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再見良人 滄海桑田(2)
到如今,一切都無從說起。若非當初赴淇水之約,若非雲疏遇刺誤了約期,若非縱馬追趕那西琅夜玄……便也不會大病一場!便也不會求取泠瀧琴!便也不會招惹南國少年!便也不會誤了子青前程!
蔚璃搖頭,又令隨從奉上泠瀧琴,與許秋山言道,「此琴……還與子青,請代我轉交。」
「太子妃不見太子嗎?現下只是有天子的使臣耽擱著,等大帳事了,太子自會來此相見……」許山秋正說著,帳門挑起,一位玄衣少年大步入內。
自別過,各領寒暑。而今見,相顧淚眼。
少年依舊是長街相遇贈她糕點的少年!少年也不再是拜堂成親許她白首的少年!他額上系著孝巾,腰間縛著麻帶,一身滄桑,滿面風霜!那原本清澈的眼,亦是血絲遍布!
蔚璃當即淚若決堤,起身相迎,屈膝拜倒,「民女蔚璃,拜見召國太子!」不只是參禮,更是還債罷!此生負他,只怕是舍了性命也還不盡他的深情如許!
「丫頭!」風篁緊走幾步,一把將她扶住,仍舊回她一絲朗笑,「丫頭折我!子青何敢受之?」
二人執手一處,都是淚眼朦朧。許山秋揮退了四周侍衛,他也將要退去,卻被風篁喚住,「山秋慢些去。都是故人重逢,何不一起烹茶敘舊!」
蔚璃知他用心,行在明處,開闊坦蕩,絕不能隱隱諱諱壞她名聲。子青良人至善至誠,我心痛之。
於是三人重分賓主落座,由許山秋烹茶,子青歉意言說,「琉璃君莫怪。我軍中紀律,行營內不可飲酒,但願幾杯清茶不會掃了琉璃君興緻。」
蔚璃搖頭,仍舊如哽在喉,無從言說。風篁不忍見她如此,便撐笑閑話,「我方才見了那位師源先生,他就是琢湖程家的長子罷?滿腹經綸,只可惜失了雙目。聽聞是在柏谷關為莫將所傷?我拜會程門時,倒也聽程老宗主說起過這位長子,稱其為『君道之捍衛者』,只是忘乎民,忘乎本,執迷津而忘返。」
蔚璃聽得愕然,舉目怔怔,「子青……這是不信師先生?凌霄君當真沒有殺害召王!……」
「此一回或許沒有……」風篁截斷她言,卻是欲言又止,躊躇片時,另外又道,「此事且不議他。只說丫頭……琉璃君此來,有何事是子青可以效勞?若是為了玉家遊說我退兵……」
「不是。」蔚璃搖頭,瞧他有意端正言辭,便也定了定心神,從頭說起,「其一,是還君瑤琴。這泠瀧琴本是你召國鎮國之寶,蔚璃不敢佔為私有,今日特來歸來。其二……」
風篁擺手阻攔,笑意苦澀,「我父遺命,泠瀧琴就贈予琉璃君了,可也不必再還,丫頭且自己收著便是。你此回再入霜華宮,想來是又添寒疾,既然瑤琴可以醫你之疾,全當是我贈你的葯罷。」
蔚璃又是一怔,不知如何應言。何謂召王遺命?召王知自己終將遇險?難以思量,且先了卻眼前事罷——「這其二,是我聞子青得賢妻良媛,故特來賀喜,備有薄禮一份,嗯……可否再借許將軍筆墨一用。」
許秋山聞言連忙起身,再次奉上筆墨。
蔚璃輕笑,「我這人平生懶散,不愛攜帶贅物,故而這份賀禮還須得當下畫就。子青勿怪。」
風篁也笑,「丫頭肯跋涉千里,遙遙來見,我已是感懷涕零。」
遂案上鋪紙,狼毫沾墨,蔚璃揮筆勾畫寥寥,不時,一位美人躍然紙上。
許山秋一旁磨墨侍案,探頭看了,不由驚呼,「此是太子妃啊——我是說,是新晉太子妃……是那個慕容家女子……」
風篁訝異著起身,上前往那畫上看了,也是驚詫萬分,「丫頭與若子……竟是故人?」
蔚璃擲下筆墨,果然啊!此一回,是玉恆不知,還是他又不言——那慕容若子就是帝姬玉熙!
「她不姓慕容。她的母妃才姓慕容。」蔚璃跌坐回席位,頓覺寡淡無味,原來所有迷局還是緣於那人不說不言!他是有意欺瞞?還是當真不知!
風篁思量此中關聯,頓時恍然,「慕容若子原是帝妃慕容蓉之女?是皇室的淳熙公主!可是……她如何……如何會流落民間,會流向我宮廷……她是……是有何難處?」
蔚璃苦笑,子青心善,猜不到此中詭計,「子青且再想想赤焰斬之毒。凌霄君來我東越觀禮時曾於九犀山遇刺,死亡將士中的便是赤焰斬之毒。子青護送我往帝都,於麋鹿山遇刺,所中也是赤焰斬之毒。召王此回在帝都城郊遇刺,而今將士們的屍首已然送回,子青使人查驗便知,也是赤焰斬之毒。」
「可是……是若子醫好了我身上的赤焰斬……」風篁細思過往,猛然憶起,父親往帝都之前曾與他說過,慕容老宗主派出的迎救之人關非女子!只是那時諸多混亂他全未聽進心裡,而今再想,所有事都那樣恰到好處,若非事先預謀算計,又如何會有這等巧遇!
「丫頭是說……殺我父王的……是帝姬玉熙?她為何要這樣做?」
「只是一步棋。其意不在召王。而是要亂玉恆的天下。」
「為何?天下尚未淪至玉家太子手裡!況且帝姬也是玉室血脈,何以亂自家天下?」
「我也只是猜測……身陷宮闈時,曾有風聞,帝妃慕容蓉當年也有誕下皇子,甚者引發朝堂易儲之爭,可惜爭論未足三日,蓉妃母子俱薨於寢宮,死因查而未明,或是說明而未宣……」
「丫頭莫非以為……此是凌霄君所為?玉熙是報復其兄長殺母殺弟之仇?」風篁驚駭非常。
蔚璃慘淡搖頭,「子青……你可知,我的性命……原是凌霄君救下的……」
如勛帝所言——當年東宮處於危勢,玉恆為要救她出霜華宮,不惜篡改史書力挽狂瀾……那麼是否也會不惜毒殺皇子以穩固東宮位置呢?
「那便如何?你就要一生受困於他嗎?此是你不肯歸來見我的緣由嗎?丫頭,你知我身陷荒涼,我是怎樣地盼著你……盼著你能在我身邊……」風篁說說別回臉去,引袖抹淚。
蔚璃不再說話,垂首間亦是淚染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