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王家
江寧王無語凝噎，三哥一事，他是問心有愧，三哥從未做錯什麼，卻落得個早逝的下場，這對他不公平，心中僅存的良知讓他策馬轉身。
「傅景淵的命我先留在你這裡，你們走吧。」
凌霞看著眼前離開的人苦笑，想不到九叔真的認了，現在赤裸裸血淋淋的事實就擺在她眼前，她的父親，是被她的母親害死的。
這一切聽起來荒謬得像個笑話，舊事已去，她本也不該去追究，可昨晚傅凌微告訴她，她母親竟然還活著。
她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她接下來到底應該做什麼。
傅景淵眼見傅景陽離去，有些意外的望著凌霞道，「現在事情你都知道了，你想怎麼做？」
凌霞望了望天空中的太陽，明亮卻刺眼。
「皇叔想要我怎麼做，要我去找當年幫我母親的人報仇，然後順便幫你奪回天下？」凌霞不經腦子的問道。
她不信傅景淵不會無緣無故告訴她這些，說到底，他心中應該是有所求的。
現在揭開當年之事，九叔由她的恩人變成了仇人，傅景淵反而從她的仇人變成親人。
傅凌微也轉向自己的父親，他也不明白，父親讓當年這些事暴露出來到底是為何，若是為了凌霞好，他覺得，讓她就恨著他們活著，比恨著鎮國王妃活著好很多。
傅景淵沒有回答凌霞的話，腿下一軟急速向地上倒去，傅凌叢扶住傅景淵的身子也跟著蹲在地上。
傅景淵咳得一聲比一聲重，嘴角溢出難以忽視的暗黑色血液。
「父親！」傅凌微和傅凌叢同時擔憂的叫道。
傅景淵卻示意兩人閉嘴，他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出逃洛陽之時他曾受過重傷，身體早就如同秋風中枝頭之上的一片枯葉，只要輕輕一吹，就會隨風而逝。
如今他揭開傅景陽的真面目，可以說心愿已了，幾月來強撐的身體一下就快速崩潰了。
「傅家天下覆滅在我手上，是我為君不仁的報應，可謝琰，傅景陽，還有虞香，這三個人，都是我傅家的仇人。」
傅景淵雙目圓瞪，枯柴般的雙手緊緊抓住傅凌微和傅凌叢的手，把他們的手湊在一處，又看向凌霞。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凌霞無奈，也伸出手讓傅景淵捉住。
傅景淵抓住三人的手，再次扭曲的怪叫起來，「我不求你們兄妹三人復國，可國讎家恨，不可不報！我要你們相互扶持，想盡辦法，殺了這三個人，你們答不答應！」
傅凌微皺著眉遲疑了一下，他們現在這個樣子，拿什麼去報仇。
三個人，兩個是雄霸一方的新君，一個是一國的太后，想殺其中任何一人都難如登天。
更何況，裡面的人里還有一人是凌霞的親生母親。
可傅景淵卻撐著一口氣，死死瞪著他三人，非要他們點頭。
凌霞不知在想什麼，竟然率先說出了個好字。
傅凌微和傅凌叢相顧無言，這才同時鄭重的點了點頭。
傅景淵欣慰的笑了一下，渾濁的眼角滾下一滴淚水，又示意傅凌微去摸他胸口。
傅凌微看著手中的虎符不解，「這虎符是？」
傅景淵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緩緩說道，「原洛陽……二十萬駐軍……現在岳陽！」
說完最後幾個字，傅景淵雙腿一蹬，溘然長逝。
「父親……」傅凌微和傅凌叢同時低聲叫道，可那雙蒼老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
一代暴君，就這樣死在一個不知名的山莊門口。
傅凌霞被傅凌微兄弟二人的情緒感染，鼻子也有些泛酸，當年父親之死若是被她親眼所見，她應該早就泣不成聲。
安葬了傅景淵，凌霞跟隨傅凌微和傅凌叢再次上路。
一路之上她都在心中默默感慨，十年前她初來金陵，還以為從今往後，真的會平平淡淡，安安穩穩。
繁花似錦覓安寧，淡雲流水渡此生。這始終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十年以來，她從未得到過真正的安寧。
從被簫婉兒逼迫離開金陵，再到為了燕堂風和傅景陽的事三回金陵，還有三年前為了棠玉西伐昆崙山。
記憶中，她總是忙碌的活在路上，真正安靜的坐在房中院里，飲茶喝酒的時間，比起在路上奔波的時間，真的是微不足道。
前三年在北狄的日子，應該就是她這輩子最輕鬆，最愉悅的時光，可這些事。看起來也是一去不回頭了。
傅景淵早有先見之明，知道有二十萬兵馬他也逃不出燕堂風的手掌心，人多目標反而更大，更容易被擊殺。
於是他索性在洛陽城破的三天前，親自秘密前往洛陽駐軍營中，要他們各自分散，轉移到傅凌微和傅凌叢的外祖家所在地，岳陽。
並且以半塊虎符為信，要洛陽駐軍的首領墨陽在岳陽暗中再次集結這群人，直到手持另一半虎符之人去找他。
從前的墨陽一直是朝中很不起眼的存在，若說海寧侯謝琰是傅景淵手中的一把利刃，那墨陽就是傅景淵手中的暗器。
暗器雖利，可卻從未被傅景淵公開拿出來用過，因此洛陽城破以後，謝琰東逃，傅家天下順理成章的覆滅。
誰也沒注意到一直駐守在洛陽城外的二十萬守軍是何時消失的，既有謝琰叛逃在先，也就無人在意那群人到底是躲起來了，還是如同謝琰一直叛變跑了。
岳陽是凌霞再熟悉不過的地方，雖然當時答應傅景淵也是看他將死的份上，可凌霞也確實有意弄清楚母親當年的意圖。
還有謝琰和傅景陽，謝琰有份害死燕鎮南，雖然命令是傅景淵所下，可謝琰也不是什麼好人。
殺他，就當補償燕家了。
凌霞跟傅凌微和傅凌叢商討了一下岳陽的局勢，岳陽現在也在傅景陽手裡，墨陽就算到了岳陽，也不可能公然出現，岳陽之大，找一個隱姓埋名的人並不容易，他們更難以想象，墨陽會把二十萬軍隊藏在哪裡才不會被傅景陽發現。
最後傅凌微提議，他們先去找到他和傅凌叢的外祖家，再借住他們的力量來找墨陽。
傅凌微的外祖姓王，只是岳陽的普通書香世家，當年送女進宮，最後受寵被傅景淵封為皇后也完全是意外。
誰也沒想到一個大官也沒出過的小門小第，會飛出一隻金鳳凰。
王家夫婦又只有傅凌微的母親一個獨女，除此之外在再無所出，老兩口也只是一直老實本分的窩在岳陽，因為即使洛陽再大的風起雲湧也沒影響到兩位老人。
畢竟誰也不會想跟兩個喪女的老人為難。
傅凌微帶著傅凌叢和凌霞來到王府大門之時，凌微微楞了那麼一瞬間。
整潔乾淨的院門口，門前種著幾棵景樹，院子地處深深的巷子之中，安靜得不像有人住的。
這裡比當初凌霞和元曜在岳陽的住所小了不知道多少，這裡凌霞也是知道的，住了些岳陽的普通商戶和讀書人家，平日里安靜祥和得很。
只是沒想到傅凌微的母親就是身出此地。
咚咚咚三聲突兀的在安靜的小巷中響起，傅凌微走上前去叩門。
沉重的木門被朝里開了一條縫，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探出頭來，見是一個長相俊美的公子，臉紅著問了句，「公子找誰？」
傅凌微微笑著遞上名帖，上只寫了他的名字，外祖和外祖母無論誰看到應該都會知道。
那小丫鬟拿著名帖叮叮咚咚的跑開了，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門被朝里徹底拉開，一名打扮合宜的白髮婦人出現在凌霞三人視線中。
「凌微？」老婦人激動的叫了一聲眼前比她高了一個頭的男子，而後又轉向傅凌微身後的兩人。
「凌叢？」
傅凌叢在身後淺拜一下，沒有答話。
老人歡喜的招呼三人進院子，又吩咐小丫鬟依舊關好門，並告知從今日開始所有來客，王府有要事在身，暫不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