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清風多情,編謊言而擔過
明月回到太白山,遠遠的,便察覺到一股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周圍靜的只剩下寒蟬「知了……知了……」凄慘而低沉的叫聲。
直感覺一陣毛骨悚然。
侍女鳳蕭大老遠看見了她,她幾乎是立馬朝明月奔了過來,臉上是火燒眉毛地焦急,來不及喘上一口氣便急道:「明月仙子,你可算回來了,出大事了。」
「何事?」明月急忙道。
鳳蕭回頭警惕地瞧了一眼身後才忌憚地低聲道:「太白仙官正在煉丹房裡大發雷霆,不知是哪個大膽的仙人私煉了心丹。這事已經驚動到玉帝那去了,玉帝大怒,派了天兵過來正把煉丹房圍的水泄不通,玉帝還御旨給太白仙官——勢必要把那目無仙律的大膽之徒捉拿歸案。明月仙子還是趕緊去煉丹房吧!太白仙官正一個個清點人數呢?我也要馬上趕去了。」
明月心一緊,她知道私煉心丹的事情一定是紙包不住火,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來臨了。
鳳蕭已經小跑著飛快地朝煉丹房跑去了。
明月攥了攥裙角,仰天長望,該來的總會來,何必糾結這時間長短,既然生在這冰冷無情的仙律牢籠中,那就得接受這觸摸了鋼筋電流后帶來的反噬後果。她毅然決然地朝那「神聖無比」的煉丹房走去,像敗北的最後一個武士,直面死亡。
太白金星看到了她,用不同於以往的頑童天真的面孔怒視著她,隱忍地低聲質問道:「明月,你去哪裡了?」
「我……」明月第一次聽到師傅太白金星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質問她,心中不自覺泛出一絲恐懼,「我去……魔……」
「魔」字還沒有發出聲,竟被一聲響亮的戲謔的聲音蓋了過去。
「小月一定又偷跑去人界了吧!昨日還在和我說想吃人界的冰糖葫蘆?怎麼樣,今日吃了幾串呀?」
明月驚愕抬頭,只見清風立在師傅太白金星旁邊,臉上掛著調侃的笑容,弔兒郎當地看著她,只是他的胸腹卻起伏的有點急促。
明月沒有接話,只是把頭低了下去。
「哼……」太白金星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斜睨了一眼清風,「沒一個省心的。」
正在這時,侍女白霜走到太白金星面前,欠身道:「太白仙官,人數都已清點完畢,太白殿內的所有仙人都在這裡了。」
太白金星神色凜然地「嗯」了一聲,隨即朗聲道:「今日把大家全聚集在這煉丹房內,想必都已經知道了原由,本仙官就不多費口舌了,只一句話,是誰私自在煉丹爐里煉了心丹,如果不想多受仙罰,現在就自覺站出來。」
四周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整個煉丹房靜止的像一副掛在窗邊的莊嚴的素描畫。
明月偷眼瞄了一眼清風,發現他還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她立馬諾諾地收回視線。
見四周沒有動靜,太白金星又道:「我仙族向來品行良好,本仙官也相信,在這太白金星宮裡是絕對不會有隻敢做而不敢認的窩囊仙人,本仙官再給你一刻鐘的時間考慮,不過本仙官還是要好心奉勸你一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果是被本仙官親自查了出來,就沒有那麼好過了。」
說完,太白金星雙眼銳利的在黑壓壓的煉丹房裡掃視了一圈。
對不起了,清風,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能連累了大家。這麼想著,明月就預要抬起右腳,只是有人比她的動作更要迅速和敏捷。
只聽「砰」的一聲。
一聲擲地有聲的雙膝跪地的聲音。
明月雙目睜圓,不可置信地看著跪在師傅太白金星腳前的清風,只聽他挺直著腰身,大聲道:「師傅,是徒兒私煉了心丹,請師傅責罰。」
「你……」太白金星見是清風偷煉心丹,一時還反應不過來,隨即就氣的臉色鐵青,「你從哪裡偷學到煉治心丹的方子?」
蒼老皺紋下爬滿了怒火,但依舊隱隱有絲僥倖的光亮。
「當日在凌霄寶殿外,我趁師傅和玉帝談話時偷聽到的。從那之後就一直很好奇心丹的效力,所以就私自煉了一顆。徒兒自知觸犯仙律,甘願接受玉帝和師傅的懲罰。」
明月震驚地聽著,心裡怒罵這清風怎這麼犯傻?
煉丹房裡開始有了鬆動,很多仙家見清風自己招供了,紛紛鬆了一口氣,轉眼都變成了一副副看好戲的神態。
「心丹呢?你煉的心丹放在哪裡了?」太白金星見清風不怕死的決然樣子,心裡又氣又難過。
奈何清風卻道:「心丹被徒兒自己吃了。」
「孽障。」太白金星怒吼一聲,他氣的臉頰撐鼓,拿起手腕上的拂塵就是往清風身上狠狠一打,一道白光緊接著拂塵的軌跡從清風身上一掠而過,很快鮮紅色的血液便從清風肩膀上、背上、手臂上顯現了出來,像紅色的顏料忽然掉入了水中,很快便浸濕了一片。
但清風依舊挺直著背身,從明月的視線看過去,只覺得悲痛、凄涼又固執。
煉丹房內的仙家都倒吸了口氣。
太白金星眼中閃過一抹心疼,但也就一轉瞬的心疼,明月便見師父太白金星預要請門外等候多時的仙兵進來,想必是要把清風交由他們帶走了。她急忙跑上前去,「噗通」一聲,與清風並排跪在了太白金星腳前。
「師傅,不關清風的事情,心丹是小月私自煉的。」
「胡說。」清風忽然抓著明月的手,朝明月大聲吼道,「我清風頂天立地,敢做敢當,不需要你一個小小仙女為我受罪頂罰,你以為你是義氣嗎?在我看來,我只覺得羞愧。」
明月正想解釋,卻忽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清風,原來他在剛才說話的時候悄悄對她施用了禁言術。
嘴裡說不出話來,明月只有干著急,急的她眼淚不自覺的往下掉,像斷了線的透明珠子,一顆接著一顆,越掉越急。
「好了,小月,你就不要再阻攔了,清風私煉心丹,犯了仙界重罪,沒有求饒餘地。師傅知道你們倆向來感情私好,但法不容情。」太白金星悲痛地道。
明月使勁地搖著頭,想讓師傅太白金星明白她才是那個私煉心丹之人,她才是那個要被仙律懲處的人。
她哭的淚流成河,嘴裡不住的發出「嗚嗚」的低啞聲。可是所有人都當她只是因為太過悲痛所致。
清風站了起來,主動向門外走去。明月猛地緊緊拉著他的衣角不放,眼裡是內疚、是不舍、是悲痛、是憤怒。
他回以她一抹從未有過的溫潤爾雅的微笑后,毅然決然地再次朝門口走去。
白色的綢緞長袍從明月指尖一溜滑過,像無骨的魚,魚尾一擺便滑出了手掌。真短,這寂寂的一剎那。
明月撐著地站起來倏地往門外跑去,提著裙子,臉上滿是慌忙,跌跌蹌蹌,手掌上全是淚水,門框上被她抓出了一個又一個黑漆漆的黑手印子。
她絕對不會讓他經受那抽筋剝骨的無情懲戒的。
她要救他。
無論如何,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都要救她。
按下擔憂不談,明月知道這禁言術二十四個時辰后便會自動解開。她選擇先去凌霄寶殿外預先等候。
好不容易熬過二十四個時辰,在玉帝面前把私煉心丹的罪責全部攬了下來。
玉帝聽后,疑思道:「明月仙子如何證明自己所言屬實?」
明月伸出右手,食指尖赫然展現出一道新割的劍痕,「玉帝請看,明月割傷了自己的食指,那滴煉就心丹的血液就是從這裡滴出了來的。」
明月想的很簡單,以為玉帝知道真像后,便會放了清風。
但是,她想錯了。
玉帝定睛一看,隨即竟是冷冷地平靜地道:「明月仙子知律犯律,私煉心丹禁術,枉顧禁律。免去仙位,墮入輪迴,著刑律靈官壓入天牢,明日執行。」
靈官領命,即出列緝拿。
明月驚愕之餘急忙道:「玉帝,明月自知不可饒恕,可是清風是為了替我頂罪才擔下罪責的,他什麼都不知道,還請玉帝網開一面,放了清風。」
玉帝威嚴道:「清風知情不報,有合謀嫌疑,按照仙律,需散其靈力。」
明月不死心地依舊懇求道:「清風是無辜的,他只是念及我倆同門之情,還請玉帝從輕發落。」
玉帝一擺手,有絲不耐煩地道:「此事不容商量。」
明月見玉帝神情冷漠,完全沒有迴旋的餘地。她忽然覺得清風的犧牲是那樣不值,不僅不值,還搭上了她自己的仙位。想到這,她紅眼道:「玉帝對清風的懲罰,明月不服。」
「大膽狂徒。」玉帝見明月藐視自己的天威,大怒道,「朕念你仙齡尚小,暫緩你一日,你非但不領情,還口出狂言,看來仙界是留不得你這頑靈了,著刑律靈官立即把這頑靈打入輪迴,受轉世之苦。」
明月在心裡冷「哼」了一聲,揚頭環顧這金碧輝煌的凌霄寶殿,這無情的仙界,遠比醜陋幽暗的魔界還要讓人窒息。待在這裡的仙人,都像石頭一樣沒有七情,都像寒冰一樣,沒有六欲。她要衝出這令人窒息的繭,人生在世,她要遵心而活。什麼仙律,什麼心丹,我去你仙律,我去你心丹。
明月眼見靈官預要來捉拿自己,她猛地站起身,朝高位上的玉帝怒吼道:「玉帝不分青紅皂白,對仙律隨意解讀,明月今日就算被魂飛魄散也不允許你們散了清風的靈力。」
一說完,明月便腳一蹬,迅速往天牢方向飛去,不給凌霄寶殿上的仙人留任何思考的時間。
黃風滾滾遮天暗,
紫霧騰騰罩地昏。
只為明月欺上帝,
致令靈官降天牢。
雖然玉帝派了靈官和仙兵來捉拿明月,勝在人數,可明月是誰?她親得王母點化,又得太白金星傳授靈力,生於瑤池,體內孕含瑤池純凈仙氣。尤其是在這熟悉的仙界,更是有利於她運氣發揮。
明月遠遠看見天牢,便雙手灌注靈力,手一揮,便把守門的兩個仙兵雙雙擲倒在地。雙腳剛落地,伸手一招,便是一道銀光飛過,轉眼一把劍型秀氣的長劍便握在了手中,劍鋒上印著星光閃閃的流星雨圖案,劍柄上刻著銀色的三個大字——流星劍。
流星劍乃明月有一日因見流星穿月而過,軌跡如同一道絢麗的銀河,心有所感,便夜晚做夢,第二日回憶夢中那一抹星月銀河,擷其精華鑄成一劍,是為流星劍。
所以當流星劍掃蕩天牢銅鐵時,加上明月靈力非凡,這些駐守天牢的守衛就如猴子遇到了老虎,到處哀號,到處亂竄。明月憑著對清風熟悉的氣息,接近到那個囚牢時,竟是毫不費力。
不過,當她一眼看見那個平日里嬉皮笑臉的陽光男子竟滿麵灰塵,正虛弱地蜷縮在囚牢一角時,她又驚又氣。
「清風?」明月有些不願相信眼前的情景,輕聲呼喚。
清風聞聲,驀地睜開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明月。
明月在流星劍上灌注靈力,揮劍一劈,眨眼間那個看似堅硬無比的純金牢鎖,就此劈成了兩半。
清風扶牆站起來,明月連忙伸手扶著他,挑著重點道:「清風,玉帝要散去你的靈力,我來救你出去。」
說著便半扶半拉著清風往牢門口走去,外面已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清風卻忽然頓住不走,道:「你劫獄救了我,那你怎麼辦?玉帝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明月不耐煩地道:「玉帝那老頭本就要殺我,你還不讓我反抗一下,好了,先不說了,我們出去了再說,估計那些仙兵已經把天牢全部給圍住了,你緊緊抱著我,我們一起御劍衝出去。」
「好。」清風一聽玉帝要殺了明月,更是怒氣不打一處來。
在御劍之前,明月忽道:「清風,你還有力氣施法嗎?你用隱身術把我們全部隱藏起來,這樣,那些仙兵們沒有了目標,我們衝出去的阻力就少去了一大半。」
清風讚許道:「還是小月最聰明。」
說完便指尖輕捻,嘴念咒語,咒語一念完,他們便隱沒在寂寥的囚牢空氣中。明月駕馭著腳下的流星劍,嚴肅道:「清風,抱緊我了。」
清風站在明月身後,雙手伸開,環顧上明月纖細的腰肢。這是他第一次擁抱上明月,他把頭窩在明月的肩膀上。流星劍在囚牢的過道上空飛馳而過,仙兵們由於一開始看不見目標,先被衝散出了一條人道,待他們反應過來時,流星劍已經衝出了天牢,他們只得又駕雲焦急追去。
明月和清風御劍從天牢衝出去后,心情便不像在天牢里那樣樂觀了,變得複雜了起來。剛開始時,他們以為衝出了重圍正竊喜時,想著找條捷徑一鼓作氣衝出這仙界去。可過了一段時間,卻只剩下了恐懼。
御劍急轉了一個彎道,與後面嚷叫著的靈官和仙兵迅速拉遠了些距離,僥倖心理又重新拾回,與清風兩人眼觀八方,配合默契,到處尋找突破的出口,繞過天庭圓柱、跨過天河河水、穿過了天庭御養天馬的御馬監,引來「咴咴......噠噠......」嘈亂無章的馬叫馬蹄聲。
再後來,見這些靈官和仙兵們真是不要命似的不死不休地追殺,滿心就只剩下刻骨的仇恨了。
被這些仙兵們追了三天三夜,他們就像甩不掉的狗尾巴草。即使明月靈力強大,可怎麼說也只是個女仙,後面還搭著一個體重沉重的虛弱的大山石頭,御劍的太久了,雙臂終究是累了,御劍的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全身心上下就只剩下了一個「累」字。回頭一看,那靈官和仙兵手舉著刀槍盾牌還在後面緊追不捨。
「怎麼就追不死你們?」
明月氣急敗壞地詛咒。但她不是巫女,沒有習得詛咒之術,這個人生規劃的失策,直接導致那靈官和仙兵依舊在後面氣勢昂揚地窮追不捨。
隱身術的時限快要過去了,他們的身影從模糊變的逐漸清晰了起來。清風暗想不好,可是他在被關去天牢之前被靈官施加了靈力限制法陣。這樣的陣法,使得不能再繼續施咒。
不過時來運轉,忽然,明月察覺這流星劍似乎變的有了目的地似的,它不受明月的控制。正在明月思索發生了什麼事情之時候,流星劍已駕著他們來到了瑤池仙境。剛進瑤池界地,周邊便升起了一層層彩色的光圈,把他們全罩在了光圈裡面,把靈官和仙兵們阻隔在了光圈外面。
一圈之隔,倒像銀河無邊的河水,那靈官和仙兵只得徘徊在圈外毫無辦法。
見此情景,明月和清風都心中一喜,卻也又都心中一悲。本來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也顧不得許多,他們都疲軟地癱在地上。忽然眼前一束彩光和一束紅光顯現,他們又驚地立馬從地上彈了起來,警惕的看著那兩束突兀的光亮。
見是王母娘娘和玉姬,明月心中升起一絲愧疚,清風心中升起一抹驚訝。愧疚與驚訝之餘,他們兩人心中也都有著同樣的念頭:這一回算是逃不掉了。
可是王母娘娘卻朝他們微笑地點了一下頭。明月疑惑地收起流星劍,來到王母面前,臉上不似平時的親切,帶著警惕喚道:「王母娘娘,玉姬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