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風，難寄思情

天空放亮，戰後的通天峰凋敝殘垣、滿目蒼夷。

破了一半的玉清殿上，道玄倚坐在座椅上，身邊聚集了三位首座，不見水麒麟的身影，也許潛進了碧水潭。

曾叔常問道：「掌門師兄，你身體如何？」

服下大黃丹的道玄擺了擺手，神色染了一層憂慮，問：「門內弟子傷亡如何？」

「這，掌門師兄，還未細數出來。」

道玄環顧一圈，青雲七脈的首座，此時只剩田不易、水月、曾叔常三人，心中竟生起萬般愁苦。

魔教那邊，四大巨擘走到一起，蒼松因身份特殊，也聚了過來。

玉陽子的性子倨傲，甩臉冷落他，倒是鬼王城府幽深，笑臉以對。

在眾人對誅仙劍陣驚懼的時候，鬼王卻是冷靜異常，剛才從青龍那得知他的女兒碧瑤未歸，鬼王就已開始謀划重回青雲。

他雖然心有憂慮，但還算平靜，從之前的激斗中並未看到碧瑤現身，想必現在應該無恙，而且還有幽姬在暗中護衛。

不過，有一點讓他悔悟，他不該欺瞞碧瑤。

以他對女兒性子的了解，定然不會放棄賭約，所以這回程必然兇險。

或許是這個理由，讓他比以往更為瘋狂，他凶目一睜，大聲鼓動魔教眾人。

話畢，鬼王當先飛身朝青雲山方向而去，緊隨其後的是鬼王宗門人弟子，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毒神等魔教眾人。

半響，多數魔教門人面上已是激憤之色，周圍也漸漸泛起喧嘩之聲，三大巨擘面色難堪。

青雲山中，一臉肅穆的沐子鳴幻化出許多淡薄的黑霧，貼地飄向陰影處，朝通天峰而去。

碧瑤都能在紙張中做手腳，沐子鳴當然也不可能沒做，只不過是在他那三個手下身上下的印記。

當他趕到之時，便看到了碧瑤正與青雲門人對峙著。

剛經歷過大戰後的青雲門人此時看到還遺留了一魔教妖女，而且還是鬼王之女，頓時群情鼎沸。

沐子鳴心中如落入冰窟之中，一股冷氣順著尾椎骨湧上大腦，嘴唇忍不住抖動著。

碧瑤凝視眾人，凜然不懼。

張小凡見此，悄然向前，可他這一行為落在了陸雪琪的眼中。

陸雪琪眉頭輕皺，沉默不語。

「老七，想什麼，還不過來？」

「師父，我...」

張小凡巋然不動，神色慾言又止。

「殺了這妖女！」

「對，她的父親害得我們死傷無數，殺了她！」

盛怒的聲浪須臾間淹沒了場中的幾人。

忽而，唰的一聲，鬼王出現在通天峰上，不過片刻，鬼王宗的高層人物也紛紛現身。

形勢頓時嚴峻起來，一場大戰不可避免的即將降臨，回顧場上，青雲門佔據地利人和，鬼王宗人少勢弱，與之相抗，形勢岌岌可危。

「快點離開，快點離開......」

躲在遠處的沐子鳴，嘴裡不停地念叨著。

可惜，形勢並不如他所願。

如非必要，他不能現身於人前，他那刻骨銘心的景象牢牢不忘，碧瑤是為救他而亡於誅仙劍下的。

碧瑤被圍在中央，雖有幽姬和年老大三人，但還是弱些，鬼王想帶人衝進去也不太現實，除非...

他緊攥雙手，回頭遙望，果不其然，魔教之人捲土重來，與青雲門的人戰在一起。

道玄真人雙目噴火，怒道：「可恨，欺人太甚！」

四大門主的目光可是一直留意著道玄，見他有所行動，豈能讓他如意，轉瞬身影如電光飛射，朝道玄撲來。

可在這個時候，碧水潭內翻滾涌動，忽的一道咆哮，靈獸水麒麟破水而出，擋在道玄身前。

四大門主一時之間竟然畏葸不前。

水麒麟匍匐在道玄身旁，巨口一張，吐出誅仙劍，道玄伸手接過。

沐子鳴雙目大睜，嘆道：「不好！」

異變陡生，誅仙劍上炙熱的白光一閃，瞬間擴大起來，其威勢也逐漸凝聚。

鬼王幾人心有所感，皆上前阻止，可道玄雖然虛弱，但還是拼著重傷的趨勢將誅仙劍向前一揮。

「轟~」

鬼王等人不由自主的倒退，可見這誅仙劍的威力何其強大。

不過，道玄也不好受，口吐鮮血，強撐著身子，飛到水麒麟身上，水麒麟馱著他，飛向天空。

一時，吟誦之聲響起，燦爛無比的七彩氣劍再度出現。

沐子鳴之前還離得遠，現在近身感受道誅仙劍陣的威勢，身子忍不住一陣顫抖。

他怕，不是怕死，而是怕夢境重現。

誅仙劍下，無論何人，齊齊變色。

「小凡！」

與眾人慌亂和驚嘆不同，幾乎同時，陸雪琪和田靈兒齊聲喚道。

原來，趁著青雲門人驚嘆之際，碧瑤抓住張小凡的手，閃身而出。

「走！」

不知何人喊道，魔教之人紛紛飛身撤退。

此刻，誅仙劍陣籠罩在通天峰上，陰暗的天空中，道玄身影的光芒閃耀，尤為手中的誅仙劍。

如驟雨般的氣劍朝魔教等人襲來，不僅如此，道玄也動用了那柄七彩主劍，帶著開天闢地的威勢轟隆而下。

頓時，魔教眾人死傷慘重，就連玉陽子也被削去了左臂。

他俯瞰身下，其中一個戰團特別突兀，一個魔教妖女與張小凡一起，周圍有著眾多門人弟子阻攔，外圍還有妖人誅仙劍陣的威勢反身營救。

道玄神色一頓，忽然想起了沐子鳴的模樣，而後又望向張小凡，內心在轉瞬之間竟思慮百轉。

「他竟毫不反抗，想來也是鐵了心想要叛離青雲門。既然如此，就與那妖女一道殞命吧。」

看著揮劍而下的道玄，沐子鳴內心一震。

為何竟會如此？

耀眼的七彩光芒下，碧瑤臉色蒼白，將張小凡推送遠方，身前的傷心花放大數十倍。

呲~

「咳！」

剛一接觸，碧瑤便已被震傷府脈，可誅仙劍的余勢不減，壓了過來。

唰的一聲，一道黑色身影掠過天空，將碧瑤抱移，並揮手劈出黑氣迎向誅仙主劍。

沒有了碧瑤的靈力支持，傷心花幻化的白花剎那間炸裂，誅仙主劍揮來的軌跡中又有黑氣的阻隔，沐子鳴帶著碧瑤終於衝出了氣劍的余勢範圍。

可沐子鳴還想不停歇的帶著碧瑤，卻忽然發現自己周身的氣機已被鎖定，不由抬頭看向道玄。

道玄右手執劍向下，左手成劍指，貼著右手手腕，遙指沐子鳴，頭頂的七彩氣劍亦遙指著他。

「你來了。」

碧瑤的聲音很輕，看著她慘白的臉，沐子鳴怔了怔，兜帽下的黑霧散去，露出臉龐。

「嗯！我來了。」

沐子鳴笑了，可臉上卻苦楚，陡然，他臉色一變，將碧瑤拋出，大喊：「幽姨，幫我帶她出去。」

形勢轉瞬變化，他不能流戀兒女情長，現在不開出一條路來，等下誅仙劍揮來之際，也許夢境將要重演了。

幽姬接過碧瑤，點頭離開，不過卻被水月攔住了。

沐子鳴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之意，離合劍鏗鏘一聲出鞘，運起兩派靈力，閃身來到水月近前，揮劍逼離。

「孽障！」

那柄巨劍帶著狂風劍氣還未落下，破天之勢震動山野。

沐子鳴回身，神色平靜，閉上眼睛，雙手合十，離合劍飄移身前。

一段簡短的頌念聲響徹天地，此時他周身泛起了數道光芒，而後這些光芒擴大，隨著沐子鳴的雙手橫展，形成了一個巨大光球。

光球分為四層，最外圍的是金色的，上面的金光似梵文般流轉，再內層為青色，為青雲門功法所化，再次之為淡薄的黑色，最為特別的是裡層，沐子鳴身上似乎散著紅色光芒。

沐子鳴眼睛一睜，雙手執劍指，靈動遙轉，身前的離合劍打著轉，劍尖朝上，迎向七彩氣劍。

巨大的聲響如同在耳邊炸裂般，眾人強忍著不適，望著天空。

沐子鳴向上的趨勢已止，外層的金光散去，青光眼看也將支撐不住，要消散了。

此時，他一臉決然，沐子鳴心裡清楚，挨過這一擊，以道玄現在的傷勢，根本再難揮動誅仙劍，所以他要堅持下去。

道玄似乎從他的眼中讀懂，遂拼起最後的靈力，驅使七彩氣劍下壓。

「啵~」

聲音淡不可聞，緊接著黑光形成的光罩還沒撐住一秒又破散了。

在七彩氣劍接觸到紅光時，沐子鳴臉上忽然煞白，似乎全身的氣血都被引動了。

碰~~

離合劍不堪忍受，倒飛而回，將沐子鳴砸向地面。

「哇~」

沐子鳴全身癱瘓，無力而起，剛才要不是還有一層紅光保護，也許就該被砸成肉泥了。

不過，危機並沒有解除，七彩氣劍頓了下，接著下壓，沐子鳴依稀看到道玄的身子抖動不止。

沐子鳴目不轉睛的看著下壓的七彩氣劍，緊繃著一口氣。

忽然，天地靜了下來，視線角落飛出一人，清脆的鈴鐺聲悠揚。

最不願在這個時刻看到的身影毅然而至，耳中從未有如此清晰的聲音響起：

九幽陰靈，諸天神魔，以我血軀，奉為犧牲......

一水綠衣裳迎風而起。

沐子鳴嘴唇微張，無力地發出無聲的吶喊。

她騰在半空中，狂風卷散了衣發，恬靜的臉龐悄然浮起一抹幸福。

...三生七世，永墜閻羅，只為情故，雖死不悔......

她沒有回頭，劇烈的狂風捲起她的身子，迎向那柄七彩流轉的氣劍。

一絲絲瑩瑩泛光散落而下，不知她眼中是否泛著淚花，也不知她眼中是否生起了希冀。

無數的血色霧氣從她體內噴出，在她身前凝成晶瑩如玉的血牆，同時慘白的面孔飄出了九道輕煙，融入其中。

血牆如注入生命般焚燒，與七彩氣劍相撞。

一陣失明失聰后，那道苗條凄婉的身影飄落而下。

如同飄絮般在生命最燦爛的時候飄落了。

無聲，失色...

沐子鳴訥然獃滯，看著凄美的面容逐漸清晰，清淚潸然。

「我不求別的，我只想要她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