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白首不相離
沈玉初盯著那字條出神,半晌后,門忽然響了,她抬頭,百里從寒走了進來。她幾經找了他一日了,而他就這樣出現,沈玉初的心也跟著一顫。
她沒有立即收起字條,而是緩緩地起身,走到了百里從寒面前。
「我如今是這樣的身份,今日的場合,朝中大臣又多,若是我一直待在那裡,興許會擾了大家的興緻。」百里從寒同她解釋。
他是當今聖上,若一直待在侯府,倒是不太好,他索性躲在房頂上看著府中熱鬧的景象。
可到底是有些無趣,他便想著先走一步,本打算同沈玉初說幾句話,奈何她一直被賓客纏著,他逗留了一會兒,也就先走了。
在街上溜達片刻,他終於想起了這處小屋,便過來了,卻沒想到遇上了沈玉初。
沈玉初聽了他的話心中卻有些難過,都說高處不勝寒,他如今在那樣的位置,自然有許多事都只能獨自承擔。
過去他一直在自己身邊,如今她卻不能幫他分毫。沈玉初愈是想,便愈加難過,開口問:「你怎麼不同我說,我也好……也好陪你在屋頂坐一會兒。」
一抬頭。百里從寒仍是笑意盈盈地看著她:「我這不是遇見你了么?」
他一向這樣,總想自己撐著,沈玉初對上他的雙眼,忽而憶起了剛剛認識他的場景。
那時他在侯府的屋頂上,看著自己同陳雨霞母女斗,便從窗戶進屋,同她說話。
而這之後,縱然二人並無關係,他也一直在暗中幫著自己。沈玉初忽然垂眸,在心中做了決定,到如今,她也應該為他做些什麼了。
「你可認得這東西?」沈玉初將手中的紙條展開,給百里從寒看。
「你怎麼還留著?」百里從寒笑了起來。
沈玉初卻不回答,又從袖中拿出了另一張字條。那時她被蘇易白罰跪在祠堂,一早醒來便發現有人替自己關了窗戶,又留下了字條,讓她當心生病。
她通過字跡,很輕易就知道,這是小屋的主人留下的。
她想著,要好好兒感謝此人,卻又感嘆二人之間總也遇不上。卻不知道,此人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你的字跡,我認得。」沈玉初說罷,拿出了最後一樣東西,那是一封信。
百里從寒將信展開,果然是百里靖飛造反之時,他差人送給蘇昭延的那封信。想來是蘇昭延得到信后找沈玉初商量,這便被她認了出來。
他從未想過要刻意隱瞞沈玉初,最初救她也只是順手,並不希望她記在心中。哪裡知道後來竟對她越來越上心,也就更加不願意讓她知道、讓她為難。
沈玉初是在認出他的那一日決心要面對自己的感情,所以才會帶兵進宮,不顧一切地衝到了他的身邊。
「我今日,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沈玉初對百里從寒行了一個禮,若不是他,自己不知道死過多少次了。
百里從寒不回答,不知道她這是要做什麼,他原以為,二人之間已經不需要說這些話了。
沈玉初卻又抬頭,慢慢地走近他:「行了這個禮,你就不再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她說罷,拉過百里從寒的手,雖說臉頰發燙,但她還是鼓足勇氣開了口:「你願與我白首不離么?」
她從前一直在逃避二人之間的感情,因為她此生只想報仇,也是因為前世太過慘痛,讓她不敢再接受別人的感情。
但百里靖飛造反那日,蘇昭延拿著那封信來找她,她竟是慌得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偏偏這個時候,她又通過那封信認出了百里從寒,她終於決定與他一起面對今後的一切。
若是因著前生的傷痛就放棄,對他、對自己都太過不公。
百里從寒聽了她的話卻愣在了原地,他沒有料到沈玉初會忽然同自己表明心意。
而待他反應過來,沈玉初已經兀自跑出門去。
她坐在石階上,將臉埋在了膝蓋上。此時她的臉仍是滾燙,心也狂跳著。兩度為人,她從未對任何一個男子說過這樣的話。
縱然她心思縝密、做事周全,也沒辦法這這個時候掩藏住自己的心緒。在感情上,她本就只是一個少女。
前世沒有來得及與人相愛,便同百里靖飛成親,那之後,一直在為他做事;而今生她一心都在報仇上,哪裡有心思去想這些事。
百里從寒想將她拉起來,她卻是不肯動。兩人相識這樣久,百里從寒從未見過她這樣,就像不懂事的小姑娘。
也只有在面對感情之時,她才會失掉自己所有的冷靜。百里從寒心中一片柔軟,她終於卸下防備、完全信任自己了。
他靜靜地坐在她身旁,也不催促。等到她終於冷靜下來,慢慢地抬起頭,他這才將沈玉初的手牢牢地攥在了手中:「這話應當我問你。」
「什麼?」沈玉初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你願意同我共享這盛世么?」
聽聞此話,沈玉初心中又是一顫,隨即她將頭靠在百里從寒的肩膀上,輕輕地點了點頭。
今夜是月夜,月光灑在竹林間,皎潔純凈,沈玉初忽然回憶起了那些過往:她被下藥,他將她救回了小屋;她被陳雨霞欺騙,落入陷進時,他將她帶了出來;她跪在祠堂,他為她關好窗戶……
這一切都像是已經過去了很久,卻又清晰地印在了她的心上,沈玉初不禁握緊了他的手。
星子在雲間穿梭,竹林中傳來了幾聲鳥叫,風吹動竹葉,竹影落在地上,畫出片片風景,是沈玉初從未見過的景色。
她輕嘆一聲,她已經有許多年,沒有心力去看身邊的風景了。前世在戰場中奔波,今生於復仇中勞苦,她實在是太累了。
她難得放鬆,便靜靜地閉上了雙眼,感受到了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她嘴角浮出了一抹笑,心中也慢慢踏實。往後的路,順暢也好,艱險也罷,只要身邊是他,便好。
她將一顆真心交付,從今以後,只盼白首不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