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論道
許久,老者才把銀針取出,給老太蓋好被子,引著幾人往外走。
到了外房,掌柜忙倒茶,問道:「劉神醫,我娘她如何?」
老者接過茶,抿了一口,道:「老人家前些日子偶患風寒,藥石湯水灌下,再仔細調理,本該半月就好,至於為何這般?」
說著,頓了頓,看向范羽:「聽聞先生,也是醫者?」
范羽拱手道:「略懂而已,不過是一江湖郎中罷了。」
老者輕笑:「醫者,行仁心,救人苦難,哪分高貴低賤?方才你也打眼看了,你說說,這老人家,為何風寒過去,卻還是卧床不起。」
醫者,講究望聞問切,范羽雖未問切,但也聽了解釋,風寒在富貴人家,只要藥石得當,又有高明的大夫,不是甚大病。
范羽知道,這是老者在考他,如若胡言亂語,定會被驅趕出去。
沉吟一番道:「方才也看了老人家,氣色雖暗,但眉宇不黑,舌齒也變色,說明風寒已好。」
老者輕輕點頭,讓范羽繼續說下去。
「既無風寒,也無它病,那就是身體孱弱的原因,方才劉神醫銀針下去,不過片刻,就放『惡氣』,想必定是腸胃不適導致。」
「人幼時身體未長大,容易感病,到了成年,血氣充足,肌理健康,就有抵禦疾病之能,而到了老年,肌理衰退,逐漸敗落,比之幼時更有不如。」
「如此,可見老人家,定是久吃藥石,又有魚肉,油膩之物堵塞腸道,這才閉塞難耐,進食不得消化,肌理更加孱弱,所以才四肢無力,頭暈目眩,下不得床榻。」
范羽話畢。
老者大笑,站起身拱手道:「先生果真醫者也。」
旋即對掌柜道:「張掌柜,你也聽到這位先生所言,你娘補品過多,油膩之物堵塞腸道,這才肚漲氣難消,只需吃些清淡粥,再進一些湯水,不出幾日就能大好。」
掌柜的感激,深深作揖:「謝劉神醫。」
老者連擺手:「你這就謝錯人了,可不是我給你娘診治的,而是這位先生。」
掌柜的立即轉身作揖:「也謝過這位先生。」
范羽扶起他:「掌柜不必客氣,吃你麵食,又得你贈予酒水,自當是我感謝才是。」
掌柜的驚訝:「原來是先生……我這就吩咐廚房,給你備上好酒好菜。」
范羽婉拒:「不過小事爾,無需這般客套。」
老者就笑:「張掌柜,仁心得仁,此乃大善,不過這位先生,就不必你招待了。」
對范羽道:「不知先生,可否賞臉,去老朽寒舍一聚?」
范羽笑而拱手:「正求之不得。」
……
劉神醫醫館在城東,一所佔地頗大的建築,裡間四面皆是葯架子,來往的大夫和學徒,十分忙碌。
後院是問診間,也學徒的住所。
老者與范羽在一靜室對坐,學徒送來茶水,不時聽到兩人爭辯。
「藥石至,則病除,只需深研藥理,明於心間,就能分辨病症,對症下藥。」
「不然,藥石雖能治病,但也能害人,你我皆知,是葯三分毒,把藥理研究得再透徹,也趕不上人體變化,只能應對不能選擇,需人在平日里生活檢點,修身養性方能防禦。」
「話雖如此,但富貴則少,貧窮則多,富人尚不可做到,如何讓平民去做?修身養性,不過是一笑言,如今之世,能填飽肚子的,已是最大的安慰。」
兩人就藥性、醫理來回辯駁,末了居然相視大笑,回到根本問題,醫者只能應對,而不能替人選擇。
而這天下,又有多少人,可以選擇過活?
如此,要醫天下人,首先得治天下。
但大夫,如何又能治理天下?
「范先生,醫術了得,見解也頗為驚奇,為何如此落魄?」
老者撫須而問。
范羽苦笑,嘆道:「身不由己而已,不說也罷。」
老者就不再問,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就不會輕易與人說。
良久,老者放下茶杯,沉吟道:「今日請范先生來,其實還有另外一件事。」
「劉老請說。」
范羽卻不驚訝,兩人雖然關係近了不少,但從其邀請他而來,就可以看出,定是有所求。
方才論道,不過是試探罷了。
老者微微點頭,起身出去,片刻后捧著一木盒過來,放在桌子上,看著范羽道:「初始見范先生,就感先生身上,有股獨特的氣息,方才辯論,倒是解了老朽心中不少疑惑。」
范羽心中明白,這是因為,他兩身上都有一股相同卻有不同的炁的原因。
老者身上的炁,是醫治萬千人而無意識聚集而成,是真正的醫者仁心,萬民之願,雖不得秘法熔煉,但也能保身體健康,不受妖邪所侵。
而他身上的炁,大部分是解因果纏繞所得,雖相同但本質不一樣。
這才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老者把木盒一推:「先生請看。」
范羽輕輕打開木盒,一股清淡的葯香傳出,裡間用絲綢包著幾枚淡銀色藥丸。
小心地拿起一枚,放在鼻間聞了聞,又放下道:「這是?」
「老朽深研藥理數十載,醫術精無再進,卻偶得一殘方,參照其上所明,製作出這些藥丸。」
「此藥丸雖小,但能治頭疼發熱,十分有效,便想著繼續嘗試,奈何卻遇到瓶頸。」
「於是索性邀請名醫,廣思集益,一起研究,如若能成,也能造福萬民。」
聞言,范羽動容而立,深深作揖:「劉老醫近入道,又心懷蒼生,范某深感敬服。」
老者不以為意,擺手:「不必如此,老朽也不過是做些自己能做的事。」
「今日邀請范先生來,其實就想請你一起,與我等研究此理,不知你意下如何?」
「這……」
范羽遲疑,自己要在立春之前,趕到金陵,把紫郢劍交於應九兒,否則就有性命之憂。
「先生可是有什麼難處?」
老者道。
范羽不再隱瞞,道:「范某受人所託,需在三月之前到達金陵,把一物交付與人,而金陵又遠在千里,實在不能耽誤。」
老者手一頓,旋即大笑:「此事簡單爾,只需再等一月余,天氣轉暖后,江河冰面化去,你再乘船而下,不用半月就能到金陵。」
「潯陽縣乃河流密集之處,又有江河之道,本就是水道要地,別看現在清冷,你再過幾日就會看到,無數商旅雲集的景象。」
范羽沉吟下,拱手道:「那范某就打擾劉老了。」
老者撫須而笑,站起身拉著范羽的手,高興的道:「走走,我這就帶你去看看其他幾位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