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烈日下起舞的陽炎之王

等到袁曦的雙足再度踏上實地的時候，她已經頭暈目眩、四肢乏力，喉頭湧現一陣陣想要乾嘔的感覺，眼前搖晃的是成百上千道斑斕的光線，她看到無數躍動的人形殘影在眼前跳動，不斷充斥耳畔的，盡數都是喧囂刺耳的電子樂，激烈的節奏，繁雜的噪音，幾乎能讓人的心臟都要被敲碎。

有人從身後扶住了差點跌倒的袁曦，袁曦的視野勉強恢復了焦距，她並不意外地發現洛靈雅比她要先適應這種「傳送」，至少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的樣子，在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景象。

「你們可以隨意坐，就當成自己家，畢竟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黑色的破傘放在手邊，白髮的女孩已經坐在一座隔間里，左腿搭在右腿上，擺出相當慵懶地姿態靠著椅背，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將口罩拉開一半，露出殷紅的小嘴，輕輕吹著茶杯里的熱汽。

「老大很快就來，你們儘管放輕鬆。」

袁曦和洛靈雅只好有些不安地坐在她的對面，這時她們才發現她們是置身某座建築的二層閣樓，從她們的方向，能夠剛好越過扶手看到二樓之下的景象。

巨大的霓虹光球被高高垂掛，周轉不息，朝四面八方播撒刺眼的霞光。

吧台上酒保正用絲巾溫柔地擦拭著酒杯，正對著酒保，幾乎坐滿了買醉的酒客，這些人大聲交談、肆意吼叫，鬼哭神嚎。

舞台上有海藍長發的女歌手提著吉他，發出海妖塞壬一般帶著迷幻感的歌唱聲，身後是貝斯手、架子鼓，以及裝扮入時的電子琴手動作凌厲地敲打琴鍵，共鳴出節奏感極強的音樂，令人的心跳如坐過山車一般飛速攀登到絕巔。

舞池內是無數瘋狂跳動、扭動著青春的肉體、投射出無數光怪陸離影子的人群，跟隨著節拍，燃燒著靈魂，袁曦幽藍的大眼睛里卻看到無數不祥的晦暗魅影蠕動在半空，她覺得那絕不僅僅是屬於人類的影子——因為有的影子腦後長著犄角，有的影子體型是人類的數倍大，還有些影子根本就像是無數人生硬地拼接在了一起。

「我們是在哪間酒吧嗎？」洛靈雅饒有興趣地問，看著四周景象的兩眼閃著光，「好新奇的感覺，這是我第一次進這種地方誒。」

「我們在碎月酒吧，是老大的產業，同時也是我們成員的秘密集會所之一。」女孩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茶杯里的飲料，由於燈光的原因，還是看不清她的下半張臉。

「看來我們即將加入的這個新組織，是個挺有勢力的組織呢，能夠包下這麼大的酒吧作為集會所，實在是讓人感到很安心。」袁曦雖然嘴上是這麼說，但是激烈的音樂還是讓她不由皺起了眉頭。

「那是當然，在和靈界的交鋒中，我們可是除了四元體之外走在最前線的組織，你們選擇我們，就註定你們將在未來的『大清洗』中能夠作為倖存者在新世界有一席之地。」小女孩咯咯笑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茶，小臉上露出相當滿足的表情。

「大清洗？那又是什麼？聽起來不像是什麼好詞。」洛靈雅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噓~這是不可說的禁止事項喲，如果老大覺得你們有這個資格的話，到時候會跟你們明說的，」將手指放在唇邊，女孩像是故意吊袁曦她們的胃口一般惡劣地笑著，「現在我們還是保持一個更輕鬆的氛圍好啦！要喝茶嗎？」

不知道是從哪個次元變出的茶，小女孩就像機器貓一般推出了兩杯精美的陶瓷茶杯，茶杯里冒著濃郁的芬芳，是很清新的氣味，袁曦低頭，看到淡淡的猩紅，但是那淡淡的腥氣並不刺鼻，反而會讓人口齒生津。

「這是什麼茶？」端起茶杯，袁曦有些遲疑地問，雖然知道守秘人這樣掌握著怪異力量的組織，如果要謀害她們根本沒必要用什麼在茶里下藥的手段，但是這茶的顏色仍然會讓袁曦產生一些不好的聯想。

「儘管安心啦，不會有什麼有害物質的，只是養生養顏的美容茶罷了。」青魚笑得有些狡黠，卻仍遲遲不說茶里到底是什麼成分。

「唔……確實是相當美好的滋味啊，感覺像是在品嘗夕陽一樣。」洛靈雅倒是神經相當粗大，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一口喝了大半杯。

看洛靈雅遲遲沒什麼動靜，袁曦也沒有經受住那股醉人芬芳的誘惑，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溫暖而濃醇的味道，流淌在舌尖，然後一直順著喉管沁入心田，化開在體內，渾身都變得暖洋洋的，一時袁曦的表情也變得恍惚起來，她覺得整個喧鬧的世界似乎都在遠去，就連那些刺耳的音樂也變得遙遠，她眯起眼，靠在椅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迷迷糊糊的，整個人都要癱軟下去。

黑暗中，只有對面小女孩那雙戲謔的暗紅色眼睛在煜煜生輝。

袁曦又一次聽到一樓舞台上的女歌手的歌聲，那時而是帶著濃郁宗教氛圍的聖頌，時而又變成了先鋒氣息濃厚的搖滾，毒品一般的歌聲，在這杯茶的渲染下，變得更加迷離奪目。

「老大的歌聲確實會讓人發瘋吧？」青魚也痴痴地說，她獃獃地看著下面海藍頭髮的女歌手，袁曦覺得她的眼神像是要融化了一般，「每次喝著茶聽著她的歌，都會讓人有種奇怪的衝動，簡直想要把她整個人都……從頭到腳，吃得一乾二淨。」

袁曦能在閃耀的歌聲中，間或竟然聽到了青魚在吸口水的聲音，由於清楚她現在置身的是何等離奇的世界，袁曦一時竟然分不清青魚口中的「吃」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就是字面意思。

但是袁曦也漸漸將心頭那些小小的疑惑都拋在腦後，她全身心地沉入了女歌手的歌聲中，她也獃獃地看著台下的女歌手肆意撥動著吉他，高聲唱出那無比扣人心弦的歌聲。

她的嗓音沙啞，濃醇，如一杯久釀的老酒，卻散播著不可思議的魅力，她的吸引力簡直讓袁曦想起一輪黑色的太陽。

歌詞逐漸已經失去了它的意義，袁曦覺得那位海藍頭髮的女歌手彷彿是在用她的歌聲呼喚另一個不可思議的異世界：

「我夢見三千海里的土地，其名為『紅門』，」

「那片肥沃的不凈垢土上，我腰間配著短劍，跳起神聖的舞蹈……」

「烈日下燃燒的『陽炎之王』！烈日下起舞的『陽炎之王』！」

無法理解，這種迷狂而歡愉的氣氛，袁曦覺得樓下舞動的眾生，並非是單純的在宣洩情感，反而更像是在參加某種宗教儀式，是在禮拜他們的偶像，他們的神靈。

舞蹈帶著最質樸純真的氣息，此時在酒吧上上演的，並非是粉絲對明星的崇拜，反而更加接近於遠古先民們置身矇昧無知的長夜，圍繞著篝火，對他們的神以舞蹈奉上祭祀。

袁曦聽到所有人都在以無比狂熱的語氣高喊同一個名字：

「廖清音，廖清音，廖清音！」

「你是吾輩唯一的救贖！」

「你是天國的聖女！」

「你就是我們的神！」

更可怕的是，在這種瘋狂的氣氛下，就連袁曦都有被鼓舞著去對歌手頂禮膜拜奉上一切的衝動，袁曦的呼吸變得沉重，她不得不捂住耳朵來抵禦這種令她反感的「洗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