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怒懟沈飛
沈飛並不以為自己是薄情寡義之人。是的,現在對愛麗娜是帶有一絲愧疚,但也是在懷疑愛麗娜當時懷有自己的孩子之後,在懷疑林歡與自己與愛麗娜之間的關係之後。當時,愛麗娜父母派遣的人是如何勸告警告自己?如此高傲,如此不屑,如此輕蔑。看著自己,就像面對腳下的塵埃。那時,自己是多麼狼狽,多麼絕望,又是多麼憤怒。可是,無論如何,自己也一直清醒地知道,在現實面前,愛情一文不值。那時,那很久很久以後,自己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並非愛麗娜最好的最終的結果。倆人之間,相距的不是一道壕溝,而是天塹,而是天地之別。就算現在,看到網路上對卡洛琳與斯圖亞特家族的描述,他不得不承認,那才是門當戶對。或許年輕時還有諸多不忿,還有些怨恨,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增長,他也明白了什麼叫「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就像他的孩子,現在結交的也是和自家差不多家境的人,且大多數是華裔。富貴高官子弟,高攀不上;貧民落魄之人,何必往來?想完全融入當地人,想進入他們的中產階層,極為艱難。可是,再艱難,在最初的五年,沈飛都不敢回國,哪怕經常遙望著無法遙望的地方,哪怕深夜蜷縮在冷硬的被窩中默默流淚。那個破爛簡陋、既是畫室又是卧室客廳餐廳、不足十平米的房間,他整整住了五年。最後,終於醒悟了。夢想並不能解決溫飽。於是,他放棄了,就像當初無論怎麼痛苦怎麼憤怒都咬著牙接過那張支票捏著拳頭逃離華夏一樣,他決定放下手中的畫筆。據父母說,他還未學會說話就喜歡擺弄筆。父母說,打小就愛畫畫,大家都說他有天賦。他也一直以為自己有天賦,以為自己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畫家,甚至夢想成為新一代的梵高、畢加索、莫奈等等世界頂級的偉大的畫家。但是,在這個狹小的屋子,五年的困縛,讓他終於清醒了,讓他發現,拿起畫筆的近三十年時光,其實就是一個浮華的肥皂泡,把自己緊緊地桎梏著。
沈飛並不後悔選擇放棄畫家夢,儘管十分遺憾。因為,因為放棄,他終於看到了另外的天地,生活也逐漸不再拮据,終於能讓父母不再為自己擔憂,終於能正常地成家立業結婚生子。人這一輩子,都是在不斷地選擇不斷地放棄,也不斷地失去與獲得。
沈飛還是遺憾的,自己的兒女對繪畫並無多少天賦,琴棋書畫也學了一些,但僅僅是照葫蘆畫瓢而已,沒有多少靈氣。第一次在網上看到林歡的照片,他以為看到了那張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臉。然後,他一直偷偷關注著,直到英國某些媒體把愛麗娜和林歡的照片進行比對進行質疑,他的心活躍起來,塵封二十餘年的記憶慢慢地抖落塵埃慢慢地清晰。
沈飛認真地挖掘記憶,激動地推測時間,最後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用擁有數十年的繪畫功底將年輕時的愛麗娜和自己的,與林歡的肖像一點點地比對重合,發現,林歡極有可能就是他和愛麗娜的孩子,愛麗娜當年所說的那個驚喜就是林歡!
當初,為何愛麗娜的父母阻攔自己與愛麗娜聯繫,連最後一面都不許見,連最後一句話都不許說,肯定是發現了愛麗娜已經懷孕!要知道,以愛麗娜父親的權勢,豈會不知道她和自己在交往?而記憶中,似乎愛麗娜也曾說告訴過她父母,其父母表示反對,但認為會說服他們。但當發現愛麗娜懷孕,她的父母自然就不再只是告誡,而是一刀斬斷。沈飛甚至想,如果當時不是在華夏,或許自己會無聲無息地死去。他並不懷疑。
沈飛並未想過與愛麗娜聯絡,問她當年是否為他生了一個女兒,問她為何要狠心地遺棄這個女兒。卡洛琳家族的強大,不是自己躲在義大利就行的,甚至回到華夏也不能保證一定安全。
沈飛忍不住問:「林小姐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誰?或許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也在尋找你呢?」
對於沈飛眼底竭力掩飾的熱切,林歡不由冷笑,淡淡地道:「抱歉,無論他們是誰,我都不感興趣,也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怎麼會?沈飛皺了皺眉,頗為不解。那些被遺棄或弄丟的孩子,就算再怨再恨,也應該很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吧?難道是被愛麗娜那邊警告了?一定是了!沈飛自覺恍然,暗暗有些惱怒。可以想象,卡洛琳和斯圖亞特家族的人是多麼的高高在上,多麼的藐視輕蔑,多麼的冷漠無情。一如當年。當年,自己是那般狼狽。倉皇逃離,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讓他們後悔!可是,現實告訴自己,塵埃終究是塵埃,飛揚在空中也不能成為彩虹。「林小姐,或許,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沈飛溫聲勸道,「如果你願意,可以……」
林歡驀地站起身,捏緊拳頭,連連冷笑:「沈先生遠道而來該不是為了勸我去認誰當爹媽吧?」
沈飛愣了愣,忙辯解:「不,不是的,我只是覺得有些面熟……」
林歡一擺手,唇角勾起一抹譏諷:「不知沈先生是以什麼身份和資格對我指手畫腳?一個背棄國家的義大利籍人?還是一個三流畫廊的老闆?或者以文化交流的名義斂財的掮客?」
這邊的情形引起陳老等人側目。「小師妹,怎麼了?」黃益坤走過來關切地問,有些不滿地看向沈飛。和同行的其他人,多少算得上「朋友」,而此人強行跟著前來,黃益坤心裡頗為不耐煩,不過是礙於朋友面子,之前也一再強調不要過多打攪老師,沒想到卻惹了小師妹不快。
「啊,沒事兒沒事兒,一點小誤會,是我沒有說清楚,讓林小姐誤會了。」沈飛忙道。
林歡卻毫不留情冷聲道:「交淺言深,君子所戒。沈先生,你離開華夏二十餘年,或許已經忘了『謹言慎行』的意思吧?」
眾人面面相覷,特別是答應帶他前來的人更是面色難堪。
「呵呵,林小姐,是不是有何誤會啊?咱們都是華人,身處異地他鄉,更得團結才是。哎呀,小沈好像也是魯省人?你們也是老鄉了,有啥誤會說開就好了對吧?」有人打著哈哈勸解。
「是啊,剛才不是很融洽嗎?是不是繪畫上有了爭議?林小姐,小沈雖然現在沒在書畫界,但也有數十年的油畫功底,你們還是可以探討交流的。」文藝聯盟主席笑呵呵地道,心裡略不舒服,一是埋怨沈飛不識趣惹了此間主人討厭,二是埋怨林歡一個小丫頭太不給面子。
陳老皺了皺眉。小弟子是啥性情難道自己不清楚?極少有人有事能如果不是惹怒了她,一般來說,如果只是說話不中聽,她只會淡淡一笑不理會就是,根本做不出惡語傷人的事兒。
林歡壓抑著心頭的怒火,深吸一口氣,淡淡地道:「我的油畫師從詹姆斯亨利威爾遜先生,雖然威爾遜老師主攻音樂,但他一幅油畫作品售價不低於五十萬英鎊,且有市無價。再說了,我並未準備專攻油畫,而是想將油畫的某些技法運用到國畫中。」至於眼前幾位,據說也有在華人中挺有名的油畫家,但那作品幾乎都是轉內銷賺國人錢,就像有些演員、商人,國內拚命賺錢國外大方消費,還動不動就表「愛國心」,其實早就改了外籍,還口口聲聲嫌棄國內水質不好空氣不好食品安全堪憂制度不健全沒有人權。
這話讓人尷尬了。某人面子過不去,硬邦邦地道:「年輕人,不要因為有一丁點成績就得意忘形!」
「呵呵,現在的年輕人啊,條件太好,缺少磨難,要知道,藝術這條路不好走,不是有點天賦就行,不要因為網上追捧幾句以為自己真的是天才!」有人自以為語重心長。
那位主席瞟見陳老臉色不好看,忙打圓場:「林小姐天資聰穎,有陳老這樣的大家精心栽培,必定會在藝術上大放異彩!」這也是暗自提醒各位不要忘了現在身處何地?還在別人家裡呢!人家的老師、師兄正看著呢!
「笑笑這孩子,雖然從小歷經磨難,但從不自怨自艾,她天賦過人,但有了成績從不沾沾自喜更不會得意忘形,而是不斷反思更加努力,作為老師,我和威爾遜先生都非常滿意,也很得意!」陳老聲音平緩,淡淡地環視四周,尚自覺受到輕慢忿忿不平的眾人紛紛垂目。
黃益坤也從林歡的三言兩語中猜出大概,頓時暗怒不已,冷哼一聲,對沈飛正色道:「沈先生,作為不速之客你不僅沒有謹小慎微反而揭人傷疤,欺負誰呢?按說你不過是陌生人,有何資格過問我家小師妹的私事?狂妄自大,自以為是,不知所謂!」
沈飛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真的是太急迫了。主要是林歡這張臉勾起了他深藏的記憶,讓他不安,讓他不舍,讓他不忿。油畫,是他心中最深沉的痛,堅持了那麼多年,失去那麼多,最終還是放棄。如果,如果林歡真是愛麗娜與自己的女兒……雖然是奢望,但心頭忍不住就這樣想了,就放不下了,就想證實。
「抱歉,是我的錯!」這些年的經歷,早已抹平了沈飛的稜角,他趕緊道歉並解釋,「我是覺得林小姐有些面善,所以才提議她尋找親人。我想,像林小姐這樣乖巧優秀的孩子,她的親人與她失散也是非常遺憾的事。」
林歡輕嗤一聲:「所謂親人,就是至親至愛的人。有血緣關係但被傷害被背棄,即便不是仇人也是路人。沈先生,你,越界了,管得太寬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也覺得沈飛太擰不清,幾十歲的人,咋就不懂分寸了?身生父母人家愛找不找,與你何干?真是咸吃蘿蔔淡操心。啥面善啊?前陣子不是鬧騰得挺厲害,那些媒體把卡洛琳、斯圖亞特兩大家族都惹怒了,據說直接造成多家公司宣告破產。也不知沈飛到底啥意思,大老遠地才義大利跑來,難不成就是為了得罪陳老他們?雖說天高地遠,但陳老在華夏藝術界、全球華人藝術圈的影響力號召力是不可替代的。就算人家林歡真的聽了你的勸找到親爹親媽,你沈飛有啥好處?簽約他的畫作?呵呵,不是小瞧了你,雖說人家小荷才露尖尖角,但就憑她老師師兄師姐們的聲譽,憑她目前在國際上的人氣,她都不會和你那個三流畫廊簽約。損人不利己得不償失的事兒還是少干不要干。
且不說眾人的心思,就林歡直言不諱的不屑,已經讓沈飛又羞又惱。罷了罷了,也是自己太心急,看到這張熟悉的臉就有些激動失了謹慎,還是趕緊把大家的印象挽回了才是,不然對畫廊和旅遊生意將造成極大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