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倒計時Ⅱ

67、倒計時Ⅱ

()67、倒計時Ⅱ

地底沒有日月星辰的交替,但也不是純然的黑暗。

一到晚上,就有巴掌大的光之蟲在街道上飛來飛去,充當深夜的街燈。蟻之國有無數個通道,無數個入口,就有無數個風向。天台上,從四面八方吹來的風,吹亂了邊邊角角里生長的暗色花草,吹得天台上那兩人的衣袍獵獵作響。

我站在門后的陰影里,屏住了呼吸,看著那個從沒見過的銀髮男子單膝跪在修面前。他穿著一身銀灰色的風衣,下擺垂在地上,眉眼依稀跟站在他面前的修有些相似:「能夠再次與您會面,屬下感到萬分榮幸。」

修用不帶情緒的眼看著跪在面前的人,低沉道:「的確,好久不見。」

銀髮男子拍拍衣擺站起來,眼底帶了些不羈的笑意,顯得並不十分恭謹:「您跟我們上次見面時完全不一樣,即使身在幾千里之外的陸地,也能感受到來自您的召喚。您已經完全覺醒了,所以我想知道,您打算什麼時候回到我們中間來。」

修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冷淡地眯起眼睛:「這是你出現在這裡的緣故?」

銀髮男子眼底的笑意稍微褪去了一些,似乎想起兩個人的身份差距,但依舊沒有幾分恭順的意思:「是啊,族人在感受到來自王的召喚以後,就全都聚集到了亞特蘭蒂斯外圍。」頓了頓,用像在說天氣真好一樣的語氣接著說道,「在跟內部的人取得聯繫以後,陸續有十來個族人從空間的縫隙進入亞特蘭蒂斯——」

修轉過身去,目光落在無數光點飛舞的遠處,介面道:「結果全部被人截殺在入口,是么?」

銀髮男子沉默了片刻,無聲地笑了笑,目光牢牢地釘在修的背上:「那少年身上可是有獅鷲的氣息啊,您怎麼會不知道呢……」

像是在嘲諷般地說完這一句,他就不再說話。

我躲在門背後艱難地消化著自己收集到的信息——蟲、蟲子進來了?而且還有人在亞特蘭蒂斯內部接應?聽他的說法,在入口截殺他們的獅鷲少年,那不就是棲?喂喂,這麼危險的事到底是誰讓他去乾的啊喂!

正糾結著,遠處傳來了獅鷲的鳴叫。

我只感到一陣頭昏腦脹,這充滿攻擊性的叫聲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驚心動魄。漆黑的半空中,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黑暗中脫離出來,鼓動著有力的羽翼漸漸飛近這棟建築。兇猛的巨獸在狂暴的颶風中變回了身穿斗篷背負闊劍的少年,帶著一身狠戾的殺伐氣息落在天台之上。

他的目光籠罩在站在不遠處的銀髮男身上,黑沉沉的眼瞳里全是殺意。我在門背後看得很清楚,棲的衣著並不像平時那樣整潔,黑髮凌亂,斗篷被撕裂了一角,襯衣上斑斑駁駁的全是血跡。

似乎是一路追趕而來的緣故,棲的胸口還在劇烈地起伏,喘息未定,目光卻開始變得冰冷,在天台上的另外兩人之間游移。他出現的地方正是修剛才注視的方向,銀髮男此時心情頗好地對著他笑了笑,然後垂首擺出效忠的姿態。

棲的眼神變了。

他放棄跟追殺對象的對視,抿了抿有些乾裂的嘴唇,動作有些緩慢地轉向前方正看著他的修,嘶聲道:「蟲族的效忠……你接受了?」

修的眼底掠過一絲幽暗的光芒,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棲的嘴唇微微顫抖,反手拔出背後的劍,慢慢地提高音量:「你準備背叛亞特蘭蒂斯?」

修沒有回答,只是微微皺眉:「這不是對待自己的父親應有的態度,棲。」

棲露出被刺痛的表情,我的感覺直接就是被人在胸口捅了一刀。

——尼瑪又說不是你兒子,現在承認得這麼爽快算什麼啊啊啊?!

少年握著劍柄的手用力得指節發白,似乎用了很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等重新抬起眼時,漆黑的眼眸里夾雜著怨恨和憤怒:「我沒有父親——」

修低沉地打斷了他:「你的名字——是風起的?」頓了頓,又問道,「你恨我,因為我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棲不說話,修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果然,還是走到了那一步么……」

最後這句話說得輕而快,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我還在忙著想棲的事情,不明白這話里藏著什麼深意。

然而棲聽完他的話,領悟到其中的意思,卻不由地臉色微變。

修目光深沉地看著他,這兩父子就這麼開始沉默地對峙。

銀髮男忽然在旁出聲:「我想打斷一下,既然您已經找到了可以為您孕育後代的伴侶,是不是意味著您可以離開key?」

兩個人的目光一前一後地落在他身上,他露出「我沒有惡意」這樣的笑容,攤手道,「只要您願意離開,後續問題我可以為您解決。您不忍心動手殺死他,我可以為您效勞。」

躲在門后的我:「……」

——這種被家庭成員嫌棄的插足者的感覺……是什麼?

修收回目光,平靜道:「我沒有這個打算。」

銀髮男的笑容消失了,一改之前的不正經,目光銳利:「您必須這樣做,只有殺死evolve-key,亞特蘭蒂斯才沒有反擊能力。」

「你敢動阿風一下試試——」

棲握著闊劍還沒有動作,銀髮男的臉就毫無徵兆地被凝聚成針的空氣割破。畫面停頓了幾秒,他才完成閃避的動作,然後深紫色的血液從傷口噴出,淋漓地灑在半邊身體上。

修冷冷地看著他:「不要質疑我的話。」

對方愣了一下,被割斷的頭髮這才飄落在腳邊。臉上的傷口在迅速地癒合,沾在衣服上的血卻無比醒目。棲的手指動了動,肩膀線條放鬆了些,劍尖垂向地面。修像是厭倦了這一切,用冷淡的聲音命令道,「讓它們離開這裡,我沒有要召喚你們的意思。」

銀髮男還想說點什麼,對上修冷淡的眼,最後也只能閉上嘴。

修不再看他,銀髮男朝他行了恭謹的禮之後,準備轉身離開。就在這一瞬間,棲的劍帶著赤色的火焰猛地從他背後劈下去,將毫無防備的人劈成兩半,紫色的血液濺了少年一頭一身。

……血腥場面,不宜觀看。

做完偷襲的事,他握著染血的闊劍轉過身來,眼裡隱藏挑釁地看著面前的人。修只是輕微地皺了皺眉,那被劈成兩半的屍體在血泊里蠕動,想要重新拼聚在一起。棲伸出右手,手心裡跳躍起一灘火焰,看也不看腳下的漫延的血液,眼睛只盯著修一個。他伸直了手臂,微微傾斜手掌,就要將這吞噬一切的火焰倒在勉強拼起來的銀髮男身上。

我沒能看清他們的動作,只是一眨眼,修就站在了棲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讓他繼續動作。銀髮男終於將自己的身體重新拼湊在一起,滿身血跡地站起來,除了臉色蒼白,並不像有什麼事的樣子。

棲面色陰沉,在修的手掌之中掙動:「放開我。」

修慢慢地鬆了手,沉聲道:「為什麼?」

棲抿了抿唇,漆黑的眼睛仍然毫不放鬆地瞪視著修,卻收回了掌心裡的火焰:「既然我回到這裡,就不會讓你跟著他們回去。我要殺了想傷害阿風,還慫恿你背叛亞特蘭蒂斯的蟲族,有什麼不可以?」

我忍不住冒汗。

棲平常是多麼溫和的一個少年,居然有這麼冰冷嗜殺的一面,這實在是……真不知他父親是怎麼教他的。

……好,突然想起他之前好像根本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修實在是很不稱職。

修倒是沒有責備的意思,靜靜地看著他:「既然你是我的兒子,當然做什麼都可以。」

……喂喂,你這個疼孩子疼到沒原則的傢伙,可以這麼教小孩子做事的嗎?

我開始擔憂肚子里的蛋,如果交給修孵的話,肯定會變成無法無天的不良少年。

棲有些意外,但很快便說道:「既然這樣,那就讓我殺了他。」

「沒有必要。」修看了捂著胸口裝可憐的銀髮男一眼,說道,「他們不會再進來。」

「所以,說到底你還是想離開亞特蘭蒂斯?」棲將劍一橫,便要砍向還在恢復的人,「那我更加要殺死他。」

修並沒有再出手阻攔,只是低沉地道:「你殺不完,棲。」

「我會一直守在縫隙前,來一個我就殺一個,來兩個我就殺一雙。」棲忽然從暴戾的狀態里退出來,冰冷了語氣,「全部殺完了,你也就不用走了。」

風吹散了空氣里濃重的血腥氣息,夜晚依舊沉寂。

修換了一種語氣,看向棲的目光格外深沉:「你說過,你從來處來,那麼一定很清楚我最後的選擇。棲,難道你認為回到這裡,就能有所改變?」

棲的眼中閃著倔強的光芒:「我不能什麼都不做,阿風雖然不說,但我已經看夠了他孤獨的樣子。我發過誓,要將所有噩夢的源頭都扼殺在這裡,即使你是我的父親,我也……」他深吸一口氣,放低了聲音,「能夠留下你的屍體,一直陪著阿風也好……」

……我真心地覺得,即使死去的修看上去再美麗,一直擱在身邊也不會讓我多高興。

而且,為什麼我的名字會一直出現在你們的談話里?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修看起來跟對待不聽話的孩子一樣耐心:「你不是我的對手,棲。」

「所以我有死的覺悟。」棲皺了皺眉,沒有退讓。

修伸手撫摸他染血的頭髮,輕聲道:「棲,你想過沒有,你越是阻止,就越是讓我好奇為什麼自己選擇的是你口中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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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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