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途·不夜庄 拾柒·余家劍庄一日游
余家劍庄拷問室內。
「餘二少爺。」余樂穿著一身銀白長衫,還戴著余家劍庄的標誌,此刻,他手裡拿著長鞭,眼神里儘是陰毒冰冷,嘴角卻是帶著笑意,一步步漫不經心地徘徊走在餘罪面前,像一隻野獸盯住了獵物而時刻準備蓄勢而發。
餘罪被五花大綁在木柱上,身上的衣服被劃破好幾處,露出打鬥時的傷痕,臉上也挂彩了幾處,他眼神里的警惕,心底里不斷敲響了警鐘,告訴他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眼前的人正是余家劍庄的二莊主余樂。
「二少爺,如若你現在承認一切,我和老莊主可以網開一面,留個全屍。」余樂眼神盯著長鞭,露出幾分玩味。
「承認?承認什麼?」餘罪不屑地輕笑一聲,「是我殺了人?還是放了火?」
「啪!」帶著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過餘罪的身上,頓時一條艷紅的血痕汩汩地滲出血來。余樂臉上卻沒有過多的表情,像是憐惜般的撫摸過了帶血的鞭子,眼神露出一絲嗜血的癲狂。
「老莊主這幾日重病,經過查探,是有人故意投毒。」余樂一字字吐出,「余家劍庄秘籍被盜,至今無音訊。」
「所以?」餘罪呵呵笑了一聲,偏過頭,眼神里的嘲諷毫不掩飾地流露。
「所以望二少爺回歸正途,少踏上歪路的好。」余樂狠厲地掐住餘罪的下頜,手指漸漸施力,捏得泛白。
「正途?歪路?」餘罪嗤之以鼻,「二莊主,你在說些什麼?」
兩人對峙著,看向對方的眼神毫不避諱著厭惡和殺意。
「砰!」
正在此時,拷問室的大門被狠狠踢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余戒。
余戒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在牆邊的燭火中,才看出他緊繃的下頜線,他目光冷淡,拋去了往日里的溫柔,如此,便是毫無感情的人。
不知為何,餘罪忽然覺得心裡一陣緊張,他偏過頭去目光帶著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一絲期盼。
……
余戒靜默地看著兩人,眼神只是淡淡地看過餘罪一眼。余樂見余戒來了,也是毫不慌張,慢條斯理地放過了餘罪的下巴,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余戒,道「大少爺。」
「……」余戒不語,只是輕微地點了下頭,目光又重新回到餘罪身上,開口道「人抓住了?」
餘罪一愣,疑惑地看著余戒。
「回大少爺的話,人,抓住了。」余樂笑了笑,滿臉興味。
「什麼意思?!」餘罪道,他有些氣憤,試圖掙脫身上的繩索,掙紮起來,喊道「余戒!你什麼意思?!」
余戒撩起眼皮,走到餘罪面前,臉上的溫柔不見一分,他像是自嘲地輕笑一聲,道「餘罪,老莊主重病和余家劍庄秘籍失竊,都是你做的吧?」
「?」餘罪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余戒會這麼問他,頓時氣笑道「余戒?我這段時間都和你在一起,哪來的時間來做這些?!」
「別狡辯了。」余戒眼裡閃過一絲厭惡,盯著餘罪道「那些人都招了,是你這些年處心積慮在老莊主身邊設計,想要害死老莊主,然後自己上位吧?」
「你在胡說些什麼?!」餘罪破口大罵,「我上位?誰稀罕這莊主之位?!我不樂意跟你爭!」
「住口!」余戒頓時吼道,他搶過余樂手裡的鞭子,狠狠抽過餘罪的腿上,面露恨意,道「你不必再解釋,從今日起,我將你逐出余家劍庄,廢你一身武功,終日囚禁在地獄之中!」
餘罪呆楞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似哭似笑,聲音嘶啞道「好……余戒,你好樣的!」
余戒不語,只是仇恨地看著餘罪。
而看著兩人爭吵的余樂,則是帶著笑意看著兩人,像一隻冰冷的毒蛇用陰毒的眼神看著獵物落入網中。
「咯吱」拷問室的大門被緩緩關上,余戒和余樂走出了大門,相繼不語。
等到兩人分別時,才向對方說了幾句。
「大少爺,在下先離開了。」余樂只是稍稍低了下頭,幾乎微不可見。
余戒只是點點頭,輕掃了一眼。
兩人就此分開。
「大少爺,二少爺如何處置?」黎明從暗處走來,四處掃視了一番,察覺並沒有人後,才跟了上去,問道。
「將人打暈,封鎖經脈,然後送到不夜庄去。」余戒沒有過多思考,目視前方,身形端正地往前走著,忽而頓了一下,又道「記得偽裝一下。」
「好。」黎明點點頭,又問道「大少爺,二莊主那方如何?」
「不怎麼樣。」余戒有些頭疼,雙眼只在短短了兩天內便有了些紅血絲,道「莊裡現在大部分人手都在他手中,余樂詭詐多變,不是個善茬,怕是場硬仗。」
「大少爺。」黎明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是怎麼打算的?難道讓二少爺誤會你一輩子?」
「……」余戒站在原地忽然仰望著天,有些刺眼的光讓他不得不眯著眼,道「以我和你的力,定是贏不了余樂的,我已派人送信到皇宮裡請求支援,這段日子裡,拚死也得收到最後。」
「至於餘罪。」余戒停下了聲音,似乎是在閉上眼去貪圖那一點暖陽,「以現在的形勢,余樂必會找理由來殺了他,而餘罪性子急躁,定會惹出亂子來,不夜庄位置偏僻,知道的人很少,余樂找不到那兒。我封鎖他的經脈,一個月後自會解開」
「他要恨,就恨一輩子。」
「如果,如果有機會的話,他願意原諒我,我還活著,我一定會讓他回來。」
「那,蕭楚飛如何處置?」黎明詢問道。
余戒頓了頓,道「把監控他的人都撤了吧,不用管他,現在蕭楚飛在張祺福手下做事,就先讓張祺福盯著吧。」
黎明看著余戒的身影,忽然覺得他們說的很對,余戒真的適合當莊主,他突然單膝跪在地上,聲音堅定,道「屬下定一輩子追隨少爺。」
余家劍庄的夜色漆黑一片,夜裡,一片靜謐。沒人會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或許在這裡,往日的一片生機,就會在下一秒里,扼殺在無盡血海里。
……
一陣劇痛。
胸前的幾條鞭痕火辣辣地疼,四肢的經脈也像是被震斷了般,一陣陣擴散的疼痛往心臟里彙集,像是要爆發了一般。
好像睡去了好久,但又讓人覺得才過去了幾秒而已。
站在黑暗中的無盡深淵,身邊像是有著巨大的嘈雜聲,不斷往耳朵里鑽,快要爆炸了。眼前一陣陣的發白,身體四肢止不住地抽搐。
恍然,是身體先躍起了身,腦袋便像是宿醉的般,一點點回過神來。
「你醒了?」熟悉的聲音。
餘罪恍如隔世地睜開眼,面前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正是蕭楚飛。
「我……咳咳!!」餘罪只開口了一個字,嗓子里便是像有火燒一樣,乾燥疼痛發癢。
蕭楚飛趕忙往桌子上倒了杯水,遞給餘罪。
一杯清涼的山泉水下了肚,才勉強解去了一點乾渴,餘罪皺眉手掌張開有緊握,來來回回地弄了好幾次,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怎麼了?」蕭楚飛看不懂餘罪在做什麼,有些疑惑。
「沒事。」餘罪的臉色幾乎沒怎麼好過,尤其是剛才那一刻,幾乎是一片慘白,脖子上的青筋爆裂出來,不知道怎麼用了力。
只有餘罪知道,他的經脈被封住了。
「我怎麼會在這兒?」餘罪壓制住心底里的崩塌,聲音有些顫抖,道。
「是一個男子送你來的。」蕭楚飛回想了一番。
今日早晨的時候,蕭楚飛剛起床,便看見窗外有個高大的身影,蕭楚飛以為是餘罪和余戒回來了,連忙跑向門外去開門,而剛打開門,就只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快速離開,再低下頭時,便看見餘罪昏躺靠在門上,身上傷痕纍纍,昏迷不醒。
「等我打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你了。」
「……好。」餘罪點點頭,沒再說話。
蕭楚飛神色擔憂,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餘罪面露茫然。
發生什麼事了?
這短短的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又做錯了什麼?
餘罪捫心自問。他在余家劍庄的這十幾年來,冷嘲熱諷,侮辱嘲笑,橫眉冷眼,什麼沒受過?他自知在余家劍庄內,他不過是個連僕人都比不上的棄子罷了。他也告訴過自己,不在乎這些,也曾裝過不在乎、一笑了之,以戾氣來掩飾那些失落,因為至少……還有餘戒。
如果有一天,余戒當上了莊主之位,他不會爭搶,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餘戒會對他好了。
他不想失去余戒,像失去老夫人那樣。
可他沒有想到過,最先反目成仇、向他舉起刀劍的人,會是余戒。
他心心念念的人啊。
「呵。」
往事雲煙,歷歷在目。
蕭楚飛看著面色落寞的餘罪,也知趣地不再問下去,他又倒了杯水放在床頭,轉身要去做晚餐。
「小楚。」餘罪喊道,支起上半身靠在床頭。
「怎麼?」蕭楚飛疑惑地回頭看著餘罪,等著他的下文。心底依舊期盼著什麼。
雖然蕭楚飛知道,這已經不太可能。
「以後……我們一起好好生活吧。」餘罪的語氣平淡,甚至有些平常過頭了。
蕭楚飛忽而屏住了呼吸,手裡的水壺不由得握緊了,眼底閃過一絲心虛,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一絲顫道「那,那余戒、余戒哥哥呢?」
餘罪垂下頭,一大片陰影投落在臉上,喉嚨里像是有無數的話,可都哽咽在喉中,無法開口。
「好。」蕭楚飛點點頭,明明是帶著笑說的,可臉上偏偏滑落了兩條淚痕,他倉惶地端著水壺要離開,卻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餘罪眨了好幾下眼睛,像是有什麼要湧出,卻思緒飄離,眼神黯淡。
終究是無法觸碰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