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演戲
令向晚追上林檎時,林檎正在與方承彥在院子里纏鬥。
兩人近身搏鬥,另一人明明手中並無武器,僅僅是以手為刃,兩人相交之時卻有刀劍金戈之聲響起。
令向晚拔劍便沖了上去,方承彥反應迅速的側身一躲,爾後反手一掌,無數血點飛濺了出去。
「躲!」林檎厲聲喝到。
令向晚就地一滾,堪堪避開那一片平平無奇的血點,血點擦著他的臉落在身後的地上,立馬升起點點青煙。
林檎的劍隨後就到了,劍鋒反射著月光,瞬息便到了方承彥面前,方承彥展臂架住劍身往上一抬,隨後又是一甩,無數血花噴洒過來。
躲避不及的林檎只能原地抬手,一道樹牆拔地而起,將令向晚和自己完全擋住。
滋滋啦啦被灼燒的聲音漸起。
等到兩人喘了一口氣再去看時,四周已沒了人影,月亮彎彎,銀光傾灑在安靜的院子里。
「他是?」令向晚還坐在地上。
「夔然。」林檎顫抖著手將他拉起來。
「誰???」令向晚拔高聲調,驚的林檎手一抖讓他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你怎麼了?」注意到林檎手不對勁,令向晚有些急的爬起來問。
「畢竟是夔然,雖然靈體重傷離體,仍然不可小覷,我大概是被他傷到了。」說完,林檎一咳,鮮血噴了令向晚一頭,隨後便歪頭倒在了令向晚懷裡。
令向晚被嚇得夠嗆,抱著林檎一路狂奔回了客棧。
這個時候的客棧已經落了鎖,令向晚抬腳就是一踹。
驚醒了整間客棧的人。
白玲瓏迷迷糊糊出來,一聽令向晚說林檎是被夔然所傷,登時瞌睡跑了個乾淨,趕忙指揮著墨羽和段長月將人抬進了屋。
祝南之則拉著令向晚到了一邊。
「怎麼回事?」祝南之眉頭緊鎖。
「晚間小林師妹突然不見了人影,等我追上她,她就同夔然打了起來。」令向晚此時十分懊惱自己跟丟了林檎。
「夔然怎麼會出現在歸元鎮?」祝南之奇怪道。
「我去時,那夔然已經是靈體狀態,不知為何招數怪的很,我還沒接上幾招,他便逃了。」令向晚知道的本就不多,沒頭沒腦的,聽得祝南之一頭霧水。
「算了,先進去看看吧。」祝南之擺了擺手,轉身回了房間。
歸元鎮里不能用術法,白玲瓏一時之間也拿捏不好林檎的傷勢到底如何,只能先餵了一些丹藥,好歹護住心脈再說。
「怎麼樣了。」祝南之走了過來。
墨羽和段長月退了退,讓開一條路。
「脈象趨於平穩,應當是無事了。」幾丸藥下去,林檎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一些。
「你們照顧好她,向晚同我一起上一趟青山。」祝南之扔下這句話,扯著令向晚便走了。
這夜,仰山幾人都沒睡,輪流守著林檎,唯獨沈千凝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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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過午,林檎才悠悠轉醒。
「感覺怎麼樣。」白玲瓏聽了動靜,趕忙推門進來。
林檎半隻腳已經下了地,見她進來便應了一聲,「沒事沒事,玲瓏師姐不忙,我只是口渴。」
「別動別動,回去躺好。」白玲瓏幾步過來扶住她,招呼身後跟進來的墨羽倒水。
「多謝玲瓏師姐。」林檎便順著白玲瓏的手坐回了床上,乖巧的笑。
墨羽乖巧的跟在身後趕緊倒茶。
「昨日到底怎麼回事?」白玲瓏探了探林檎的脈問道,察覺脈象平和,她這才舒了一口氣。
林檎身手接過墨羽送過來的茶盞,到了聲謝。
「昨日韶華感應到魔息,我便順著那魔息追了過去。」林檎低頭吹了吹略有些燙的茶,抿了一口。
「你怎地這般魯莽,竟敢一個人追過去。」縱然是溫和如白玲瓏,聽了不免也有些著急上火了。
林檎趕緊求饒:「下次再也不敢了。」
白玲瓏無奈的看著想要糊弄過去的林檎,伸手點了點她額頭:「你呀,下次再有這種事情,好歹先叫上一人作陪,有個照應。」
「是是是,我知道錯了。」林檎飛速認錯。
白玲瓏拿她也是哭笑不得。
「哐」的一聲,原本開著的屋子大門,被猛踢得關上了,似乎是有人過路。
「誰?」白玲瓏本是背對著門,聽了聲響便轉了過去。
「沈師姐。」林檎皺眉,吸了吸鼻子,說道:「一身酒氣,她昨夜沒回來?」
「沈師姐昨夜出門后就沒回來了。」一旁原本乖乖坐著的墨羽答道。
白玲瓏略一皺眉起身道:「我去看看吧,小檎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就叫墨羽去。」
「好的,師姐慢走。」林檎喝光了茶,沖著白玲瓏擺了擺手,應承道。
「師姐慢走。」墨羽起身行禮。
白玲瓏點了點頭,推開門走了出去。
「林師姐要不要添茶?」墨羽過來接了林檎手裡的杯子。
「不用啦。」林檎汲了鞋子下床。
「誒,林師姐快坐回去,白師姐不是說讓你好好休息。」墨羽急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好的差不多了。」林檎架著他的手,不肯躺回床上,坐到了桌邊來。
「師兄人呢?」林檎岔開話題。
「祝師兄帶著令師兄上青山大宗去了。」墨羽心思單純,有問必答。
「噢,師兄動作還真快。」林檎若有所思的轉動茶杯。
「嗯?」墨羽疑惑的歪頭看她。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井然有序。
林檎起身去看,便見兩列藍玉紋道袍弟子整齊劃一的走了進來,分成兩列站好后,自屋外走進來一個頭戴金冠的俊朗男子,劍眉星目,他身後跟著進來的是祝南之和令向晚。
兩人一見林檎醒了,眼裡都帶了些亮光。
「可還覺得難受?」令向晚先走過來,摸了摸林檎的頭。
祝南之本想動,走了幾步又停下了,偏頭對著那金冠男子說:「這便是我師妹,林檎。」
「這位是青山大宗宗主方衍之座下首徒,九尺玉。」祝南之輕輕咳了一聲,向林檎介紹。
林檎和令向晚嘰嘰咕咕說了幾句,便朝著九尺玉行了一禮。
九尺玉那邊回禮則氣派多了,他拱手的同時,兩側弟子唰的一聲一同行禮。
林檎有被微微驚到。
「師父吩咐我請林檎道友上山,林檎道友此時可還方便?」九尺玉直起身子,擺了擺手,一旁的弟子們便又重新站好,目不斜視。
分列兩旁的弟子很快便出去了。
「自然是方便的。」林檎點了點頭。
「不方便也沒事,如果你不舒服我們就不去。」身旁令向晚壓低聲音在林檎耳朵嘀咕。
原本站在對面的祝南之也走過來,微微俯身摸了摸林檎的頭,「是,如果不舒服,不必勉強自己。」
「我很好,沒有不舒服,這件事並非小事,還是早些協同青山調查清楚的好。」林檎乖巧一笑,她垂在身側的右手抬起來,輕輕握了握自己手腕,那兒佩戴著一支翠綠色的手鐲,此時正微微發燙。
祝南之和令向晚便也不說什麼了。
林檎請他們先出去,自己換了一身新的道袍后,這才走了出來。
由於是在青山的地界出了這檔子事,九尺玉便請了仰山諸人一同山上,之後入住在青山客居里,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白玲瓏因為沈千凝醉酒不醒,便先留在客棧里守著她,等她清醒了再帶她上山。
出歸元鎮不過一里路,便可以動用靈力了。
青山來往多是用令使代步,林檎便頭一次體會到了坐紙鳶的感覺,眨眼之間就到了青山大宗山門下。
日常山門處有外門弟子輪班值守,見是九尺玉帶人進山便只是行了個禮,就放行了。
青山有七峰,划有四居兩堂一閣,四居為學居、寢居、食居以及客居,兩堂則是執法堂和白虎堂,執法堂掌管宗內大小事務,而白虎堂則是青山武力所在。
剩下這一閣,則是非內門弟子不可入的千字閣,據說其內收藏了從古至今的萬千典籍,乃是無價之寶。
林檎坐在紙鳶上一路看過去,山峰之間來往弟子皆乘坐紙鳶,峰上高樓亭閣錯落有致,和仰山不同。
「到了。」紙鳶在一處朱紅的大門前停下,林檎抬頭一看,高掛著的匾額上書「執法堂」三字,蒼勁有力。
「執法堂非請不得入,林道友自請。」九尺玉比了個手勢。
林檎看了祝南之和令向晚一眼,便獨自上前推門而入。
朱門色的大門非常的沉,門后是一條深邃的長廊,在林檎踏入的一瞬間,廊柱上的燈依次燃起。
越往裡走,越是寂靜無聲。
林檎不自覺的屏息,直到走到長廊盡頭,又是一道硃紅色的大門,推開門眼前驟然開朗。
明亮的大殿里點著無數盞燈,大殿兩側依次擺著數張寬大的椅子,椅子后則是看不大清的各式道具,而大殿正中央並列三張長案,其中一個長案后,有一人正奮筆疾書,聽到門口的動靜后,他才抬起頭來。
面若好女,眼眸卻布滿灰翳。
這人有眼疾,林檎想。
事實上她猜的沒錯,她面前的人正是青山上令人聞風喪膽的三大護宗道長之一的盲書生,李默言。
李默言心法獨特,即便他有眼疾,卻仍然視物毫無障礙。他略微偏了下頭,放下手裡的筆后,起身走向林檎。
「你是林檎。」他走的很快,眼睛雖然無光卻鎖定了林檎所在。
「是,小道仰山林檎。」林檎拱手,又反應過來他看不見,手撐在胸前一時間有些尷尬。
「無事,我能看見。」李默言走到了林檎面前,右手扶住她的手,左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用這裡看。」
「說說,你是如何從夔然手裡生還的?」李默言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他冰冷的手拉過林檎,坐到了一旁的寬椅上,林檎被凍得一哆嗦,氣勢便弱了幾分。
李默言見她哆嗦,帶著涼意的聲音便放緩了一些:「莫怕,同我仔細講講。」
林檎聽了更是抖如篩糠,她不能誇大,真真假假的將昨日的情形同他說了一遍。
「你是說,在你之前,已有一個人同他死斗過?」李默言摸了摸下巴,灰色的眸子直望著林檎。
「是。」林檎面帶惶恐。
李默言上下掃視了一翻林檎,片刻后突然抬手道:「你這鐲子很別緻。」
林檎猛地一退,從椅子上起身。
「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沒有我可以回去了嗎?」她聲音顫抖。
李默言抿了抿唇,身子微微朝前傾,問道,「你在怕什麼?」
「您的威壓令人害怕。」林檎抖得更厲害了。
李默言似乎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他伸手揉了揉額角,輕聲說道:「別怕,說清楚了便可以回去了,這個鐲子從哪兒來的?」
「這是我昨天在歸元鎮里新買的鐲子。」林檎淚水嘩的一下就涌了出來,甚至落了幾滴在李默言探向手鐲的手指上。
李默言的手縮了回去。
他低頭甩了甩自己的手。
「請問我可以走了嗎?」林檎抽了抽鼻子。
李默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抬頭說:「好了,不哭了,你先回去吧,你是在歸元鎮里受的傷,青山必定會給你個交代。」
林檎得了釋令,哆哆嗦嗦的擦了眼淚道謝。
「回去吧。」李默言不耐地揮了揮手。
林檎又笨手笨腳的行了個禮,隨後便比著原路出了大殿。
長廊燭光之下,林檎面色恢復如初,她抹掉眼角殘餘的淚,捏了捏手腕上的鐲子,步伐故意放緩。
原本明亮的大殿在林檎離開后,驟然陷入黑暗,所有的燈同時熄滅。
黑暗中,有什麼輕聲落地。
「去查查。」李默言帶著狠厲的聲音響起。
「是。」有人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