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敷衍了事
道禪騎著一頭毛驢,這可是他最鍾愛的坐騎,其實他也只有這一個「腳力」。本來他理想中的坐騎,肯定是日行千里寶馬良駒。但是當他第一次騎馬時,也不知那匹馬抽了什麼風,連著給了道禪好幾腳,要不然從小日日練拳,身體還有點底子,早就命喪馬蹄之下。道禪自此再也不考慮什麼寶馬麗絕景,錦衣入新豐,那些可沒有自己的小命重要。可平日里總不能事事靠腿,就算神仙也受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來一頭驢,雖然上不了檯面,但總歸自己也是有坐騎的人,要不然在江湖上行走,豈不是太沒面子?
這頭毛驢雖說是道禪的坐騎,可它顯然沒有這樣的自知。嗓門大,脾氣比嗓門更大。平日里道禪都像供祖宗一般,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如此反覆,這頭驢的脾氣可是大風平地起,一躍上青雲。一旦自己累了,肯定是停腳就歇,就算道禪苦苦相勸,這頭驢也不會搭理一下。若是道禪出言威脅,便會尥蹶子。不僅如此,胃口刁鑽,從不吃草料,只有新鮮的果蔬才能放在眼中,出門時,道禪除了買上二斤好酒,包裹中就只有這頭驢的口糧。
每次道禪忍無可忍時,氣得跳腳大罵,等到自己累的氣喘吁吁,那頭驢就開始扯著嗓子叫喚,咧著嘴好像嘲諷道禪一般。
「驢兒啊,驢兒。你看你做頭驢多好,吃不愁,喝不愁,還不用幹活。」
那頭驢開始扯著嗓子叫喚,顯得極為不滿。
「行行行,你幹活了,好吧,但是最起碼沒那麼多煩惱不是?哪像我,爹不疼,娘不愛的。真是命苦呦。」
毛驢哼哧哼哧,鼻子直喘著粗氣,看來是累的不輕,它一撅屁股,把道禪掀了下去,自己走到路邊,嚼著野花,甚是滿意。
道禪拍拍塵土,也沒當做一回事,走到毛驢旁蹲下來,靜靜等著毛驢吃東西。他不想等,也著實沒有辦法,畢竟自己可做不了這頭驢的主。此時,天上一隻青色小鳥落在道禪肩頭,伸著頭在他肩上啄了兩下。道禪摸了摸捉雲雀的腦袋,伸手從它的爪子上取下一個迷你的竹筒,從裡面取出一張字條,道禪匆匆看完上面寫的東西,他將紙撕碎,手一抬,紙片隨風飄散。
「祖宗,您老吃完了沒,咱們該上路了。」
毛驢瞥了他一眼,大搖大擺地走到河邊,喝了幾口水,悠閑地走到道禪身邊。道禪跳到它背上,毛驢才又如老龜蹣跚一般徐徐前行。
道禪早就坐在毛驢背上睡著,當他睜開眼睛時,前方有一家酒館,酒館的幌子上有一個黑色梅花。道禪拿出一個戒指戴在手上,戒指上有一個「刺」字。
來到門前,道禪將毛驢拴好,獨自走了進去。
店中掌柜正在算賬,見到道禪進來,頭也不抬:「客官,店中現有事,不接客人,還請見諒,勞煩您再往前走五里,那裡還有一家店,請到那裡去吧。」
道禪將手放在櫃檯上,露出那個戒指。掌柜餘光掃了一眼戒指,隨即笑臉相迎:「原來是大人到了,沒成想您來得如此之早,還望恕罪。」
「其他人都到了嗎?」道禪擺擺手,示意掌柜客套話不必再說。
掌柜將賬本收起來:「已經有兩位大人提前到了,還有兩位大人未到。」
「我知道了,我的驢拴在門口,你一會幫我給它喂點東西,記住,只要蔬菜。」
「您放心。」說著拿給道禪一把鑰匙:「這是鑰匙,走道左手邊,第三間屋子,是否需要小的為您帶路?」
道禪搖搖頭,拿著鑰匙找到房間,開了門,走進去往床上一躺。
「好香。」道禪的鼻子里傳來一陣香味,轉過身,隨手一放。
「什麼人!」道禪心中一驚,急忙睜開雙眼。
只看到一位嫵媚異常的女子正盯著自己。
道禪雙目一沉,他低著頭,強壓著心中的怒氣:「柳若妃!」
說著急忙起身跳了下去,他坐在桌子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一杯,這才沒有發火。
「十三,許久不見,難道都不想姐姐?」柳若妃咯咯直笑。
道禪看向柳若妃:「下次進來,能不能提前打個招呼?」
柳若妃用被子裹著身體,躺在床上,饒有興緻地看著道禪:「我可是敲門了,只是你沒聽見。」
道禪揉揉額頭,這個女人就是麻煩。
「十三,時間還早,再來陪姐姐睡會嘛。」柳若妃聲音酥軟,說著將被子緩緩掀起。
道禪看都不看,對於眼前這個女人,他一點都不想扯上關係。
「洒家來陪你睡,可好?」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接著又走進來兩個。
柳若妃一見來人,冷哼一聲:「就你也配?」
開口是位大漢,滿臉絡腮,背後一把長刀。此人名叫言灼胡,雖然他自稱洒家,但根本不是中原人,似乎是來自北莽,至於為何加入閻羅殿,這個就沒人知道了。
「怎麼?洒家這身板不比小白臉強?」說著挺挺腰板。
拄著拐杖的老頭,坐在凳子上,捶著背:「咱們來可不是鬥嘴皮子的,根據消息,今晚那些文人就會到龍泉嶺,我等應做好籌備才可。」
「不就幾個文人,居然還要派我們五個人來,真不知殿里是怎麼想的,當真是小看我們。」一個尖利的聲音從李青峰的嘴裡發出,他明明是個男人,卻一身女裝,讓一旁的四人頗為不舒服。
「若是李姐姐覺得五人太多,那這活就交給你們三個,我和十三就在里繼續溫存,反正不幹活還有錢拿,我倒是無所謂。」柳若妃說著對道禪拋了一個媚眼。
「不管有什麼意見,等活幹完了再說。走吧,咱們是不是也該準備一下,好迎接客人。」古老頭看來比其他幾人更關心閻羅殿的命令。
言灼胡和劉青峰不再多言,跟著古老頭走了出去。道禪看了一眼柳若妃:「不走?」
柳若妃哀嘆一聲,就站起了身,被子滑落,道禪加快腳步,走了房門。
柳若妃看著道禪的樣子,咯咯咯地笑:「當年不是你要把我搶回去做媳婦兒的嘛?」
漆黑的樹林中,有一群書生拿著火把穿行。
「子厚兄,咱們休息片刻吧,實在走不動了。」一個書生扶著樹,擦著汗。
為首的白衣書生,看了看頭頂的明月,神情嚴肅:「今晚就在這休息,等天快亮,再出發。」
這個書生名叫趙地坤,出身貧寒。但人才文採在南陵書院,乃是雙絕。他對於當今朝政非議頗多,每每和其他同窗清談,胸中似有凌雲之志不得舒,恩師曾多次相勸,文人有家國之志,本是好事,若不知隱忍,反會引來殺身之禍。趙地坤卻不敢苟同,此次不顧恩師阻攔,偕同其餘書生赴京請柬。
正是因為他的出身,他知此行兇險不易,不像身後的這些公子哥,嬌生慣養。不走官道,夜間趕路,原本是事前已經商定好的,可身後這些人全被一腔熱血沖昏了頭腦,信誓旦旦,然而臨時變卦。
趙地坤看著眼前的篝火,明白一個道理,即使有相同的想法和志向遠遠不夠,如果沒有將所思所想身體力行的韌性,那麼這樣的人,日後還是慎交,否則只會像眼前一樣。
「諸位,趕路辛苦啦,此時風清月明,既然諸位有如此雅興,老夫願意賣個人情,就讓諸位此處長眠了吧。」古老頭的聲音在樹林間回蕩。
讓這幫書生驚慌失措。
趙地坤舉著火把,眼神堅毅,望向遠處:「什麼人?」
「跟他們費什麼話,反正都是死人。」言灼胡極其不滿「你們不動手,洒家來。」
說著青筋暴起,一個彈跳,猶如炸雷,砸在人群當中,登時那些人被一股巨力沖的四散開來。
言灼胡看著腳下的一灘碎肉,咧嘴一笑:「一個。」
那些書生平日里哪裡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還有些膽量的則起身就跑。
唯有趙地坤,冷冷看向言灼胡:「你們是戊老狗派來的?」
言灼胡只喜歡殺人,並不喜歡回答問題,他揮拳就要殺了眼前的趙地坤。突然身邊一片煙塵,言灼胡咳嗽幾聲:「李青峰,你個假太監,老子非得讓你變成真太監。」
李青峰一聲陰寒的笑聲,他可不在乎言灼胡怎麼想,自己雙袖一甩,噴出兩道黑煙。「不好!」看到黑煙,就算言灼胡也忌憚三分,向後退去。
「奶奶的,你連洒家的命都想要?」言灼胡惡狠狠盯著李青峰。
李青峰雙袖一抖,又有黑煙。言灼胡見李青峰不作理會,他咬了咬牙,追上一個書生,一腳踢飛。
而逃過一命的趙地坤,癱坐在地上,雖然他比其他書生要有膽量的多,但任誰在面對生死時都不可能毫無波瀾。看到身邊四散的書生,一咬牙,在地上緩緩爬行。
「十三,柳若妃,還不出手?」說著古老頭一棍將一個書生的腦袋敲碎。
道禪仍舊沒有出手的意思,他坐在樹枝上,吹著口哨。
柳若妃看看道禪,站著未動。
「你再不動手,那三個人若是真的不滿,上告殿里,恐怕你要被責罰嘍。」道禪盯著下面血腥的場面,臉上毫無表情。
「十三,你這是在關心我?」柳若妃雙腮桃紅,笑顏如花。
道禪白了她一眼:「不要瞎說,我只是好心地提醒一下。」
「果然,你還是在乎我的,既然十三讓我動手,我就動手,你那一份,我幫你。」柳若妃消失在原地。
道禪搖了搖頭。
對於這些書生,古老頭他們其中任意一人,也能輕輕鬆鬆了事,讓他們五個人來,無非就是互相監視,也是為了萬無一失。
「唉?」道禪看到趁亂在地上爬著逃跑的趙地坤,他嘴角一勾:「有點意思。」
趙地坤見身邊沒有殺手,站起身就向沒人的方向狂奔,道禪跟了過去。天黑林密,趙地坤也不知自己跑到了何處。道禪站在樹上,搖搖頭。原本他還期待著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現在看來這人的運氣真不怎麼樣。
奔跑著的趙地坤,只感到腳下一空,他低頭看,竟然身到懸崖,瞬間向下墜去。可就在自己心灰意冷時,衣領被人一把抓住甩了上來。
趙地坤死裡逃生,借著月光,他隱約能夠看清道禪的身形,卻看不清道禪的面容。
「你也是殺手?」
道禪聳聳肩。
趙地坤卻沒有像其他書生那樣驚慌失措,而是整理一下衣冠:「在你殺我之後,能否將我的死訊告訴我的雙親?」
道禪微微一愣,他沒想到趙地坤會如此冷靜,也沒想到他竟然提出這樣一個要求。看來眼前的這個書生確實有些不同。
「我給你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趙地坤看向道禪,雖然他不相通道禪準備放過他,但是他還是想聽聽看道禪準備說些什麼。
「讓我現在殺了你,還是你自己跳下去。」
趙地坤苦笑一聲:「這二者又有什麼區別?」
道禪指著懸崖:「有。這懸崖下是水,懸崖有十幾丈高,常人若是跳下去,凶多吉少。但你護住自己的腦袋,捨命一搏,興許還有一絲活下去的可能。」
趙地坤可不是蠢人,雖然道禪給他的選擇,看似沒有選擇,實則,是給了他一線生機,就看他自己敢與不敢。
他走到懸崖邊,看著懸崖下奔騰的河水,月光映水,讓其更加陰森恐怖。
「你叫什麼名字?」趙地坤輕聲問道。
「道禪。」
「道禪。」趙地坤默念了幾句:「在下趙地坤,若如能苟全性命,他日定當湧泉相報。」說著毅然決然地跳了下去。
道禪在一旁靜靜看著,隨後轉過身走了回去。
回到篝火旁,這裡滿是屍體與血跡,古老頭他們幾個正在數著屍體。
「為何少了一人?」古老頭眉頭微皺。
「十三,你剛才去哪了?」言灼胡見道禪回來,大聲問道。
道禪捂著肚子,露出尷尬的笑容:「最近脾不升清,水濕不化。腹瀉難耐,去拉了泡屎。唉?看你們的臉色不對啊。」
「少了一個人。」古老頭聲音低沉。
道禪一拍腦袋:「剛才我拉屎時,看到一個黑影竄過去,我還以為是野豬什麼的,難不成是個人?」
「他跑向哪裡?」言灼胡走到道禪面前。
道禪指了指懸崖:「那邊。不過我看過,那裡可是懸崖。」
「不好。」
說著古老頭,言灼胡,李青峰他們三個向懸崖邊奔去。
道禪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的篝火:「我說姐姐,你還不去追?莫要跟我學,我可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柳若妃蹲在道禪身旁,用手撐著下巴,宛如一位恬靜少女,道禪將頭轉向一邊,柳若妃看到他的樣子,微微一笑:「你不怕,我自然不怕。」
「大姐,這麼多男人,幹嘛非要纏著我?那不是還有三個嗎?」
「就他們三個?一點都不中用。」柳若妃不屑地說餓一句。
道禪一想:不對啊?古老頭沒用吧,說的通,李青峰沒用吧,也說得通,但是言灼胡不中用,可就說不通了。
「難道你…」道禪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柳若妃。
柳若妃面色一冷,劍尖刺喉:「誰都可以污我清白,就你不行。」
道禪一臉冷汗,這女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我知道了,你先把劍收起來。」道禪捏著劍尖一點點推開。
此時古老頭他們緩緩從黑暗中走出。
「怎麼樣?人找到了嗎?」道禪歪頭一問。
古老頭面容嚴肅:「我們查看了一下,確實懸崖邊有腳印。看腳印,那人已然跳崖,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不就得了,像那樣的懸崖,跳下去,估計也活不成。」柳若妃正在氣頭上,說話極為不客氣。
「你看,柳若妃也是這麼想,我就說古老頭多慮了,他還不聽。」言灼胡大大咧咧,對於古老頭如此認真,也覺得多餘。
古老頭又思量了一會:「這樣吧,這裡就交給酒館里的人處理。我再沿著河流找一找,如果實在沒有找到,就只好如實稟報,想必上面也不會太過深究。」
「行啦,既然活幹完了,咱們回吧。」
回到酒館,古老頭給酒館的人交代了幾句,掌柜的連連點,就去安排人手。古老頭摸黑沿著懸崖繼續尋找,李青峰什麼也沒說,不知已經回房,還是已經離開。看來今晚,只有言灼胡盡了興,抱著酒罈,在店內豪飲。
道禪站在自己的房間,看著又脫得精光,鑽進自己被窩的柳若妃,哭笑不得:「姐姐,你是有意的吧?」
柳若妃抿嘴直笑:「當然對你有意,要不,你就成全了姐姐吧?」
道禪嘆了一口氣,走出房門。言灼胡看到無奈的道禪,揮揮手:「十三,來陪我喝兩杯。」
道禪懶得搭理他,牽著自己的小毛驢,離開了小酒館。
騎在毛驢上,夜深風涼,幸好走的時候從酒館隨手拿了一瓶酒。酒當然不是什麼好酒,不過到底是新糧釀的,喝起來甘甜潤喉。
道禪暈暈乎乎,口裡念叨著:山外有山,山中觀,觀里二人十餘載。清風明月常相伴,斗轉星移隔兩岸。一入紅塵世百態,怎奈浮沉雨打萍。紅爐綠蟻最解愁,大夢天地一閃間。
毛驢哼了兩聲。
道禪回過頭問它:「聽得懂?」
毛驢又哼了兩聲。
道禪哈哈大笑:「你比我有慧根。哈哈。」
昏昏沉沉,道禪雙目含淚。晃晃悠悠似醒似醉。毛驢走累了就停下歇一會,然後繼續走。竟沒有一屁股將他掀下去。朝陽升起,一縷陽光照射在道禪的臉上,他揉揉惺忪的睡眼。
四下看了看,前面就是城郭。
「這麼快就到了,驢兒啊,看來昨晚你沒有偷懶,該賞!」
聽到道禪的話,毛驢「嗯啊嗯啊」的叫個不停,極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