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似悲似歡
不一會兒，一輛墨綠色的中巴，從遠處搖搖晃晃的駛過來，車身的綠色靠近路面的地方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泥土，車身上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某個男性健康醫院廣告，廣告語寫著「時間短，就來XX醫院，讓你恢復雄風。」
司機狠狠的踩了剎車，車門剛好停在書影面前，從車門旁的車窗里露出了一個臉上塗滿了粉底的大姐，目測應該有三四十歲了，不夠均勻的粉底風輕輕一吹，都感覺一層灰從她臉上飛散了去。
大姐大聲叫到：「小弟到哪裡，快上車。」
「到市區。」書影上了車，轉身跟諸葛贇揮了下手，找了個位置坐下。由於時間剛剛是早上六點左右，車上沒什麼人。還沒等書影坐穩，司機猛地一踩油門，加速前進。
書影還沒來得及坐到位子上，這一加速，由於巨大的慣性，自己不受控制的往車身尾巴飛奔過去，書影雙手忙往兩邊猛抓，想抓住椅子扶手制止慣性。不料左手直接抓住了售票員大姐的手。
售票員大姐習慣性反應的將即將往車尾甩過去的書影一把扯了回來。「小弟，瞧你若不經風的，趕緊坐下。」
書影被這突如其來的加速搞得是有點措手不及，幸好這大姐力氣大，穩諾泰山的把他拉住了。
過了一會兒等書影做穩，售票大姐站了起來，扭著腰搖晃著屁股，走到書影身邊，身子側靠在旁邊的椅子上，手掌打開伸向書影，看起來就像是個久經沙場的討債人。
書影看著這隻快伸到他臉上的粗糙的手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心想「這大姐不會是拉我一把要我支付救命錢吧。」
他抬頭又看了看售票員，另外一隻手拿著車票。售票員看這小子貌似被剛才嚇傻了，便提醒道「到市區十塊。」
「哦……」書影恍然大悟，自慚形穢地付了車費。售票員才又扭著屁股走到自己的專座上。
此時車上沒什麼人，乘客除了第一排坐了一男一女都戴著鴨舌帽外，剩下就是書影了。
付了車費，書影便趁著沒什麼人，挪到最後一排躺在椅子上，由於實在是太困了，一整夜沒合上眼，眼睛已經布滿了血絲，腦袋也是有點暈暈的。身體一碰到軟軟的座椅，便直接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書影朦朧中感覺有人在搖他的肩膀。
「小弟，到終點站了，快下車，要不車等下又要開回去了。」售票大姐使勁的拽了幾下書影的肩膀。中巴車基本是停個十五分鐘，又要往回開了的。
書影只好昏昏沉沉的下了車，此時太陽已經漸漸刺眼了起來。
還沒下車剛走到車門，一堆人擠在車門口堵住了他，有些人戴著摩托車頭盔，有些人肩膀上披著一條毛巾，還有的直接戴了個草帽，眾人紛紛擾擾，嘰里呱啦了一番，每人都盡量提高嗓門，對著剛要下車的書影喊。
「小弟，到哪裡？」
「小弟，做我三輪車，舒適又便宜.」
「我摩托車拉你過去，比較快。不怕堵車。」
「來來來，我車就在這裡，馬上走」
「……」
一眾人七嘴八舌呱呱噪噪了一番，書影勉強擠出了一條路下了車，縱人忙尾隨追了過去，有些人放棄了追逐，去找其他目標了。
最後剩下了一輛三輪車和一輛摩的還在較勁。書影仔細打量了下三輪車夫和摩的車夫，兩人年紀相仿，不過摩的車夫看起來乾淨些，腰部綁著腰包，頭上戴著安全摩托車頭盔。腳上穿著皮鞋，看起來還是出門講究的打扮了下。經濟實力應該還是過得去。
書影再看看旁邊的三輪車夫，左邊褲腿卷到小腿上，右邊褲腿原本也是捲起來的，已經是滑落到腳踝了，腳上穿著一雙褪色嚴重的人字拖，身體異常單薄，臉頰顴骨突出，眼袋很重。看來是生活給他帶來了不少壓力。
書影二話不說直接問三輪車夫，到鑽石酒店多少錢。
「我收你5塊就好。」摩的司機搶著說道。
「我4塊5。」三輪車夫不甘示弱。
摩的見這樣壓價下去沒什麼意思，轉身吐了一口痰，嘴裡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在念叨什麼，然後走開了。
書影坐上了三輪車，這個還是用自行車改造的人力三輪車，這也算是市區的一大特色了。從汽車，公交車，摩托車，三輪車再到自行車，組成了這座三線城市的交通脈絡。
三輪車的車架已經是銹跡斑斑，車手把在車夫的常年手掌摩擦下顯得格外油光發亮。車後座有一個小遮蓬，給顧客遮風擋雨擋太陽用的。
坐上車后，書影就有點後悔了。這三輪車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書影心裡倒是著急了起來。便催促道：「師傅能不能快一點，我趕時間。」
一路上搖搖晃晃，車夫費力的踩著腳踏板，在機動車道上來回穿梭，一見到有空檔的地方，車夫就會見縫插針的穿過去，這一看就是老司機。
倒是乘客的心是忽上忽下的，這在機動車上到處亂串，很容易出事情。
「師傅，能不能走非機動車道？」
「非機動車道走不了，到處都在修路，不是修路就是停了小車，整個非機動車道都只能行人和自行車走。」車夫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氣喘吁吁的答道。
「再說大家都是這樣騎，我在這路上來來回回跑了幾年了，很安全，放心吧。」車夫看這乘客貌似有點擔心，便安慰書影道。
說話間車子轉了個彎進入另外一條主道。由於轉彎轉的速度太快，三輪車有一個輪子由於離心力騰空而起，車身變向另外一邊傾斜。
車夫費力的捏了手剎，剎車的聲音刺耳的尖叫了下，幸好避免了側翻。
「師傅，靠路邊停下，我就到這吧。」看著不要命的情況，書影喊停三輪車。
待他停穩了，書影便跳下車，說巧不巧，剛跳下車一剎那就直接把一個起自行車的撞到了，自己也被撞倒靠在三輪車上。
幸好自行車騎的慢，要不估計書影得被撞飛了。
書影仔細一看，被撞倒的是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子，年紀與自己相仿，一頭短頭髮顯得簡潔幹練，背後背著一把吉他。
書影急步過去扶起了吉他女，連聲道歉了一番。姑娘倒是笑了笑「不礙事。」說完便取下背後吉他打開拉鏈看下是否有損。
車夫看在旁邊看兩人也沒什麼大礙，便說道：「熟話說不打不相識，大家都是就好。小弟，你確定這裡下嗎？車費是沒辦法少哦。」
書影便準備掏錢包付錢，不料摸遍全身上下所有的口袋，竟不見了錢包。
書影忙蹲下看看是否剛才被撞一下錢包會不會掉在地上或者是落在車上，尋遍所有並沒看到他可憐的錢包。正在暗自神傷時，短髮姑娘貌似看清書影的窘狀，問車夫多少錢，自己先付了。
書影實在是羞愧難當，忙說：「不好意思，錢包可能被偷了。回頭我再還給你。」
說這話的時候，書影自己是萬分羞愧，雖然不是自己主動找女孩子借錢，數額也不多，但是男人的自尊心讓他極力抵抗這種求助卻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小事一樁，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自己和財務安全，現在車上還有人多的其他地方扒手都很多，貴重物品一定要注意。」短髮姑娘打量了一下這個有點鄉土氣息的小夥子，判斷他應該是從鄉下來的，便多叮囑了幾句。
書影知道自己身上貴重的財務就只剩下自己了，其餘的就數今天穿的這套衣服值錢了。
他今天特地穿了一條黑色的長褲，上身穿了一件短袖淺紫藍襯衫，襯衫扎到褲腰裡，顯得比以往精神了許多，微微捲起的頭髮，幾根捲髮捲曲在額頭前，多了幾分歐美氣質。
說到這個捲髮，其實以前倒是挺讓他自己煩惱的，怎麼梳頭都弄不直，頭髮稍微長一點，這個頭就亂的跟雞窩一樣，加上自己疏於打理，有時候自己都想剃個光頭舒服。
直到後來在鎮里遇到一名理髮師，精於修剪各類髮型，自己才找到了現在這個精緻一些類顯歐美氣質的微捲髮。
短髮姑娘看了書影的髮型幾秒，便好奇的問「你這個是自然卷還是去做的頭髮？」
書影倒是好奇為什麼突然有人在意自己的捲髮了。「天生的，聽說是我媽懷我的時候，喝開水把我燙卷的。」
「呵呵……我弟也是捲髮，我覺得捲髮挺好的，耐看。不會像其他一樣千篇一律。」短髮姑娘呵呵笑了下，一排整潔光白的牙齒顯露出來，映襯著白皙的臉色。
「對了，鑽石酒店離這裡多遠。」書影沒忘記自己此行目的，便問道。
「前面紅綠燈路口右拐在左拐再右拐就到了。」短髮姑娘指著往酒店的方向比劃著路線。「不嫌棄的話，我帶你一程。」
「那就大恩不言謝了。」書影遲疑了一下，想到自己現在身上也沒半毛錢，走路過去又慢。只能勞煩這位美女了。
書影接過自行車手把，兩人便一同往酒店方向趕去。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楊書影，木字旁的楊，書本的書，影子的影。你呢？」
「我呀，名字比較中性，我叫劉鈺斌。劉邦的劉，金玉鈺文武斌。大家都叫我小鈺。」小鈺側身坐在自行車後座，竟發現手不知道要抓哪裡，只好勉強抓在書影座椅下的主桿上。
過不了一會兒到了鑽石酒店門口。「今天太謝謝你了，方便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嗎？後續我在託人......」書影還沒說完，小鈺已經騎上自行車，背著他揮揮手，留下一句話：「不用啦，他日有緣再相會。」
看著瀟洒遠去的身影，書影不覺感嘆道：「如此瀟洒不羈又熱忱心腸，願你我有緣再見。謝啦！」
書影進了酒店，走到服務櫃檯，看到一個女服務員正拿著小鏡子和粉餅在補鼻翼兩側的妝。她看到書影過來，忙收起鏡子和粉餅，露出規範性的歡迎式微笑：「先生，請問有什麼住酒店嗎？」
「我找你們同事林燕瑜，有急事。」
「先生，您稍等，我幫您問下。」說完這位服務員打電話小聲的詢問了一番，然後頻繁的點了點頭。
「先生，剛問了，林燕瑜是最晚的班，凌晨三點半的時候已經打卡下班回家了。」
書影想了想，又問道，「可否麻煩你幫我打他電話下，我們昨晚一直打她電話一直關機，他家裡人很擔心她出事。」
「先生，上班時間我們都是要求手機關機或靜音的。那您稍等吧！」服務員美女全程保持禮貌性微笑，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否有點不耐煩的意思。
不一會兒電話打通了，書影接過服務員遞過來話筒。「燕瑜嗎？我是書影。」
「嗯，怎麼了。」話筒那邊傳來睏倦疲憊的聲音，貌似聲音也有點沙啞。
「你這是什麼情況？昨晚小璐打你電話一直關機。」書影其實心裡想的是小雪和環環的事。
「哦，昨晚喝醉了……等等，小璐在你那嗎？這個沒良心的，重色輕友。」燕瑜似乎清醒了許多。
「行了，沒事就好。」書影頓了頓，繼續假裝不經意的問道：「昨晚聽你說還有兩個女生，一個是小雪一個是環環？」
「哦……好像是，她們也都喝醉了，三四點的時候有人接他們走了，好像是那個叫雪兒的叔叔來接他們的。」燕瑜努力的回想著三四個小時前發生的事，勉強能記起來一些細節。
突然以她多年八卦的經驗和女人天生敏銳的嗅覺，覺得好像書影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好奇的問道「你認識他們，你們什麼關係。」
「沒什麼,只是好奇的問一問。」
「你這麼好奇，還跑到酒店來？」
這一問問的書影措不及防，吞吞吐吐道：「我剛好來市區有時，小璐擔心你，叫我來看看。」
「書影，你可別辜負我們家女人小璐，她可是把你當作寶了，你可別玩弄她的感情，否則……」
「額，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算了，下次跟你說。拜拜」書影看到旁邊退房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便掛了電話。心裡的石頭總算落下來了。
此時的書影心裡頭忽喜忽悲，喜的是昨晚諸葛贇的判斷是錯的，悲的是沒有在這裡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
正獨自發愣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呵斥另一個人：「你小子可真行啊，虧我待你不薄。」
在那裡發飆的人西裝革履，嘴含著一根未點著的香煙，怒目圓睜，額頭上用白沙帶綁著。眾人紛紛被這一呵斥聲吸引了注意力。
「這個就是昨晚包了VVVIP宴客廳的何總，聽說資產都快上億了。」櫃檯邊的兩個年輕女服務員輕聲交談道，眼神里露出了崇拜渴望的眼神。
書影是聽到的，的確這人看起來身高很像餃子，只是經他打盼了著裝，跟以前認識的餃子完全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那個被呵斥的人，低著頭，並沒有頂撞他。這時從酒店外來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也是西裝革履，頭髮梳著背光頭，腋下夾著公文包。
他大步跨向那個何總，「啪啪啪」，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中年男子已經狠狠的來回煽了何總三巴掌。咬牙切齒擠出一句話：「你乾的好事。」
說完拉著他往酒店外大步走去，坐上一輛凱迪拉克，走了。
那個那個被何總呵斥的人就是張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