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刺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沈毓有一瞬間恍惚——只是一瞬間而已。
「宮主。」我壓下多餘的想法，穩步走向沁雪，呈上藥碗。
沒想到的是，沁雪竟然親自喝了一勺！這就是……傳說中的試藥么？
屋子裡的幾人都有些微楞，孜然面上雖是微笑模樣，可眉毛還是微微顫了顫，而沈毓的目光十分複雜。
「水露有沒有交代什麼其它事？」沁雪接過碗，緩緩朝樓上走去，其他人也跟著往上走。
「回宮主，水露姑娘並沒有說其它的事。」
「哦，呵呵，待會兒你回去告訴她，儘快找出在水的病因，儘快治好她，不要給我們霜宮丟臉哦！雖然這位神醫現在也還沒有什麼辦法，可是到離約定的時間還剩下不到兩天了。更重要的是——在水若是再不醒過來，我會發火的哦。」沁雪回頭，朝我淡淡一笑，雪蓮般的美麗，卻帶著隱隱的寒意。
「是。」我低頭斂目。
看來，那水露姑娘也是位大夫了……
那約定什麼的，是怎麼回事？
到了蘇在水的房間，一進門便看見了床上躺著的蘇在水，眼緊緊地閉著，臉色蒼白，頭髮散開來，些微凌亂地披落在水紅色的錦被上，沒有什麼生氣。雖是這番病容，卻也是美得楚楚可憐，像是位等待王子的睡美人。
蘇在水，果然漂亮啊！怎麼前些日子自己頂著這張皮地時候並沒有多大的自覺呢？
看著這張我曾經霸佔過的臉，感覺怪怪的，熟悉也說不上，懷念也說不上……或許是覺得有點荒唐，或許是感覺人生無常，或許還有對她的感激和愧疚……
說起來，從出生到現在，我已經頂過4張臉了，自己的，蘇在水的，蘇在水戴的那張面具，還有現在我臉上帶著的這個「天兒的臉」。
就這麼一剎那，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沁雪只手扶起蘇在水的身體，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孜然忙上前幫忙。
房中安靜極了，只能聽到沁雪吹葯喂葯的聲音。
我瞟了眼沈毓，只見他拳一捏，向前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眼睛緊緊地看著沁雪和蘇在水，眉頭緊皺，著流露出濃濃的關懷、焦慮、期待，還有淡淡的憂鬱。
我心裡不禁有些酸楚劃過——雖然知道他不知內情，可是……我咬咬牙，垂下頭。
若是……若是我不說，什麼時候你才會認出我？
這種任性的想法一在我頭腦中紮根，便怎麼也拔不去了……小小的念頭……
即使知道這是關鍵時刻……即使覺得這樣對他來說很不公平……即使覺得自己真是自私得要死……即使害怕，他知道我的做法後會離開我……
可是……
不！還是告訴他吧！我很想他，很想他，很想他！想和他擁抱，想靠在他肩上！而且……若是不告訴他，看著他為我著急，為我傷心，我會難過死的！
對……告訴他……告訴他……告訴他……對，現在就告訴他……沁雪和孜然在喂葯，只要我稍微表現點什麼給沈毓看就行了！
對！就是現在！
我抬起頭，看向沈毓，邁出左腳……
「咳咳……咳咳……咳咳咳……」忽然，一陣咳嗽的聲音打破這片安靜……
這是……
這一瞬間，我呆了。屋子裡德人都呆了。
緩緩地側過頭，眼睛睜大——蘇在水正虛弱地睜著眼，睫毛脆弱地顫抖著——她醒了！她醒了！
這是什麼感覺？是什麼感覺？對了，是高興啊，我高興啊，因為蘇在水醒了！
蘇在水醒了，沈毓很快就會知道她不是我了！我和他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我的罪惡感可以得到消弭了！谷幽珉又有希望了！
蘇在水醒了，真好啊……真好啊！
回過神來時，我才驚覺自己身體都在顫抖。
此時，沈毓和若璞已經沖了過去，兩人面上都是狂喜的表情，沈毓的神采又回到了眼裡，亮亮的，好漂亮！
屋裡的人都不敢發出聲音，目光集中屏息等待著蘇在水開口說第一句話。
蘇在水掃視了一遍房間，眼裡是陌生的情緒，她瞅了瞅就在眼前的沈毓，目光又跳到身側半抱著她的沁雪身上，然後是若璞、孜然，最後，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歪著頭看了我兩眼，然後轉過頭，伸手握住沈毓的手，兩眼無助而悲傷，求助地望著沈毓，像是在等待著救贖和幫助。
緩緩地，她開口，聲音是我熟悉的，卻帶了沉沉的暗啞。
蒼白的唇漂亮得張開，她說：「你是誰？我是誰？這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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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屋子的人，都被她這三個問句給驚住了。
難道……難道……難道她……失憶了？？？
沈毓眼中有什麼微微一閃，快得讓人抓不住。他的臉上露出史無前例的溫柔，目光包容而溫暖，像是柔柔的晨光，灑落了……蘇在水一身……
「你是花花，我是黃鼠狼，這是霜宮。」沈毓抬手撫上蘇在水的臉，輕輕地摩挲著，是我那麼熟悉那麼喜歡的動作……
沁雪眼中寒光一閃，想要襠下沈毓的手，蘇在水側過頭，抵抗地推了推沁雪，向沈毓靠近些。
沁雪一怔，手變得顫抖，有些不能相信的感覺。
沈毓微微一笑，道：「別怕，有我呢。」
心「咯噔」一下，有些生生地疼。
那個摩挲的動作是我的專屬啊……那句「別怕，有我呢」也是我的專屬啊！
是我的……是我的……那是我的啊！！！
從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我以為，她醒過來后，我和沈毓會很快相認，她會解決沁雪那邊的事，順利救出谷幽珉和仙半仙，至於她是選谷幽珉還是選沁雪是我不用考慮的事，我和沈毓離開霜宮后，他把皇帝那邊的事解決，然後我們就可以過平凡而溫暖的小日子了……
原來，很多事，不如人願……哈哈，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從老媽離開的時候就知道了……
可是，明明，我才是花花……
對了！我還沒告訴沈毓真相呢，我幹嘛要在這裡擺一副傷心欲絕活不下去的樣子啊！我只要告訴沈毓真相，沈毓肯定會相信我的！對的，對的，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爭取才行，既然開始是沈毓先努力追的我，這次就換我來努力啊！對，告訴他真相，絕對要！
下了決心，心情輕鬆了不少，看向沈毓，他正憐惜地摸著蘇在水的頭髮，眼色如水。
不要！不要對其他人露出這種表情！
「黃……啊！」我終於感到自己是堅定的了。
不料，身子被誰一推，我一個踉蹌向前面倒去，手中的托盤滑了出去，直直地飛向蘇在水！
「砰！」
「噗——」
我倒在地上，背部腹部一涼，繼而是水流汩汩的聲音，然後便是一陣劇烈得疼。我艱難地抬起頭，看見沈毓一臉狠絕的樣子。
那……那真的是你嗎？黃鼠狼……
只因為一個托盤，你就可以殺人嗎？那托盤根本不可能砸到蘇在水吧——明明有這麼多人圍著她，明明你和沁雪都是高手，明明……一點威脅性都沒有……
這樣，你也要殺么？什麼時候，我的黃鼠狼變成這個樣子了？那明麗燦如春花的笑容呢？那暖暖地能流入心間的溫柔眼神呢？哪去了？到哪去了？？？
你有這種表情，是因為「我」么？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不要拿厭惡而兇惡的表情對著我，這個表情……好討厭……
不過，因為是你，所以，我……原諒……
我努力抬起手，扯住沈毓的衣擺，微笑。
嘴裡有腥甜的液體流出，順著嘴角滑到脖子里，痒痒的。我使勁吞下一口腥甜，吞下又吐出一口。我艱難地仰望著他，他還是那麼明麗，那麼讓我心跳不已。可是，我想念的是那張暖如朝陽，麗如春花的笑臉，那個……讓我在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就餡下去的笑臉……
「黃鼠狼……你還是……笑……笑起來好……好看……」
我看到沈毓的眼睛漸漸瞪大，沈毓的嘴漸漸張大，沈毓手中的劍「哐當」一下掉在地上，然後，然後……
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