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須嗟 2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須嗟 2

光線也照亮了鳳辰身後二人的臉,白錦玉很吃了一驚,陪同鳳辰前來的居然是蘿筵山莊的任莊主和他的兒子任鵬!

白錦玉心中升騰起好大一朵疑團,任氏父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尤記得小廊山那一夜,任鵬獲知誤殺他娘親的兇手並非姚霜而是任老莊主,不能接受崩潰得倉惶奔下山去,任老莊主也奔隨而去,後續便再沒了他父子的消息。

現在看見任莊主與任鵬能夠一起走在鳳辰身後,白錦玉思忖可能他們父子二人已經解除心中的芥蒂,只是他們怎麼會來到鳳辰的身邊呢?

僕從領著鳳辰三人一徑往前,卻沒有帶他們進入剛才她偷窺的那間屋子,而是入了後院的一幢小樓,引著他們上了二層。

白錦玉避開耳目,也輕輕轉到後院。後院應該是從前官府大人的私所,這個官府大人想來是個頗有品味之人,將這處小院打造得十分精緻,滿園栽著梨枝花木,疏落有致,與前面公堂迥然不同,難怪扶文國的主帥會佔用這處府衙作為大本營。

鳳辰上了小樓好一會兒,金奉烈和那壯得像個大陀螺的扶文國主將,才在一行人的簇擁下姍姍來遲。

白錦玉細看,蘇策和寧王鳳麟並沒有跟著,看來這兩個人還縮在暗處不敢暴露。跟著金奉烈的,竟還是他在西趙選婿時帶著的近臣李政敏。

白錦玉咬了咬牙,這個金奉烈來這麼遲,明擺著是擺譜故意要給鳳辰吃憋。再加上她之前看到他們事前搗鬼的畫面,白錦玉九成九懷疑他們是要在宴席的時候給鳳辰下毒,不禁心中捏了一把汗。

金奉烈和那大陀螺都上了樓,一批僕從陸續端著菜肴和酒水往小樓里送入。

她整了整自己腕上的袖箭,又摸了下縛在腰上的軟劍,心裡把金奉烈罵個狗血淋頭。

她得阻止鳳辰碰那壺酒,但是她眼下也不能立即現身壞了鳳辰的正事,畢竟他今日到這兒應該是帶著任務的。

思前想後白錦玉決定先看著再說。

她伏身將那燈火通明的小樓打量,樓上樓下都有衛兵把守,不太好接近。

她悄悄轉到小樓的後身,這裡倒沒守衛,一棵梨樹花繁葉茂正好在那間開著窗戶的主廳旁邊,白錦玉足下一點靜悄悄上了樹,輕得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一身黑衣的白錦玉像膏藥一樣貼在繁花如雪的樹枝上,她微微轉頭,正好可以將廳內的情景盡收眼底。

白錦玉的心就像被火燃燒著,又緊張又興奮,那個皎若蘭芝的身影讓她挪不開眼睛。

她掐了掐大腿,一遍遍問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又一遍遍給自己確認不是在做夢,滿屋子的人,可她眼裡竟只有他。

「好久不見,沒想到能在這裡與晉王殿下重逢。」屋內,金奉烈客氣的聲音含著某種諷刺。

果然,那扶文國的大陀螺主將立即就驚訝道:「王太子,難道傳言屬實,這位謀士就是前不久被徵朝指證謀反削去皇籍的……晉王?人人都言那晉王是三秦第一絕色,人間珠璧,怎麼這般……」

他盯著鳳辰唇上的鬍子,大概很難接受珠璧長鬍子。

「他當然是,」金奉烈的爪牙李政敏當即高聲道:「晉王殿下曾與我們王太子多次照面,晉王殿下如此雅士,誰人見了不是過目難忘呀!」

面對李政敏刻意的一口一個「晉王殿下」,任莊主和任鵬的拳頭都捏了捏,鳳辰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笑了笑,平和道:「李大人你認錯人了。」

李政敏臉色一怔,當即就要強辯,被金奉烈一個眼神掃射,立刻閉了嘴。

白錦玉抿唇發笑,鬍子怎麼了,鬍子也好看!

鳳辰這裝蒜當真是四兩撥千斤,他不承認誰也拿他沒辦法,如果應要和他較真,他一定好生應付,那麼可能今日的主題給帶偏了。

金奉烈可能也是看穿了這一點,所以及時制止了李政敏。

這讓那個大陀螺主將有點蒙圈,不過他過了一會兒即道:「先生的謀略城府實在如雷貫耳,三個月前先生剛到南境,不廢一兵一卒就竟讓我國損了一名得力軍師,今日先生前來,真是讓人如履薄冰啊!」

鳳辰淡淡道:「將軍此言差矣,那位軍師並不為我們所殺,他出使我朝的營帳后是完好無損回去的,他是被你們在洛城的那位主帥處死的。」

大陀螺微眯著眼睛道:「可正是先生出的主意,賜他諸多財寶回來,他才會被主帥懷疑!」

鳳辰無辜道:「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念在那位軍師辛苦一趟實在不易,好意讓我們元帥多給他一些犒勞,也想請他回國之後為兩國和平多說些好話。可誰知,他那麼耿直,將所有財物悉數上報,而後偏偏你們主帥不為感動,反而覺得他定是出賣了什麼機密給我朝才得到如此豐厚的財物……」

鳳辰嘆一口氣:「此事實在是誤會一場,那位軍師真的都沒有出賣任何秘密,他是枉死的!」

大陀螺和金奉烈噎住,原本想揭穿他借刀殺人,可他有理有據一番說辭不僅把自己摘得一乾二淨,順便還諷刺了扶文國自己人不相信自己人。

「你少得意!」大陀螺身邊有屬下沖鳳辰怒道。

金奉烈以眼色攔住那人,乾乾地笑了笑,抬手端起身前的酒杯舉向鳳辰:「先生口若懸河,本太子佩服,情不自禁要敬先生一杯。」

鳳辰微微莞爾,長指拈起桌上的酒杯,拱手相呈。

眼看鳳辰要喝酒白錦玉心裡一急,袖出暗器欲打,還沒打出,忽聽耳側生風肩上狠狠一痛,整個人被一道猛力向後一拽!

她抬手格擋身子掉下大樹,眼看就要墜地,她凌空一個鷂子翻身,伸手在樹枝上帶了一下,輕穩落地。

然而還未喘息,但見眼前寒光一閃,一柄長劍就向她刺來!這劍快得不可思議,白錦玉下意識身形展動一退丈余,險險逼過。

她這一避,來人頓了一下,像是始料未及居然有人能避開這一劍。但僅僅一頓,他就腳踏流星向白錦玉追過來。

這人出現得太快太突然,白錦玉剛才在樹上完全沒有覺察到有人靠近,當她察覺的時候這個人已經出招了……由此可見,這個人的武功之高超。

想著這些的時候,她已腳下輕點飛鳥一般掠上了一座小橋,又自小橋掠上了梨樹。但來人身法快逾飛鳥,瞬即就已追到。

一陣勁風擦過後頸,劍已經碰上了她的衣領,白錦玉一個機靈游魚般在樹榦下滑了半圈,紙鳶似地落到了地上

心裡暗驚對方好俊的身手,但白錦玉心中也作出一些判斷。

這個人絕對不是這裡的衛兵!因為他也和她一樣全程起落都在避免發出聲響動靜,似乎也不想引起這府里人的注意。

白錦玉回想剛才他把她拉下樹稍的那幕,她當時正準備用暗器擊落鳳辰的酒杯……所以,這個人是以為她要襲擊鳳辰,是想要阻止她!

這麼說的話,那他們應該是一夥的!

這麼一想,白錦玉打算先把他引到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把話說清楚,於是她展開身法,兔起鶻落般飛躍不停,自假山而小亭,自小亭而樹梢,將他往僻靜處引去。

人來得很快,劍光如匹練般向她衝來,白錦玉一抖手,抽出腰上軟劍與他橫擋。滿園梨花如錦,二人身影連軸翻翩,只見他們的衣袂像兩團傘面一樣飛轉,絕對看不見絲毫空隙。

輕功是白錦玉的強項,但打架並不是她擅長,當對方第二十劍向她刺來的時候她已經力有不逮,一道銀光抹來,她應急後仰,一起身,如芒的劍尖已經直抵她的咽喉!

白錦玉後背嚇出一片冷汗,頓時不敢再動,目光震悚地盯著戳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

這?

淬鍊的逼人寒光,精美的鏤雕扭絲螭紋,這劍……好生眼熟……

居然是屠割!

白錦玉眼睛一亮,抬頭向持劍的人看去,這一看,整個人都僵住了。

闊肩挺背,身姿薄韌,樓內的點點燈光和天上柔絮的月輝連成一片,透過樹梢,照在一張白玉般冷峭的臉上。

風采依舊。

「謝遙?!」

白錦玉不敢相信地囈語。

對方也認出了她,冷過山巔冰雪的目光動了動,很震驚的上下打量起她,隨即抵在她脖子上的劍收了力道。

他不是謝遙是誰?!

謝遙沒有死?

他還活著!

白錦玉震驚中喜淚交加,正欲相問,謝遙伸出一指示意她噤聲,側首瞄了一眼鳳辰尚在的小樓。

謝遙將屠割收入劍鞘,一個眼神會意,白錦玉按下震驚疑問先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二人悄然上了小樓的屋頂,謝遙輕輕揭開兩片房瓦,白錦玉探頭一看,差點驚呼出聲!

只見鳳辰已經口角含血倒在了椅榻上,任莊主和任鵬一臉焦急扶在他身邊,金奉烈和那個大陀螺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好像看著一個垂死掙扎的羔羊。

白錦玉的眼淚頓時就掉了下來,謝遙及時伸手,她的兩滴眼淚全都落在了他手裡。白錦玉茫然地抬頭看謝遙,只見謝遙不僅不著急,還一副嫌她壞事的表情瞪著她。

白錦玉好像突然有點明白了什麼,木木地看著謝遙,擦掉頰上的眼淚。謝遙這才收回了手,並且好像威脅地乜了她一眼。

謝遙還是那個謝遙。

這時,只聽鳳辰在下面捂著胸口道:「我不想死……好,只要主帥給我解藥,我就回去說服程將軍,讓他撤出雲城!」

李政敏道:「大帥千萬不要相信他,此人詭計多端不能留他活著!」

鳳辰喘著粗氣,嗤笑李政敏:「說出這樣的話你也算盟友?如果我是你們,我倒覺得我可千萬不能死?」

「哦?」那大陀螺好奇道:「此話怎講?」

鳳辰咳了一下要說話,那任莊主幾乎跪著求他:「你別說了,我這就帶先生回去診治!」

鳳辰搖了搖手,仍然對大陀螺道:「主帥可知陳某在雲城、在南境得人心若何?現在雲城雖然面臨彈盡糧絕,但是仍是軍民一心上下團結,少的就是決一死戰的士氣。如果我今日來死在你們這裡,以陳某在雲城和軍中的那點薄名,我相信一定可以激發出程將軍和城民為我報仇雪恨的決心,到時候,主帥你想速決這戰役的打算恐怕就要落空了!」

大陀螺一聽,果然面露猶疑。金奉烈連忙從旁道:「他在危言聳聽,你不要聽,區區一介平民哪裡來得這麼大的本事?!」

他剛一說完喉上就一緊,任鵬已經一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沒有危言聳聽!你如果不信,就試試看吧!」

「你敢?!」金奉烈方才得意忘形完全忘記了要防備鳳辰身邊的人手,這會兒被人拿了頓時面如白灰,他一招手,七八個厲國的衛兵就抄起刀槍嘴裡喊著「住手」「大膽」將任鵬圍了起來。

腳步聲急促響起,樓下的衛兵聽到樓上的聲響也全都跑了上來。

衛兵首領對任鵬道:「快些放手,如若不然你必死無疑!」

任鵬一點不吃這套,反而把金奉烈又掐了掐:「來啊,老子死了拉個王太子上路也值了!」

李政敏一旁連連呼告:「放下王太子,放下王太子,有話好好說……」

「好了好了,」那個大陀螺朝兩邊擺擺手,此刻倒好像成了中間的調停人,他轉過來對鳳辰道:「你想要解藥可以,但是一座雲城可不夠!」

「你要什麼?」鳳辰的神情越來越渙散,呼吸也似乎越來越短促,任莊主急得臉色煞白,將他靠在肩膀上。

白錦玉捂著嘴巴,心驚膽顫,不知所措的看著謝遙。因為他的表現,她剛才還以為鳳辰是假中毒,可是眼下怎麼看起來像是真的中毒了,是以她不懂為什麼謝遙還能如此不動如磐。

「我要雲城、輝江、白都三座城池!」大陀螺面露貪婪的目光:「你們撤出這三城,我就給你解藥!」

鳳辰猶豫:「三座城池……這……」樣子十分為難。

大陀螺喝道:「你就快沒命了!」

鳳辰虛弱地想了想,艱難道:「好,我答應你,說服程將軍半個月之內退出三城……快給我解藥!」

鳳辰真的答應了,大陀螺倒有點愣住了。

鳳辰補註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陳某必定說一是一絕不違背。如若做不到,將軍就把雲城困下去,陳某也遲早死路一條。」

大陀螺想了想,道:「好,這個對本帥有利無弊,本帥就相信你!來人,把解藥給先生拿來!」

不一會兒一個僕從就拿了個小葫蘆瓶子過來,任莊主踉蹌著撲上來把瓶子拿走喂鳳辰服下。這時鳳辰已幾乎快昏迷了。

「他怎麼還這樣?」任鵬仍然捏著金奉烈的脖子。

大陀螺說:「放心,那確實是解藥,保證回去休息一日就好了!」

任鵬這才將信將疑地鬆開了金奉烈,一旦得生的金奉烈趕緊退開任鵬兩丈。

「談好了嗎?」任莊主冷聲問大陀螺。

大陀螺看了下鳳辰道:「先生已經允諾了便談好了了。」

鳳辰也微弱地點點頭。

任莊主當即把鳳辰攙起,冷硬道:「好了我們便告辭了!」說著看了任鵬一眼,一起往門外走去。

屋頂上的白錦玉和謝遙相視一眼,輕煙似的落地,往黑暗處撤退。

任莊主扶著鳳辰將走到門口,金奉烈忽然對門邊一個厲國的衛兵使了一個眼色,任莊主剛跨門檻,那個衛兵當即猛地一躍,全力一腳踹在任莊主的後背!

任莊主毫無防備慣性向前一衝,帶著鳳辰一下撞向欄杆,這時另個厲國衛兵猛蹬欄杆一腳,木質的欄杆咔嚓應聲而斷,任莊主下意識自己扒住欄杆,手裡的鳳辰卻直接飛了出去!

大陀螺一聲大呼:「幹什麼!!」這一聲是對那些衛兵吼的。

白錦玉應聲回頭,就見鳳辰從樓上墜下!

她大驚失色一掠而上,燕子似地在他落地的一剎那,兜住了他的腰肢!

鳳辰落地,迷迷糊糊看著接住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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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妃雖晚不須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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