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塞外安樂
初夏時節,塞外草原。
這個季節的草場最是有生氣的。一眼望去,滿眼都是看不到邊際的深深淺淺的綠。微風吹來,有如波浪一般的,蔥蔥籠籠的綠色倒向一邊,這時寄於草根之下的各色小花才有機會顯現出來,有如七彩繁星一般綴了滿眼。
時間剛剛過了午時,正是一天里太陽最熱辣的時候,太陽高懸在頭頂,耀得人不能直視,就連草場邊的胡楊樹都懶散的,只在微風撫過的時候發出偶爾的沙沙聲。整個草場安靜的,像塊碧色的暖玉。
忽然,從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踏破了此一時的平靜。一個全身素白打扮,看樣子只有七八歲左右的少年,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有若風馳電掣一般的從這草原上略過,向不遠處的營帳急馳而去。
待行到營帳之前,少年勒住馬匹,這馬一聲長嘶,高仰了前蹄,又在原地打了幾個轉才靜下性子停了下來。待它站定之後,少年才一翻身下得馬來,把馬韁遞給一位軍士,然後喜盈盈向一位將軍模樣的人跑了過去。
「爹……」
「瞧你這一頭的汗,喝了吧!哪有人像你這樣,頂著大日頭在沒遮沒擋的地方騎馬的!」說著,這位將軍親手從軍士的手裡接守一杯茶來遞給少年。
少年急急的吞了一口茶,然後說道:「爹,怎麼樣?我說這小紅馬不出三日就會被我馴服,女兒沒有食言吧!您答應我的,若是我馴服了這小紅馬,你就許我騎它出去打獵的。」
將軍微笑著搖了搖頭,先幫少年拭了拭額頭上的汗,然後說:「你呀,若是個男孩,有這個的傲氣還好。可偏偏你就是個女……」
「女孩怎麼了!爹爹拿我當個男孩子看不就是了。還怕我承不了你的衣缽不成?」
「不說這些了,快進去洗洗,這一臉的汗跡,再和上些塵土,你都可以去唱凈面了!」
少年微笑著正欲開口,只聽一陣馬的廝鳴之聲從馬棚方向傳了過來。
父女兩人向不遠處看去,發出廝鳴的正是剛才那匹紅色駿馬。剛剛還一切安好的它,不知道因為什麼發了狂性,此刻,正高抬著前蹄,欲從軍士手中掙脫出去。幾個軍士圍攏著,正死命的抓著韁繩……
還未等將軍邁步,只見自己身邊的人影一動,仔細看時,少女已經飛奔到驚馬之前。
雖然,少女與駿馬之間已經有所默契,但是,一則此時馬受驚失了常性,二則女孩畢竟年紀尚小,心有餘而力不足,三兩下就被馬匹拖倒在地。只見紅馬高揚起前蹄,女孩一時間慌了陣腳,獃獃的看著馬匹一動不動的只是坐在那裡,眼看著女孩就要被馬踏在腳下……
就在這時,兩個身影一遠一近地從人群中閃了出來,幾步奔到女孩的近前。他們倆人,一個用身體緊緊護住女孩;另一個看似無力的在馬的臀間輕輕一推,剛剛還無法控制的駿馬,竟然像被點中了穴道一般,「撲通」倒在了一邊。
軍士們一擁而上,才算制服了這馬。
「鶴萱,傷到了么?」
聽到父親對自己說話,女孩才回過神來,看著護住自己的父親,搖了搖頭,雖然疼得皺眉,臉上也有冷汗流下,嘴裡卻儘力平淡地說:「還好,只是左側的手臂,有些不敢動了……」
這時,剛剛的另一個身影也走到了女孩的近前,用手輕輕捏了捏女孩的手臂,看著將軍說道:「不妨事,只是脫臼而已。」
然後,這人又一臉嚴肅的看著栗鶴萱說道:「等下到我帳里來……」
女孩子低下頭,剛答了一聲:「是,師父。」就覺得猛的一下巨痛,女孩失聲大叫了一聲「啊……」然後,抬起頭,眼淚汪汪的看著被她叫做師父的人,倔強的又把淚水生生忍了回去,小臉因為熱和疼還有其它,漲得通紅。
「已經接好了。」那人輕聲說道,「略動動試試,不要動得太大。」
女孩此時再動動手臂,已經不覺得十分的疼痛了。
「多謝師父!」女孩一掃剛才臉上的陰霾,微笑著說道,然後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此時,栗將軍與被女孩叫做師父的男子也站起了身形。
「謝就免了,別以為一個『謝』字就可以一了百了了!今日之事,罰肯定是要罰的。七日之內,不許你射箭騎馬。那匹馬,也要罰,一天之內不喂草料,三日之內,不許放出。」
「師父……」女孩又撅起了嘴巴,皺著眉叫道。
「怎麼,有什麼不服氣的么?有道理就講出來我聽聽!」
聽到女孩準備抗訴的聲音,男子問道。
「沒有……」女孩嘟著嘴巴,轉身向自己的營帳走了過去。
「陶先生,你讓她七天不許騎馬射箭,簡直就是要了她的命啊。」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栗將軍笑著說道。
「若說是讓她養病,只怕她明天就會偷偷溜出去。若是不能養好,以後就會時常發作了。」陶易之看著栗鶴萱的背影笑著說道,「現在就只看她的背影,也知道她有多火大。正好,也趁機收收她的野性。」
「這孩子,也就只是服你的管教。」栗將軍笑著說道。
「是您太寵她了。」
然後,陶易之看了看栗萬靈,兩個人對視了一下,然後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向中軍帳走了過去。
「將軍今天公事可忙?」陶易之問道。
「先生有事?」
「要緊的事情倒是沒有,如若將軍不忙,咱們對奕一局如何?」
「求之不得……」
晚飯過後,栗鶴萱坐在燈下,托著下頜對著面前今天師父講過的書本發獃,小半個時辰,完全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自從四年前娘親去世之後,不管自己做錯過什麼事情,都還從未被禁足過這麼久。不過是一點兒小事兒,師父犯得上這麼罰自己么?不管怎麼想,鶴萱都覺得不服氣。
正在她心裡暗自生氣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走進了自己的營帳。想來,應該是軍士送水,鶴萱並沒有回頭,連話也懶得說上一句,依然盤算著怎麼能把這七天的時間打發過去。
「還生氣呢?」陶易之站在她身後問道。
「師父!」聽到這個聲音,鶴萱連忙站起身來,轉過身先向陶易之施了一禮,「我沒生氣。」雖然嘴上這樣講,可是臉上還滿是失落的表情。
「我拿了個玩意兒給你,可能,會讓你這幾天好過一些。」說著,陶易之把手裡的一個錦盒遞給了鶴萱。
鶴萱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支有如羊脂一般通體潔白的玉蕭。
「真漂亮……」看著這蕭,鶴萱臉上消失了一整天的笑容,又露了出來。
其實鶴萱這孩子並不是喜動不喜靜的,她的動,是因為生在這廣闊之地,耳濡目染而成;而她的靜,則是源自她的骨子裡透出的溫婉……
「你不是總纏著我說要學么,反正這幾天,你有的是時間,我們就拿它來解悶吧。」
說著,陶易之從自己的腰間拿出自己慣用的那去黛色玉蕭,輕輕的吹奏了起來,緩緩的蕭聲和著微風,無限空靈的飄散在草原之上……
「是陶先生的蕭聲吧!」坐在燈下看著書的栗將軍問手下的親隨修飛道。
「是。陶先生說,恐怕小姐這幾天呆不住,所以,特意拿了昨天剛剛送過來的那支新的暖白玉蕭過去了。」修飛笑著回道。
栗將軍微微一笑,說:「這個陶先生啊,總說我驕縱鶴萱,其實呢,他比我還寵她。算算看,鶴萱現在九歲,陶先生也來了三年多了!」
「可不是,陶先生剛來的時候,小姐才這麼一點點兒高……」修飛邊說邊用手比量了一個高度。
「是啊。那時候還天天哭著喊著要人抱呢。現在可倒好,讓她安安靜靜的走上一段路都不可能,活脫脫一個假小子了。」
「就算是別人家的少爺,也沒咱家小姐這麼喜好武藝呢。」
正在這一主一仆閑談這時,忽然從門外快步走進了個軍士。
「報!將軍,京都有密使到。」
「京都來的密使?」聽了這話,栗將軍心裡一驚,想自己遠在塞外,最近也未聽得各處有何戰事,而京都那邊也是一片平靜,這密使是因何而來呢?
「是哪裡派來的兵士么?」站在一邊的修飛問道。
軍士搖了搖頭說:「聽說話的聲音,倒像……像……」
「像什麼?」栗將軍問道。
「像位公公!」
「公公?」
聽到這裡,栗萬靈更有些摸不著頭腦了,但不管如何,這密使還是要見的,栗將軍答了個「請」字,軍士轉身出去,將京都來的密使請進了營帳。
時已入夏,可來人卻在外面披了個黑色的斗篷,把自己從頭到腳包了個嚴實,低著頭走進了營帳,完全看不清楚面容。
「請問……」還未等栗將軍把話說完,來人抬起頭來,沖著栗將軍一笑,低沉著聲音說道:「請將軍先讓左右退去,我們才好說話。」
不看這人還罷,一見此人,栗將軍心裡不禁閃過一絲寒意。
修飛看了看栗將軍,栗萬靈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讓守帳之人,離帳十步,沒有我的傳喚,任何人不得入內。」
修飛點頭離開,聽那來人的腳步氣息,並不是個練武之人,所以,將軍的安全還是無憂的,他來到外面,吩咐了手下,然後自己也站在離帳十步之外等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