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友誼之路
湮滅教派!
這個名字,風悲只聽說過一次,在服從教派內部的宗教史課上,也鮮少被提及。和信仰聖光的服從教派不同,湮滅教派信奉的是暗影,教義也大多和毀滅、寂滅有關,行事風格非常瘋狂,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都是一等一的邪教。
即便如此,風悲也知道,這個湮滅教派應該非常了不起,因為之前在教派圖書館里,風悲偶然間查詢到了湮滅教派的資料,裡面寫的東西大多語焉不詳,但他能從那些記錄中,讀出記錄人深深的喜悅、自豪之情。
這說明,即便是對服從教派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來說,戰勝了湮滅教派,也是一件非常值得振奮、值得驕傲的事情,從側面印證了對方到底有多強悍。
按照記錄,湮滅教派應該是被徹底滅掉了,一個教徒也沒有走脫,甚至聽說他們信仰的邪神的神火,都被聖光之神親手熄滅了!按理說神都嗝屁了,湮滅教派應該不能再死灰復燃了,但血鐮大王卻言之鑿鑿的說,他們的組織與對方達成了合作,那麼問題來了:
到底是服從教派內的資料出錯了,還是有什麼新邪教,假借了湮滅教派的名義,扯起了他們的虎皮?
為了確認這一點,風悲假意對血鐮大王道:
「不對吧?我聽說湮滅教派已經徹底被滅了,你們怎麼可能與他們合作?該不會是你們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隨便找了個小邪教來冒充的吧?」
聽到這句話,血鐮大王彷彿受到了很大的侮辱,它一下子激動起來,大聲道:
「我們怎麼會做那種無聊的事情?普通小邪教,怎麼可能生產的出大量『自願獻身』的教徒?!
聖巢的使者,您對此心存疑慮很正常,但我自然不會空口白話,現在我就向您證明,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說完后,血鐮大王提起兩隻血鐮,對著空中就劃過一個血色十字,這十字並不是什麼攻擊,更像是一種『信號』,只在半空閃了一閃,便消失不見了。
這個動作應該消耗了血鐮大王很大的精力,它氣喘吁吁的趴了下來,略顯虛弱的說道:
「我激活了我們和湮滅教派間的聯絡方式,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會派幾位高級教徒前來此處。
聖巢的使者,您只要感受一下那些傢伙身上的力量,立刻就能確定,他們到底是不是湮滅教派的人!」
虛弱的程度還不夠啊,你要是再累一點,我就立刻動手宰了你了!
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發現成功率還是極低,風悲便堆起虛情假意的笑容,關切的對血鐮大王說道:
「你這是何苦呢?我只是隨口詢問一下,這只是件小事而已,你犯得著消耗那麼多能量去證明嗎?太得不償失了啊!」
「勞聖巢使者關心了,不過沒關係的。」
血鐮大王輕輕的擺動了一下觸角,示意自己無事,它笑道:
「我就要追隨我的『同事們』而去了,身上這點能量,臨死前能用多少是多少吧,反正不用也是浪費。」
「同事們?」
疑惑的重複了一遍,風悲臉色一變,驚聲問道:
「你……你居然將那些改造你的人類研究員,稱為『同事』?!
你的意思是,你們不是改造者與被改造者的關係,而是合作關係?
你也是研究員之一?或者說,你曾經是個人類?!」
因為太過驚訝,風悲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血鐮大王笑了笑,輕聲道:
「不,我只是一隻螳螂,從生下來到現在,我一直是只螳螂,從沒改變過種族,但這並不影響我也是一名研究員。我與那些人類研究員,既是改造者與被改造者的關係,也是合作關係,我們一起為『量產高階改造體』計劃實現而奮鬥。」
「這……」
饒是風悲見多識廣,此時也被震得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后才組織好語言,問道:
「你一個被關在籠子里的實驗體,身上一直被進行著各種慘無人道的實驗,在這種情況下,你居然不很那些研究員,將他們稱作『同事』,甚至自認為是研究員之一?
你這和烤爐里的烤雞和廚師們稱兄道弟有什麼區別?該不會是被洗腦洗傻了吧?」
風悲的話很難聽,但血鐮大王並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它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聖巢使者,您為什麼會覺得,被改造者就一定是不樂意的呢?
曾經的我只是一隻普通的螳螂,每天過著下一秒就可能被吃掉的日子,而且就算我足夠幸運,一直不被吃,我的壽命也只有九個月而已,也就是所謂的『蟪蛄不知春秋』!
生物改造確實給我帶來了極大的痛苦,但相比於生死之間的大恐怖,那痛苦又算的了什麼呢?對於切實延長了我的生命,讓我足足活了九年還沒死的研究員們,我只有深深的感激之情,又如何會去憎恨他們呢?」
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去思考改造雙方的關係,風悲一時間沉默下來,完全無言以對。似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血鐮大王猙獰的臉上露出了緬懷之色,說道:
「不僅如此,當初為了盡最大的可能延長自己的生命,我會將我自己實驗中的每一絲感受,都如實、詳細的告訴研究員們,好讓他們得到最精確的資料。
後來,我學會了根據自己的身體感受,來給研究員們建議,讓他們的實驗走在正確的方向上;再後來,我通讀了好多本書,增長了很多學識,甚至開始自己給自己制定改造計劃,然後讓研究員們輔助我進行實驗。
理所當然的,我也成了研究員之一,還是水平不低的那種,大小也算個小組長吧。」
不知道該說什麼,風悲只得乾巴巴的評價道:
「……這可真是個勵志的故事。」
「勵志嗎?我一點都不這麼覺得。」
血鐮大王平靜道:
」聖巢使者,您在聖巢里享受優渥的資源,不必為壽命擔憂,可能體會不深;但請相信我,延壽十倍的機會擺在任何生物面前,他們都會像我一樣努力的。」
「好吧,或許你說的對。」
風悲點點頭:
「可是,你的壽命如此來之不易,你不好好活著,幹嘛要自殺、追隨你那些同事而去呢?就算你們之間沒有我想的那種加害關係,也不過是『同事』而已,值得你去這麼做?」
「如果只是普通同事,那當然不值得,但我不同,我的這條命,卻是我的同事們給的。」
血鐮大王低低的嘆了口氣:
「成為實驗組的一員后,隨著一個個技術難關被攻克,我和那些研究員們的關係越來越好,我們為了每一次突破歡呼、雀躍、狂歡、喝的酩酊大醉,互相間早已沒有了種族的隔閡。
很快,在我的牽頭下,我們一起完成了最終方案,決定就按這個,以我為藍本,將我改造成『零號合成獸』。」
說到這裡,血鐮大王的臉上露出了極度痛苦的神色,兩把血鐮都因為太用力而微微顫抖:
「我太興奮了,也太自大了,忘卻了技術人員應有的謹慎之意、敬畏之心,最終方案有漏洞,卻沒有進行周密的論證。
理所當然的,實驗開始沒多久,監測數據就崩盤了,我的各種生理指標開始紊亂,一切都向不可控發展,理論上講,那時我就應該死了。
然而我卻沒有死。
實驗組的組長隔著培養皿的玻璃,對我做著加油的手勢,大喊著讓我不要放棄,然後他便脫掉所有的衣服,直接跳進了培養皿中。他的血肉瞬間被抽干,他的靈魂也遊盪到我的體內,在消散之前充當『處理器』,幫我理順體內龐大駁雜的失控能量。
當然這不夠,在他之後,那些平時和我關係極好的研究員們,一個個給我加油鼓勁,和我微笑告別,也都默默的跳進培養皿中,成為了一個個『處理器』!
終於,到第一百位研究員時,『處理器』的處理能力終於夠了,我的身體穩定了下來,能量不再暴走了,實驗成功了,我成了第一隻用『低級材料』人工合成出的五級魔獸。
但我並不開心。
爬出培養皿后,我頭都不敢抬,根本不敢看剩下的那兩名研究員的臉,心中只有羞愧、悲哀與失落。
因為我的自滿、毛躁,葬送了整整一百位同事的生命。最可笑的是,最該死去的我,最後卻活了下來。
僅剩的兩名研究員,一人給了我一巴掌。
伊波卡指著我咒罵,發誓永遠都不會原諒我后,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營地;
艾爾娜告訴我,犧牲這麼大才獲得成功,我一定要好好活著,體會這身軀的每一點變化,記錄下詳實的數據、技術細節,將這些成果整理出來,交給更具實力的組織,讓他們發揚光大,好證明『我們』來過,然後便追著伊波卡的背影跑了出去。
沒幾秒,艾爾娜又折返了回來,她湊到我身邊,輕聲對我說:
忘了告訴你,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說完后,她便真的走了。
從那一刻起我就覺得,活著,真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