,有呂姑娘居於此,它也當得了。」
呂娘如何聽不出話中之意,俏臉一紅,趕緊轉移話題道:
「公子既然休息好了,不如用過早膳后再走吧。」
「啊?走,走去哪?」江可道脫口而出。
呂娘微微詫異,道:「公子莫不是要去明台府城,才經過梅花庄的么?」
「實不相瞞,我師父歸去后,我已經四海為家,天下之大,卻也不知道能去哪。」江可道臉不紅心不跳,決定把這個謊繼續撒下去。
「啊,這樣啊……呂娘自問,恐怕沒法再負擔得起公子的飲食,有心無力。況且,憨娃明年就要進學,他自小就聰明,進學后說不定能考個功名回來。」
「呂姑娘放心,掙點吃食這種事,怎麼會難倒我?」
「但是,偷雞這種事,卻是萬萬不能再做的。否則,陳嬸恐怕會要報官的。」
「絕對沒有第二次了。」江可道拍著胸脯,連忙下了保證書。話音一轉,又問道:「不過,呂姑娘,你們平時都做什麼營生啊?」
「這梅花庄的莊稼,地基本都在鎮長劉老爺和員外周四海名下,遇上年景好的時候,大夥還能留點糧食,遇上年景不好的時候,有時候租子都交不起。平日里,我和憨娃就去西山那邊采些茶葉,倒也能賣幾文錢,換回一些糧食。」
江可道在心裡罵了聲:萬惡的封建社會啊!
「好。那我們今天就去採茶。」
用過早飯,憨娃頭前帶路,呂娘和江可道後面跟著,向著西山而行。
憨娃顯然是去過很多次了,輕車熟路,無比的靈活。西山的方向,與江可道昨日的那片密林子剛好成直角方向,不遠便能瞧見此起彼伏的矮山頭,一個連著一個。這片群山上,果然密密麻麻的簇著綿綿的茶樹,想是無人打理,竟野蠻生長的如此茂密。
「呂姑娘,我看這兒茶葉的品質都還不錯啊,咱們多采點,豈不是能多換回些銀子?」
「江公子第一次來這裡,恐怕不清楚這裡頭的規矩。這些茶葉採回去后要風乾,才能拿到鎮上去賣,否則,新鮮的茶葉子很快就會壞的。」
「風乾?那豈不是還是看天吃飯?」
「雖是看天吃飯,但幸好連日來,日頭都還算不錯。」
「可是風乾出來的茶,口感極不穩定,也少了些許茶香。為什麼不炒干?」
「炒干?這茶葉子還能炒?」
「當然了。炒乾的茶葉,品相穩定,口感一流,第一泡就有濃濃的茶香味。」
「江公子,這,炒茶葉的手藝呂娘並不會,只怕是……」
「你不會,我會啊。等回去了,我給你露兩手。」江可道大放厥詞,的確,在以前的那個世界,喝茶可大有講究,西湖龍井、武夷山大紅袍、雲南普洱、安溪鐵觀音,哪個不是大名鼎鼎?談生意送禮,哪個場合不得需要點極品好茶撐場面?
呂娘怔怔的在那,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哪有書生居然連炒茶的手藝都會。
「沒想到,江公子還會這個……如此,呂娘願意為公子打打下手。」
「打什麼下手?其實,我是想和你談筆生意。」
「談生意?可惜呂娘身無所長,恐怕是沒什麼能和公子交易的。」呂娘心下謹慎,這個江公子什麼都好,但總有些時候,似乎有些孟浪,自己還得小心點好。
江可道大手一揮,道:「怎麼會身無所長,呂姑娘收留了我,給我住的居所,給我吃的糧食,我給姑娘炒炒茶,也是應當應得的。咱們啊,各佔一半,就這麼說定了。」
居所?那間柴房么……
糧食?那碗粗糧稀粥么……
這個江公子難不成是個傻子?不知道一門手藝,是可以傳家養活一個家的?
呂娘惴惴不安,思索良久,終於鼓起勇氣道:
「江公子,這個,恕呂娘不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