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一群人正在回京的路上 貳拾肆·此時一群人仍在回京的路上
沈辰景是在戰場上看見的萬桃,那時候陳朝與鄰國交戰,邊疆百姓苦不堪言,流離失所,隨處即是戰場,硝煙四起,遍地狼藉,婦人們抱著自己的孩子,滿目憂傷,男人也是瘦弱不已,飢腸轆轆,試圖尋找出什麼食物。
就在那樣的情況下,沈辰景看見一個瘦小的身影,無依無靠,就站在那兒,眼裡亮晶晶地閃著淚花,沈辰景受命帶領一支軍隊前來支援,不巧正碰見了這裡的情況。
到底是皇家的受寵的皇子,雖自小隨著母親去了玄機寺里,但到了少年時期還是到了京城裡做了王爺,先皇去世,母親病逝,但好歹還是有著自己的一方勢力,在京城裡獨自紮根,生活了起來。
因為從小在玄機寺里長大,也習慣了樸素節儉的生活,到了這繁華的京城裡,倒是不適應,有一群公子哥兒想拉著他去酒樓花天酒地,又有一群富貴少爺想帶著他去賭場來個天昏地暗。
但是,都被沈辰景拒絕了。
沈辰景秉著潔身自好的好習慣,從不賭,從不去酒樓,更不要提來個花天酒地了。
他也習慣了在玄機寺里的清凈,不喜熱鬧,於是便又將府內的一大批奴僕給解散了,發了些銀兩,贖了他們的賣身契,讓他們找些自己愛乾的事兒,便只剩下幾個僕人和廚子。
也是習慣了心善。
於是,到戰亂的地方的時候,看見這情況,便是皺緊了眉頭。尤其是那個小男孩。
「小孩兒,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啊,你家人呢?」沈辰景,靠近小男孩,想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卻被小男孩用警惕的目光,避開了身,然後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只剩沈辰景的手停留在半空。
沈辰景愣了一下,沒說話,默默收回了手,掃視了一下四周,眾生疾苦,他雖不是慈佛,卻仍懷著善心,至少能幫多少,自己一定會出手援助。他吩咐著屬下,將自己的糧食發了一半給難民,自己回了軍營里。
夜晚,天荒地涼,幾顆星星稀稀疏疏地散落著,荒無人煙,卻又危機四伏。
軍營里點著燈火,巡哨的士兵嚴肅認真,沈辰景剛與幾位將軍商討了戰略,此時正有些疲憊,正打算喝碗水解渴,然後上塌休息。
「沈王爺!」自己的營帳被人火燎火急地撩起,沈辰景驚了一下,隨後立即放下粗瓷碗,道「怎麼了,是有什麼情況嗎?!」
來的是個士兵,十五六歲的樣子,臉蛋因為快速奔跑而漲得通紅,尤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難免讓人緊張起來。
「抓、抓到一個小賊。」士兵狠狠地喘了幾口氣,一下子把話給說完了。
「噢?」沈辰景疑惑,不過雖是一個小賊,但沈辰景還是保持謹慎,道「我去看看。」
兩人來到糧庫,一堆人舉著火把,看起來像是在舉行什麼詭異的交流儀式。
「王爺。」
「王爺您來了。」
十幾個士兵向著沈辰景問好,然後紛紛舉報。
「王爺王爺,逮住一個小賊!!!」士兵甲急吼吼地。
「王爺王爺是我發現的!!!」士兵乙更急,一把推開抽在前面的士兵甲。
「切!你發現有個屁用,慫得跟個鵪鶉樣,還不是老子捉的!!!」士兵丙一臉鄙夷。
沈辰景無奈,說了句不要爭了,再爭你們幾個都沒獎賞。然後就掠過人群,來到那個小賊面前,舉了火把,往前一看,頓時凝住身,「怎麼是你?」
眾人疑惑。
在重重火把圍照下,一個瘦弱的身影蜷縮成一團,破爛的衣服掛在瘦骨嶙峋的身體上,細細的手腕被粗手紮實的粗麻繩給勒狠了,磨出血絲來,眼底還含著淚花,可表情卻又倔強得很,腰間似乎還藏著什麼東西。
沈辰景眯了眯眼,伸手一下子拿走了他腰間的東西。一個布口袋。沈辰景要打開它,小男孩一下子就怒了,大聲喊道「還給我!把東西還給我!!!」
沈辰景解開口袋,朝裡面望去,裡面裝的不是什麼東西,而是幾塊干烙餅,都被壓的有些碎了。
小男孩還在吼著還給他,很是激動的樣子,手也不斷掙扎著,似乎是想要撲上去搶那個布口袋。旁邊的士兵一看,立馬將他給壓了下去。小男孩身體本來就不強壯,根本反抗不了,只能被壓得死死的,然後眼神還十分堅毅地瞪著沈辰景。
「小孩兒,這是你的?」沈辰景笑眯眯地看著小男孩。
「不要你管!」小男孩心虛了一下,很快撇過頭,一臉倔強。
「哦?」沈辰景似笑非笑,然後從布口袋裡拿出一個烙餅,慢悠悠道「你不說的話,我可就將這幾個烙餅給他們了啊。」
小男孩一愣,顯然是不敢相信這樣一個,外表文雅嫻靜的人,會如此黑心。
「你別!我說!我說!」小男孩哭唧唧的,很快就屈服了。
事情的經過很簡單卻又引人唏噓,因為這場戰亂,小男孩一家三口被迫流離失所,一天,父親出去找食物,卻找了一天也沒回來,母親擔心,便叮囑小男孩就呆在這兒,不要離開,於是便轉身走了。
那一走,兩人都沒能回來。
小男孩就一直站在那兒等呀,別人瞧見了,也覺得可憐,會給他些食物,勸他,說他的父母可能回不來了。小男孩不信,就一直在那兒等著。
大家一看,也知道勸不動,也就由他了,時不時會找些食物給他。
直到有人拉來了小男孩父母的屍體,殘破不堪,全是被亂刀砍死的。小男孩呆住,眾人都以為他嚇傻了,安慰了幾句,便將他父母拉去埋了。
每個人心底都會同情小男孩,可這又有什麼用?他們自己也處在困境之中,自身難保。
聽完了小男孩的話之後,一群大老爺們兒哭得稀里嘩啦的。
「王爺,這娃也太可憐了」
「王爺啊,要不,咱再多幾個烙餅給他?」
沈辰景又氣又好笑,笑罵道「你們幾個啊,這麼容易被感動?」
士兵被說得臉紅,嘴一癟,不說話了。
沈辰景不語,垂眸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小男孩不敢說話,抿著嘴好半天,才小聲說了句,「可以把我的烙餅給我了嗎……」
沈辰景抬眼,說「喏,拿去吧。」
小男孩立馬樂呵呵地從沈辰景手裡拿了過去,還附贈了一句「你可真是個好人。」
沈辰景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先前還一臉倔強地瞪我呢,「小孩兒,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男孩一愣,好半天才回了句「我叫萬桃。」
自那天起,大家都知道了軍營里有一個叫萬桃的小孩子,喜歡在他們練武的時候跑過來圍觀,滿目的崇拜,讓軍營里的一群大老爺們兒很是喜歡,有什麼吃的,都會先給小男孩吃。
但萬桃又很孤僻,只在沈辰景來帶他們練武的時候,才會跑過來,每天都跟在沈辰景身後做小尾巴。
有一件事,眾人記憶猶新。
鄰國再次起兵壓境,他們也再次披上了戰袍,由沈辰景帶領上陣殺敵。
若是往常,萬桃會乖乖地待在軍營里,替他們看守,但是這一次,沒人知道,萬桃悄悄地溜走了。
戰場上,殺得熱血沸騰,刀劍相向,一陣陣嘶吼聲,混雜著血液噴涌,一時間模糊了視線。沈辰景騎著馬,手提長劍,斬殺企圖向他撲來的敵兵,噴濺的血液灑在了沈辰景臉上。
陳朝派的人多,兵也練得強健,再加上策劃已久的計劃,很快取勝。
屍體遍地都是,血液的腥味久久不散,劍刃滑落血滴,沈辰景喘著氣。
一位領將上前,低聲說了些什麼,沈辰景皺著眉,大聲問了句「你們可有誰瞧見了或者刺殺了金朝將軍?」
眾人一愣,紛紛搖頭,說沒瞧見。
也就在這時,萬桃出現了,他身上髒兮兮的,似乎還有著血跡,眾人屏息凝神,看著這個萬桃手裡還提著什麼東西。
等他走近了,眾人才看清那是什麼東西。
那分明就是他們一直都沒看見的金朝將軍,一顆滴著鮮血的頭顱,萬桃拽著頭髮,將他拿了過來。
一時間,眾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唯有沈辰景,他幾乎微不可見地上揚了嘴角,似乎肯定了些什麼。
萬桃提著金朝將軍的首級,來到了沈辰景面前,稚嫩的臉上還沾染著鮮血,他聲音清澈,像是在說著什麼平常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已經拿到了這個人的腦袋了,我能跟著你了嗎?」
沈辰景不語,他坐在馬上,朝著萬桃俯下身,細長的手指觸碰在萬桃臉上,將那些鮮血擦去,問道「受傷了?」
「一點小傷。」萬桃搖了搖頭,任由著沈辰景擦去他臉上的血跡。
「把他的頭扔了吧。」沈辰景淡淡地說了句,等擦去那些礙眼的血跡后,沈辰景才回答了剛才的問題,道「嗯,此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
萬桃神色冷漠地扔掉了那顆頭顱,直到聽到這句話,萬桃才很開心地笑著,點著頭。
自那以後,軍營里的大老爺們兒都不管萬桃叫小孩兒了。
他們都叫,桃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