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書生與道士
一行三人到了縣城時已經是午時末,比預想中的快了不少,在路邊找到一家尚開著的麵館,點了三碗陽春麵,湯清味鮮,清淡爽口,量大管飽,雪白的麵條上點綴著翠綠的蔥花,一整顆的小青菜燉爛之後碼在上面,令人食慾大開。
很快,三碗面便見了底,王乾喝完最後一口湯,滿足地長舒了一口氣,感覺這是最近一段時間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店家也不急著關門,三人索性在這裡稍作休息,中間請店家續了一碗湯,慢慢喝著。時間到了未時左右,王乾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帶著二人向著上次去過的縣學走去。
一路上穿街過巷,好在這裡不似前世經常進行城市規劃,幾十年都不會出現什麼大的變化,王乾三人這才順利地來到了縣學。
縣學的儒學門前站著四個兵丁,王乾上前,「大哥,勞煩通稟一下,晚生後學王乾,王坤請來拜訪周教諭。」
「王坤?」兵丁聞言向著王乾的身後看去,略帶驚奇,「那個府試第一的王坤?」
王坤被兵丁看得向王乾的身後躲了躲。
「正是。」王乾笑了笑拱手道。
「稍等。」接話的兵丁轉身進了縣學內,不一會兒功夫便出來,「你們隨我來。」
杜子春沒有跟著他們一起進去,只是站在對面的一顆樹下,倚樹望著儒學門后的文昌閣,目光中露出一抹追憶。
進了儒學門,兵丁領著兩人順著左側的迴廊,向著訓導署的院落走去。
周教諭,本命周望天,是個舉人,和王父是同窗亦是同年。
兵丁將王家兄弟領到了院子的門口,大聲通稟了一聲,便自離開。
「你們進來吧。」院子里傳來一聲醇厚的聲音。
王乾領著王坤進了院落,正堂的門開著,可以看到周望天的側臉,正伏案批改著什麼。
王家兄弟二人進了屋子,垂手拱立一旁,等周望天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才一齊開口道:「後學晚進王乾(王坤),見過周教諭。」
周望天抬起頭,是一個儒雅的中年人模樣,頜下無須,身穿紅色官袍,頭上綰著髮髻,用一根木簪插著。
他責怪地說道:「又沒有外人,何必如此拘禮。」說完,目光轉向王坤,眼帶笑意,「這不是我們的小神童么。」
王坤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雙手絞著衣角,沒有答話。
王乾恭敬依舊,從懷中拿出王父的信,雙手奉上,「這是家父給您的信。」
周望天頓時醒悟過來,向外張望著,一邊接過信,一邊奇怪地問道:「進賢沒有和你們一起來?」
「家父已於前天病逝了。」王乾沉重地說道。
「什麼?!」周望天聞言一驚,拆信的手僵住了,臉上現出一抹悲傷和不敢置信,「前些日子他不是好好的么,怎麼就突然走了?」
「突感惡疾,藥石無用,本來準備進城裡找大夫看看,結果……」王乾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結果第二天凌晨便去了。」
周望天悵然長嘆,展開手中的信細細讀了起來,半晌才將信放下,「進賢的意思我明白了,小坤,以後你就在這縣學讀書吧,只是可惜了你不能參加接下來的院試了,按律得守孝三年。」
「晚輩省得。」王坤低聲回道。
周望天點了點頭,「這未必不是好事,今年你才十歲,以你的才學,院試必能再奪案首,落得小三元的美名,只是風頭太盛,須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借著這三年的時間,你且安心讀書,去去浮躁之氣,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晚輩知道了。」
「至於你……」周望天看向王乾,「唉,當初見你幼時聰慧,進賢和我都對你抱有莫大期望,結果這些年僅僅只是勉強過了縣試。」
「晚輩慚愧。」王乾臉上現出羞愧的神色,一開始他也以為自己憑著兩世為人的優勢,區區科舉必能手到擒來,結果現實給了他一記重擊,有些東西真的講天分的。
「信上,進賢讓我給你謀份差事,不知你是想繼續讀書還是就此放棄。」周望天並不太認同王父的決定,認為王乾還有可塑之性。
「父親給我也安排了?」王乾一怔,在寫信時王父並沒有和他說起這事,自從王坤展露出無與倫比的天賦之後,王父對他的關注和期待日益減少,他是真沒想到自己的事也被安排好了,不過,只能說聲抱歉了。
「晚輩已入了道門。」王乾的回答出乎了周望天的意料之外。
「道門?」周望天蹙起眉頭。
「是。」王乾將之前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荒謬!」周望天一臉怒色,猛地一拍桌子,「子不語怪力亂神,敬而遠之,經史子義你也讀過,怎能如此糊塗,按照我朝律法凡是僧道之流皆不能參加科舉,你這不是自誤前程么?!」
「晚輩仔細想過了,讀書我不是這塊料,不如省出錢財專心供弟弟讀書,只是事先不知父親為我安排了,我並無一技之長,不想拖累弟弟,故而入了道門。」王乾解釋道。
周望天也知道王父對這兩兄弟的態度,王乾有如此想法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惋惜他自絕於科舉之途,嘆了一口氣,「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做那勸人欺師滅祖的惡人,你好自為之吧。」
「多謝周叔叔體諒。」
「不過,你那師傅可是在冊的道士?」
「這個……」王乾遲疑了,他沒問過。
「他現在何處?」
「就在縣學門外。」
「走吧,帶我去看一看,你莫被一些江湖術士給騙了,到時候說不得這惡人我也要做上一做了。」周望天起身向著門外走去。
王乾確信杜子春是有真本事的,不擔心周望天所說的情況,只是有些擔心周望天此去會惡了杜子春。
周望天大步流星,來到儒學門處一看,果在對面的樹下看到一個道士裝扮的人。
只見那道士,鳳目疏眉,面色紅潤,頭綰道髻,身穿八卦道袍,斜跨一個布搭,神態飄逸。
周望天徑直向著杜子春走去,上下打量幾眼,「你就是王乾的師傅?」
杜子春先是一愣,然後看到緊跟著跑出來的滿臉無奈的王乾,大概明白了緣由,微微頷首,「不錯。」
「道長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周望天贊了一句。
「皮囊外相不過身外之物。」杜子春不咸不淡地回道。
「不知道長落冊何處?」周望天緊接著問道。
「青羊觀。」
「可有度碟?」
「自是有的。」說著,杜子春從布搭中拿出度碟遞給周望天。
周望天仔細查驗,確認無誤之後交還度碟,再問道「不知道長有何本事?」
「騰雲駕霧,祈雨消災,出入幽冥,長生久視……」杜子春慢悠悠地說道。
周望天聽到這裡,心中冷笑,果是一個騙子,正欲開口,不料杜子春話鋒一轉,「諸如以上,貧道皆是不會。」
王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發現不太適宜,又連忙捂住了嘴。
「那你會什麼?」周望天感覺被戲弄了,有些羞惱。
「降妖除魔。」
「沒了?」
「沒了。」
「如今天下大治,承平已久,何來妖魔?」周望天眯了眯眼。
「自在山野人心之中。」
兩人說著說著,越說越是玄乎,王乾聽得雲里霧裡,王坤反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過程王乾不清楚,反正最後好像是周望天輸了一籌,他冷哼一聲,一甩袍袖轉身離去。
王乾告罪一聲,帶著王坤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