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番外2:陌上花(七)
1
莫北果然是很生氣。
第二天,群臣激憤,聯名上書彈劾當今皇后。
徐良雖為臣,卻毫無敬意,強行要求聖上廢除皇后權益。
「聖上,皇后性情頑劣,實在難當執掌六宮的大任,請聖上收回皇后的權利。」
徐良一開口,一眾朝臣迎合,莫北的指甲幾乎扣進龍椅之中。
然而,他又有何法。
徐良一條一條列出夙沙的罪狀。
雖非罪孽深重,卻也讓人無法辯駁。
莫北顫著手寫下詔書,叩上玉印。
身邊的侍從唉聲嘆氣的拿著詔書,磨磨蹭蹭的去了後宮。
夕月宮的院子里,夙沙安然的坐在石凳上,手裡端了碗銀耳蓮子羹正在慢慢的喝著。
蓮子羹里加了很多糖,甜甜的有些膩嗓子。
夙沙拿著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
邀月撐著傘,擋著不太熱烈的太陽光。
陽光下,花海中,少女不緊不慢的喝著銀耳羹,一副悠然自得之態。
侍從端著詔書趕來時,看到的就是紅傘下,一身紅衣的女子安然自得。
女子的眉頭隱隱皺著,眼中的漠然與所做之事相去甚遠。
侍從嘆了口氣,對著夙沙拱了拱手:「娘娘。」
「說吧,」夙沙挑了挑眉,勺子攪著碗里的銀耳羹。
「陛下有旨,」侍從舉著詔書喊了一聲。
身邊的宮人紛紛跪下。
夙沙身邊沒有了打傘的人,陽光曬得她眯了眯眼睛,默默抬起手擋了擋。
侍從知道夙沙不會跪,也不會強迫她跪,清了清嗓子就開始宣讀詔書。
「奉陛下之詔,收回夙沙執掌六宮之權……」
夙沙默默的聽著,不做任何言語。
直到宣讀完整個詔書,夙沙也再沒有任何言語。
侍從恭敬地將詔書遞過,夙沙接過,隨手扔在了桌子上。
侍從思索片刻,總覺得坐在面前的這個人身形透著落寞,因此襯思著自己應該安慰她幾句。
「娘娘,」侍從襯思著開口:「陛下只是迫於朝臣威懾,並沒有想要傷害娘娘的意思。」
「是啊,」夙沙慢慢開口:「不過就是奪了我的權,只留一個名號而已。」
她輕笑一聲,聲音中滿是冷漠:「本宮,又不在乎這些。」
她摸了摸髮髻,摘下了一根做工精巧金簪。
金簪刻著孔雀翎羽,鑲著紅色的寶石,哪怕是不懂得珍寶的人,一眼望去也知其價值不菲。
夙沙將金簪遞給侍從:「有勞了。」
侍從誠惶誠恐的接過,覺得自己無法待在這裡了,因而接過以後就匆匆告退了。
夙沙吃完碗里最後一口銀耳羹,低低的喚了一聲:「邀月,太陽曬得我快要幹了。」
邀月驚了一下,趕忙撐傘去給她擋光。
原來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大的刺目。
夙沙低著頭揉了揉眼睛,自顧自的說道:「這太陽,當真刺眼。」
「明月,」夙沙又喚道:「去給我倒杯水過來,這銀耳羹甜得發膩。」
明月憂心忡忡的回去倒水,邀月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哽咽,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詔書還在桌子上放著,陽光下,那抹明黃亮得刺眼。
2
徐貴妃下午就帶著鳳印來耀武揚威了。
她曾受了委屈,莫北為了安撫她,封她為皇貴妃,賜掌管六宮之權。
「姐姐啊,」徐貴妃端著白瓷杯,手翹蘭花指,優雅的喝著杯中的茶:「以前啊,我不知道姐姐掌管六宮的勞累,如今一看,這鳳印啊,著實重的很呢。」
夙沙悠然的喝著湯羹,勺子輕輕攪著,撿著裡面的栗子吃:「妹妹這是來,向我炫耀?」
「怎麼敢,」徐貴妃掩著嘴笑笑:「姐姐雖沒有了權利,可終究是皇后呢,我雖執掌六宮,又被封了皇貴妃,可是啊,位置終究是在姐姐之下的呀。」
「妹妹要是喜歡,姐姐的位置讓給你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夙沙抬眼掃了她一眼,不怒自威,吐出的字眼卻隱隱有著譏諷:「只是妹妹今日來此向我炫耀,頗有些小人得志的耀武揚威之相。」
「你!」徐貴妃使勁一拍桌子,指著她的手指都是顫抖的。
「你!你這是在羞辱我!」
「呵!」夙沙冷笑一聲:「羞辱?這可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又豈能怪我?」
夙沙慢慢的將手中的玉碗放下,接過帕子優雅的擦了擦嘴角:「說起來,不管我手中有沒有權,我好歹也是莫北的皇后,六宮之主,你也得叫我一聲姐姐,」
她一步一步慢慢的踱過去,每一步都彷彿踩在徐貴妃的心尖上,每一步都會引起心臟的痙攣。
「你,你要做什麼!」徐貴妃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驚恐:「我,我是皇貴妃,你動不得我!」
夙沙掐死她的下巴,眼中是蔑視,是冷漠,是看待死人的冷寂。
徐貴妃終於知道什麼是害怕。
她從小嬌生慣養,就連她戰場上殺人如麻的父親,也從來沒有對她使過臉色。
如今卻被人掐著脖子,扼著喉嚨。
那種生命被別人掌握在手中的感覺,那種生機一點一點流失的感覺。
徐貴妃眼中漸漸流露出恐懼。
徐貴妃的侍女見狀,想要上前來推開夙沙,然而邀月先她一步,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
力道之大,侍女瞬間被打倒在地。
「放肆!」邀月聲色俱厲:「我家皇後娘娘教訓一個不懂事的嬪妃,也是你配指手畫腳的!」
夙沙掐著徐貴妃的脖子,另一隻手慢慢撫過她的面龐:「多好看的臉啊,若是毀了,多可惜。」
她慢慢的俯下身,咬著牙說道:「我不會要你的命,但是你也記住,離我遠點,否則的話,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
她一把鬆開手,如九天仙人降臨凡世,睥睨眾生。
「邀月,」她背過身去,不再看一眼癱坐在椅子中的徐貴妃,自顧自的吩咐道:「送客。」
邀月深得夙沙真傳,哪怕對面是皇貴妃,也沒有絲毫的畏懼:「娘娘,請吧。」
徐貴妃廣袖一甩,恨恨的離去,身影之中,隱隱透著狼狽。
徐貴妃吃了癟,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當天便去莫北的寢宮哭訴下巴上的紅痕刺目得很。
「陛下,姐姐仗著自己是六宮之主,放進皇后,便瞧不起臣妾,臣妾好心去看姐姐,卻被她當眾羞辱,陛下可要替臣妾做主啊。」
該怎麼做主呢?
她手中已無權,能給的交代,也就只有夙沙的后位了。
於是一紙詔書,夙沙的后位,也沒了。
夙沙仍舊是悠然自得的喝著蓮子羹,聽著侍從念著詔書。
「娘娘……」侍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能最後再喚她一聲娘娘。
夙沙輕輕擺擺手,道了聲無礙。
「我沒有什麼東西給你了,」她摘下手上的玉鐲遞過去:「送給你了。」
侍從束手束腳的接過,趕忙告辭。
「娘娘,」邀月氣的咬牙切齒:「這!這!」
夙沙擺擺手,支著下巴想了想,起身回了宮殿。
莫北曾送給她不少東西,然而此刻能找出來的,也就只有寥寥幾樣。
夙沙將能找到的金銀細軟盡數找了出來,分成了兩份,給了邀月與明月。
兩人雙雙跪地:「娘娘,您這是何意?」
「沒什麼,」夙沙自顧自的翻著衣櫥,從中翻出一條紅色的衣裙。
看了半天,也不是當初她穿的那件。
「給我拿剪刀針線過來,」夙沙伸展著衣服,接過剪刀修剪起來。
「娘娘要做什麼,吩咐奴婢就是了,」明月遞過剪刀給她:「何須自己動手。」
夙沙輕輕搖搖頭,慢慢說道:「我如今失了勢,這深宮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來踩我一腳,你二人今後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好過。」
邀月斬釘截鐵:「奴婢的命都是娘娘救得,無論如何,奴婢都會陪在娘娘身邊。」
夙沙擺擺手,繼續道:「桌子上的東西你們二人一人一份,我會秉明陛下,送你二人出宮,從此恢復自由身。」
邀月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邀月,今晚你去請陛下過來,」她想了想,有道:「不,別來我這裡,去城門上吧,我在那裡等他。」
「娘娘,」
「噓,」夙沙認真的修剪著衣服:「我還要忙,帶著東西走吧,別來打擾我。」
兩人無法,一人抱著一個包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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