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沉暗

余念忽然便明白了為什麼她今天會來到這兒。

為什麼哥哥願意放過她，為什麼他願意告訴她顧垣城的行蹤。

她原本不該來的，一切不過都只是個請君入甕的局罷了。

余念垂下來的頭髮被門外的風微微揚起，余還坐在輪椅上，西裝革履，就連頭髮都是精心打理過的樣子。

她們重逢過後，余念從未見過這樣的余還。

她甚至有些忘記，這才是自家哥哥原本該有的樣子。

面如冠玉，清冷出塵。

是她顯得狼狽了，就連顧垣城……都顯得那樣狼狽。

余念在余還的面前停下了腳步，而後抬眼，向那站在他身後的人一一看過去。

嚴華、陳康、御赫、大鶴……這些人不必多說，都來了。

他們原本就是為了自家哥哥鞍前馬後的人，除了他們，保鏢自然也來了不少，高高矮矮的站在那，幾乎堵上了別墅大門。

這些大抵是該來的，也有些不該來的，或者……來了也沒用的人。

有三組保鏢分別架著三個人，腦袋都被黑布蓋著，瞧不清長相。

可余念能認得其中一個，瞧那衣服的樣式，是姜年。

另外被蓋著臉的一男一女……都站得太遠，她看不清，也懶得去猜。

余念撐著那幅畫框站著，眼波一挑，帶著几絲讓人看不分明心思的冷然。

「哥哥這麼大陣仗而來，有事？」

下樓來的不過只有餘念一個人，還有被她拖下來的畫，只是她的狀態並不好，臉色慘白如紙。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大鶴關切的目光，他抬步想要走過來，卻被御赫死死的摁住。

今天這樣的局面里，她的哥哥怎麼會允許任何人和她站在一邊呢？

早就不可能了。

「顧垣城呢？」

余還薄涼的開口，那雙眼眸中帶著几絲一閃而逝的狠辣。

他是為了報仇而來，自然也是要找顧垣城的。

「有什麼事……和我說吧。你想要什麼，我都替顧垣城出面，答覆你。」

余念歪著頭將自己拖下來的油畫吃力的轉了個方向，那偌大的畫布上，是青蔥茂盛的枝丫，而那層層疊疊里，是顧垣城和余還年少英俊的臉龐。

他們關切的仰頭看著，一人伸了一隻手過來。

這是余念記憶里，最幸福的時刻，這是余念腦海中能記得的，最美好的畫面了。

可時間回不去，他們也回不去了。

余還的目光牢牢的定在那幅畫上，他自然也是記得的，記得他的妹妹喜歡爬到樹上去，上去了就下不來，他和顧垣城常常站在那樹下給她當人肉墊子。

月色朗朗，這客廳琉璃燈的光亮讓那油畫紙布泛起淡淡的黃，這畫落筆的時間太過於久遠，久遠到顏料乾涸，久遠到余還都有些認不出自己年少時候的模樣。

「十四為君婦，羞顏尚不開……」

余念訥訥的念叨著，手指有一下無一下的去摸那畫布上顧垣城的臉。

「我到顧家去的時候，也是十四歲。」

余念吸了吸鼻子，眼睛片刻的迷濛過後，忽的變得清朗。

「事到如今，你還想對顧垣城怎樣……他病了，比你的病還要嚴重，這樣都不能讓你消氣嗎？」

「這不是你該攙和的事兒，顧垣城你也見到了，你覺得他還有臉面做你的男人嗎？他不會娶你，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我們自己解決。過來，哥哥帶你回家。」

話音落，余還抬手一揮，身後那樣多的保鏢便紛紛抬步往前，越過他，像是四散的水蛭，大概是要去找顧垣城的行蹤。

剎那間，風雲變幻。

一邊是敵軍壓境，而另一邊，只有一個白衣黑髮的女人，大抵是為了一個男人拼上了自己的命。

余念從那畫框后摸出了一把美工刀來，這大概是她早有準備的。

她推出刀刃，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脖頸間。

「你們都不許過來！」

「如果你們敢上樓，我現在就死給你們看！」

余念吸了吸鼻子，一鬆手，那幅畫便倒了下去，激起了地面薄薄的塵土。

「余還，如果你想看著你的親妹妹死在你面前，你就繼續為所欲為，然後，讓你的人踏著我的屍體去找顧垣城復仇！」

余念的手原本就帶著傷，現在這個時候便一直在發抖。

她看著自家哥哥過分冷漠的目光，看著他對她的威脅視若無睹。

保鏢雖然停下了腳步，不敢再輕舉妄動，可不過也都是看著余還的臉色行事。

余念明白，平白無故的威脅總是沒有用的。

手中的美工刀往前推了推，她的脖頸處便見了血。

絲絲疼痛沁入心脾，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啊……

她吸了吸鼻子，只是隱隱期盼著阿戰能夠攔住他，他千萬，千萬不能下樓來。

「大小姐，快把刀放下，別傷了你自己。」

開口的是大鶴，他奮力掙扎著御赫和嚴華的束縛，大概是在場這些人里唯一看不得余念傷害自己的人。

美工刀的刀刃鋒利，靠近皮肉便能見血。

可余念的血滴在余還的眼睛里，便成了怒氣，成了加速摧毀顧垣城的葯。

他抬手指了下那個被保鏢架著蒙了臉的男人。

蒙面的黑罩揭開，余念看到了秦昂被打得鼻腔臉腫的樣子。

「余念……你以為我現在這個時候過來是早就算好的嗎？不，我原本打算多給你們些時間，是顧垣城他按捺不住，讓他的人隻身闖進來和我硬碰硬。我若再不過來，是等著他先動手嗎？！」

秦昂垂著頭，整個人被打得奄奄一息。

余念壓根不相信這是顧垣城的指使，他不會那麼做，他絕對不會那麼做的。

「不可能的，顧垣城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會那樣做！你不要誤會他，哥！」

伴隨著余念這話音，客廳的室內電梯們打開了。

阿戰扶著顧垣城從那電梯中走了出來。

他的步速很慢，甚至不知道余還人在哪兒，可他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好像他依舊是那個至高無上的王。

「放了秦昂。」

這是顧垣城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那雙空洞的眼眸只落在虛空的某一處，一如往昔的沉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