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在

索菲婭出手，葉方就一直沉默，他只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看著索菲婭露出這罕見的一面來。

而很快，尼克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咬牙道：「我說，你不要殺我，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我甚至不太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和那件事情有關，我只是受了哈德利騎士的委託，將一塊黑色的石碑帶到了羅頓莊園，其他的，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你不殺我，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有發生過……」

「哈德利……我知道他……他是我父親的好友，王國第六騎士團第三大隊的隊長……」索菲婭咬緊牙，眉頭緊蹙，金色地眸子看向眼前這個臃腫的男人，「你都知道你將東西帶到了羅頓莊園……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你怎麼可能會覺得和你沒有關係？你為什麼……為什麼不出來說一句，為什麼？！」

「我……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尼克看著眼前這個美人那甚至有些微扭曲的神情，緊張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就只是個小人物，我就稍了一個東西而已，我……」

「明明知道有問題……明明那麼多人都知道有問題，但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站出來，哪怕你們能站出說一句話，也許……也許……」

索菲婭那雙金色的眸子里罕見地升起某些憤怒與憎恨的目光，握著刀的手微微地、向前遞了一線，她像是自問自答一樣地說道：「我知道，是你們不敢，這件事情背後的力量哪怕窺見一角都足以讓我戰慄，因此，我能理解，也能明白……」

紅色的血漿，開始滲出。

尼克聞言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滿頭冷汗，連連道：「沒錯，這事情根本不是我這種小人物能知道的啊，你放過我……今天我就當沒見過你，我什麼也……」

「你會當做沒見過我嗎？」索菲婭輕輕搖頭，「不。如果我放了你，恐怕扭過頭你就會去告訴哈德利，而到了那時候……」

「我不會，我……」

「人。從未撒過謊的人，一次撒謊嘗到了甜頭，就會永遠撒謊；人第一次做錯事卻沒有得到任何應有的懲戒，就會覺得這根本沒什麼，接下來就會犯第二次第三次錯傷害無數人……你要付出代價。」

匕首再一次微微向前挪動了一些。

至此，尼克再不敢開口了，因為索菲婭的匕首太過靠前，別說說話，他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只用驚恐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少女。

從這裡，只要再往前遞出半寸就可以撕開這個人的喉嚨，徹徹底底的，將他殺死。

但……

索菲婭握著刀的手卻僵硬住了，微微發顫。

她，在猶豫。

這一刻，一直沉默看著這一切的葉方忽然開口了：「其實我一直奇怪你到底想要我幫你什麼，接近尼克這件事本身，你自己就能做到。但現在，我明白了，我可以幫你滅口，這件事情如果真的像是你所說的那麼危險，尼克，就一定要死。」

「不。」出奇的，索菲婭卻一口回絕了，她咬緊牙，在心中默默回應那位受邀者先生，「正如我所說的，從未撒過謊的人，一次撒謊嘗到了甜頭，就會永遠撒謊，即使明知道那是錯的事情也不會改變；殺人，也是如此，殺了一個人，哪怕這個被你殺掉的人本身就該死，但，那也將是罪孽的開端。

「今天……我必須要殺……必須，由我親手來殺死這第一個人。

「因為我註定要做更多錯的事。」

索菲婭很聰明，很多道理不需要任何人和她說，她自己就能想明白，想透徹，但不代表她就不會猶豫。有的人什麼事情都想不清楚，只憑一頭腦熱可能就敢提刀殺人，但有的人卻截然相反。而最重要的，索菲婭從骨子裡仍是一個柔軟溫和的少女。

她有堅定的決心，但仍會猶豫，或許正是料到了這一點，她才找來了葉方。

葉方沉默片刻，緩緩道：「一件事情，如果你在頭腦清晰的情況下、想清楚了是要做的、而且必須要做的，那麼，無論這件事本事是什麼樣的，對你來說，就是該做的事情。」

「是這樣嗎？」索菲婭輕輕微笑，「我明白了。」

這聲回答變得堅定起來。見此，葉方再一次閉上了嘴，他明白，自己的作用達到了。

索菲婭早已有了決心，她需要的只是有人推她一把而已。

而葉方伸出了那隻手，正如他所說的，無論索菲婭做的事情是對是錯，只要她想，他就會幫助。

一如少女幫助他。

索菲婭不再開口，她默默地看著這個神情驚恐的尼克、默默地看著。

漸漸地、尼克彷彿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驚恐變成絕對的驚慌，他想要拚命求救……但，也正是這一刻，索菲婭將手中的匕首遞出了那最後半寸。

鮮血，飛濺。

水晶城的夜空，明亮。

三輪圓月高懸在半空，而圓月所能映照的故事，似乎不都是那麼甜蜜而美好。

美麗的少女走在街頭，金色的頭髮熠熠映月光，金色的眼睛有些微的黯淡。

「受邀者先生？」

「嗯……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你不想問點什麼或說點什麼嗎？」

「你想說嗎？」

「我……」

「那我就不想聽。」

「……」

「……」

「受邀者先生，你會覺得我……」

「不會。」

「啊，我還沒有說……」

「我知道。我也殺了很多人，就在來到你這裡之前我才殺了六個人，原因只是它們有可能成為我的威脅。沒有誰能成為完全的『好人』，也沒有誰能成為真正定義里的『惡人』。」

「……」

「……」

「受邀者先生？」

「怎麼了？」

「我……我只是怕……」

「我在。」

「……」

「…………」

「受……受邀者先生？」

「我在。」

街道的兩側，人來人往，燈光明亮。

諾頓帝國的神祀節即將到來。

……

葉方是被沉重的敲門聲驚醒的。

他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來到門口的位置，拉開門，外面來的是糾察隊站著兩個人。

其中之一自稱趙辰，是糾察隊成員，而另外的一位則身穿天理會騎士團的白色教袍，看見葉方伸出手來和他握了握，道：「我是福特。天理會第二騎士隊的副隊長，第一種姓——我們想要調查一下你在約七個小時前的動向。」

七個小時前，正是葉方去殺人的時候。

他們是為吸血鬼被殺案來的。

葉方其實這會兒還有些迷糊，他端了那一窩子的吸血鬼回來之後幫又在索菲婭那裡呆了整整兩個小時，身心消耗都相當大，這才睡了不到五個小時就再次被叫醒，腦袋還沉沉的。

但他也打起精神來。

自己殺了人是真的，這事情得謹慎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