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人生百態,苦在先
室內外一片安靜,旁人伸頭探腦,看著熱鬧。
老太焦慮的問:「先生,我兒患了何病?」
范羽遲疑了,看了一眼老太和婦人,輕聲道:「咱們外面說,莫要打擾了他休息。」
到了外面,讓老太坐下。
范羽未開口,實在是說不出口,這讓老太有了不好的預感,臉色一白,死死抓住他手:「先生,我兒他……他到底患了什麼病?」
婦人紅著眼,咬著嘴唇,手死死掐住衣角看著范羽。
「令郎,令郎他患了肺癆。」
范羽閉目輕聲道。
「肺癆?」
老太臉色蒼白,哆嗦著想要站起來,使了幾次勁,始終站不起:「我,我……」
「娘,阿郎他……」
老太一口氣緩不過來,眼皮一番,就往後倒。
范羽早有防備,一把拖住老太,掐住她人中,又按虎口的河谷穴。
好半響,老太一口岔氣才緩過來。
「快扶老夫人回房歇息。」
范羽點了兩個看熱鬧的村民,攙扶著老太回到房間。
這一忙活,這才發現,看熱鬧中的人,氣氛也十分凝重,一些婦人甚至抹著眼淚。
肺癆,幾乎無葯可治,富貴人家用藥膏續命,也不過是勉強苟活,而窮苦人就沒那錢財,只能等死罷了。
婦人神情獃滯,依靠在門檻上,不言不語,小童不知憂苦,見了奶奶和娘親這樣,嚇得哇哇直哭。
「杏花家苦啊,男人得了這病,這叫他們一家老小,如何過活啊。」
「是啊,前些年鄰村的張狗子不就是得了這病,抗了幾年,最後受不了苦,在樹上上吊了。」
村民感嘆,為婦人家悲傷,一個村子上的,平日里也無矛盾,幾乎沾親帶故,哪能不戚戚。
范羽心情也不好,肺癆如若在前期,大不了花費些錢財,也是能治癒的。
但男子躺了半年,甚至下不了床,已然有了重症之狀,無任何藥石可治。
輕輕擺頭,看了眼婦人,排開眾人,就往外走。
面對病症,他也無能為力。
他人也不攔著,再無人問診,鄉人怕晦氣,頭一次看病,就是絕症,哪裡還有人敢再找。
就要出了村口,一老人追了上來,卻是里長:「先生,先生慢些。」
范羽回頭,見此皺眉:「何事?」
里長獻笑道:「聽說先生看病,不要錢?」
范羽瞧了他一眼,卻不作答,而是問:「你要看病?」
里長連搖手:「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家老婆子,都病了半月了,如今地下不得,重活也做不了,都我一人操持,要不您幫忙看看?」
范羽卻有疑惑,看其家資住屋,不似村裡其他人家,為何半月不去診治。
面對詢問。
里長訕訕一笑:「這不也無甚大事么,花那錢干甚?」
范羽久久無語,本不想理會,方要動身,又被攔住,里長彎腰點頭道:「先生慈悲,您就瞧瞧,不管何病,我都認了。」
范羽啞然失笑,你這意思,難不成看出了壞病,你就找我麻煩不成?
「也罷,前面帶路。」
「那您慢些。」
到了地處,里長從懷裡掏出鑰匙,打開門上的鐵鎖,請著范羽進門。
范羽瞧了眼他手中的鐵鎖,又看了眼他:「病人在哪?」
「房裡,房裡,您這邊請。」
院子不大,簡陋的很,又開闢了一小片地,搭了幾個木棚,上面掛著幾個大冬瓜。
進了房,里長嘆氣又惱怒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那不孝的女兒,她娘生病了,也不來照應,害的我這一把老骨頭,又是漿衣做飯,還得伺候老婆子,哎喲那個苦啊。」
范羽隨口問:「哦,還有這般不孝之子?」
里長一拍大腿:「您是不是,這不孝的東西,住了幾天,吃得比我還多,說她幾句就不來了。」
范羽腳步一頓,不想再接話。
到了偏房,就見一老太側躺在床上,里長上去推搡了一把:「老婆子,救苦救難的神仙來了,你有救了。」
「我可不是神仙。」
「老人家,您那裡難受?」
范羽擺手,上去仔細查看,試探了下脈搏,又感了下體溫。
老太迷瞪著眼,反應有些遲鈍,虛弱的道:「就是胸悶,使不上力氣,有時候還犯頭暈。」
范羽再問:「可還有其他癥狀?」
老太遲疑了下:「鬧肚子算不算,可老拉肚子了……」
范羽點點頭,把被子蓋好,安慰道:「無甚大事,不過是受了些風寒,再加上您吶,用食不當,少吃些剩菜剩飯,煮些清粥,我再給您開一方子,不需三日,你就能下地的。」
老太感激的點點頭:「謝先生了。」
「那您歇息,我就不打擾了。」
范羽與里長出去,要來紙墨,里長伸頭看:「先生,這紙墨可是好東西,是我那兒子,在城裡做活的老爺送的。」
送紙墨?
怕不是偷的吧,讀書人才互贈硯台紙墨,一個幫傭僕人,大字不識幾個,誰會送這東西,又不是吃食。
當然,范羽也就心裡暗嘲。
兩張黃紙,兩個方子,一張遞給里長:「你去城裡抓些葯,早晚各作一碗煎,三日就能好。」
里長遲疑的看了眼方子:「要花多少錢?」
范羽不耐的道:「左右二三兩罷了。」
「二三兩紋銀?」
里長驚叫,把方子丟在桌子上:「那得買多少糧食,能買多少肉啊,太造錢了,這病不治了,反正也死不了,熬一熬就好了。」
范羽面色難看,偏過頭不願看他。
里長瞧了眼范羽,咳嗽一聲道:「先生,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過夜了。」
天色不早?這才中午啊。
范羽一口氣岔在胸口,久久咽不下去,冷哼一聲,甩袖而出。
里長見范羽出門,忙把大門關上,上了門栓。
……
范羽出了門,就見名喚杏花的婦人,捧著一手絹,在那候著。
婦人見了他,低下頭,把手絹遞過來:「先生,里長家吝嗇,定不會給吃食,您將就著吃些。」
范羽久久不語,半響后,接過手絹。
婦人抿了抿嘴,猶豫了下道:「娘還在家裡,我先回了。」
「等下。」
范羽把手中方子遞過去:「這個你拿著,上面是在山間能採到的尋常藥草,十分好分辨,你……算了,我還是與你細說吧。」
見她把方子都拿反,就把方子上的草藥,習性、位置,品相一一分說,並囑咐了一些事項。
「這些草藥,雖不能痊癒你丈夫的病,但也能緩解痛苦。」
實在找不出什麼安慰的話,生老病死,雖本是常事,但正要面對,任何話語都顯得無力。
婦人紅著眼,低下頭:「謝謝先生。」
旋即轉身離去。
范羽嘆了口氣,打開手絹,裡面是一飯糰,還有兩個雞蛋,想必在婦人家,都是捨不得吃的。
「人生八苦,真是苦在先啊。」
有人無錢看天命,有人有錢靠命抗,真是人生百態,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