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誠於劍，誠於心
丁勉刻意等了將近一炷香時間，這才前往九樓。
游馬果然在這。
讓他意外的是，九樓並沒有任何打鬥的跡象，游馬身上也沒有任何傷口，連衣服都是乾乾淨淨的。
丁勉驚異道：「劍魔老前輩呢？」
游馬笑吟吟道：「他一上來就找我拼劍，我說你七境的時候就能和我打成平手，八境我還怎麼跟你打？便索性認輸，承受自己不如他。」
「然後劍魔前輩就上去了？」丁勉道。
游馬沒好氣道：「要有這麼容易就好了，這老小子非說現在的我不比他弱，硬要拉著我打一架，我沒辦法，就乾脆趴在地上裝死，說你要砍就砍吧，我保證不還手……老傢伙氣得不行，對著我踢了兩腳，吐了一口唾沫，心不甘情不願去十樓了。」
丁勉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八境巔峰的游馬，可以做出的行為……
「怎麼，很意外嗎？」游馬無奈道，「當初他闖白雲塔的時候，先和呂峰打了一架，再和我打，算是被我佔了便宜……如今我若和他打，無論勝負，他再去和呂峰交手，哪還有一絲勝算？同樣的錯誤，我哪能犯兩次。」
丁勉笑著說道：「你游馬倒不愧於君子。」
「君子談不上，只是我們這些心高氣傲的劍修，都有著一個臭毛病，喜歡更公平的戰鬥，否則贏了也沒意思。」游馬擺了擺手，笑道。
「那劍魔老前輩能勝過呂峰嗎？」丁勉問。
「難。」
游馬皺了皺眉，「如今我八境巔峰的修為，都沒機會重回十樓，可見呂峰的劍意造詣已經到了一個不可估量的程度……最多再過十年，他就有極大的可能進階九境，朱雲想要贏他，除非以八境巔峰對八境巔峰，否則難。」
丁勉點了點頭，沒說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撫摸著手中的殺豬刀。
游馬往這邊瞥了一眼，道：「趙剛的殺豬刀，好用？」
「非常好用。」丁勉笑道，「如果不是這把刀，我恐怕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游馬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你過度依賴這把刀的話，是贏不了呂峰的。」
丁勉笑著說道：「明白。」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彼此無言，只是耐心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聲「轟隆」巨響，在樓上響徹開來！
塵埃從天花板落下，然後就是寂靜無聲。
「已經分出勝負了。」
游馬長舒一口氣。
而丁勉的臉色則有些凝重。
他帶頭向十樓。
*
十樓處，破敗不堪，狼藉一片，一道十幾丈長的血跡，從中心處，一直衍生到末端。
那裡，一個枯老身影，站的筆直，尤其是那脊梁骨，如天下氣運之棟樑，如風中松柏。
老人一手持劍，傾斜支撐於地面。
或者說，是地面在靠他支撐。
他望著北方，面含笑意，死而不倒。
而渾身無論筋脈異或是元神，早就隨剛才的一戰化為烏有。
丁勉看了眼散落一地的七十二劍，個個因為主人身死道消而變得暗淡。
就此之後，它們便是一堆貨真價實的廢鐵。
不知道聽哪個劍客說過，天下名劍之所以是名劍，只因為握著它殺人的，是名劍客。
劍再好，也需要招待一個適合它的主人，否則也不過只是一件死物。
一個人不可能一生下來就是一個劍仙，要練成不敗的劍法，當然要經過別人所無法想象的艱苦鍛煉；要養成孤高的品格，當然也要經過一段別人無法想象的苦難歷程。
如果不是和朱雲一戰，丁勉又能看到這位朱雲的臉另一面，又怎會知道這個陰陽界殺人如麻，嗜劍如瘋的劍鋒子，竟也有愛的人。
他之前口口聲聲不後悔，但丁勉聽得出來，分明是「後悔」了。
只會在雲端不聞凡俗之氣的「劍魔」，又怎能高出大多數人太多？
「他是一名劍客。」
身上衣衫撕裂了大半，嘴角帶著血跡的呂峰，忽然緩緩開口。
這個天生透露出一股陰陽怪氣的劍仙，難得說了句好話。
丁勉看向他。
呂峰嘆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對丁勉，對游馬說：「劍魔和劍客，是有區別的……劍魔是瘋子，而劍客卻是有心的，劍魔只在誠於劍，並不必誠於人，而劍客既誠於劍，又誠於心。」
「可正是因為他誠於心，所以他才敗了。」丁勉苦笑道。
「不一樣。」呂峰搖了搖頭，「他的劍術，已經發揮到了極致，為了他手中的劍，也為了那個他不願意去想的人……」
「他的失敗，是因為和我的境界差距過大。」
「他的失敗，是因為我太強。」
游馬扶額。
丁勉則是挑了挑眉。
好傢夥，公然在敵人面前這麼誇自己，到底是他真有本事，還是太自大？
丁勉知道這一戰不可避免。
哪怕是受了重傷的呂峰，也一定會阻止自己前往十一樓。
「游兄，麻煩你把老前輩的屍體帶走。」丁勉扭過頭道。
游馬點了點頭，走到劍魔的屍體面前，拿出一件儲存用的方寸法寶，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屍體裝了進去。
游馬並沒有離開。
他也想看看，丁勉會以怎樣的方式和呂峰交手。
或者說，他會以怎樣的方式取勝。
呂峰終於把目光定格在丁勉身上，開口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丁勉笑了笑，把手放在鼻唇溝上，一抹。
又放在臉上，拍了拍。
呂峰恍然，隨即大笑：「原來是你！」
「想起來了？」丁勉笑道。
「雖然不知道你是通過什麼方法回到了數年前，但那個時候，我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威脅。」呂峰說道，「不過，現在的我和幾年前不同，如果你的實力還停留在當初，你必死無疑。」
「這我知道。」丁勉點了點頭。
「拔刀吧。」呂峰道。
兩人不再說話，話已說盡。
路的盡頭是天涯，話的盡頭是刀劍。
天下所有的道理，也不如刀劍來的實在。
丁勉拔出了殺豬刀，卻沒有握著手中，而是隨手拋在了地上。
呂峰皺眉：「什麼意思？」
「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我丁勉最厲害的……是拳嗎？」
丁勉淡笑一聲，一隻腳前，一隻腳后，身體微弓，已是擺出了一個渾然天成的拳架。
動作，絲毫不花哨，更談不上華麗。
但在呂峰和游馬的眼中，卻分明有一種披靡天下，拔地倚天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