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心思各異
「所以,還請女郎接旨后儘快收拾好行裝,隨著小人一道回洛陽才是。大將軍說過了,羊氏祖宅雖在泰山,洛陽城卻還有您的外祖,若有那來不及收拾準備的嫁妝,便請您的外祖多多費心吧。」
他說完話,也不再管羊氏眾人的臉色,袖子一甩,便大步離開了。
「這……這簡直是太過荒唐!阿容是我羊氏女,與他孫家有什麼干係!」四老太太的拐杖重重敲在在青石板的地面上。
三老夫人與她的想法一樣:「孫氏的手未免也伸的太長一些!區區一個孫秀,不過仗著抱上了司馬倫的大腿便想拿捏我羊氏,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
「正是,正是……」
「長兄,我堂堂泰山羊氏,百年望族!如今被孫氏欺到頭上,你不站出來說幾句嗎?」
「我倒是忘了,咱們這羊氏祖宅如今的當家主母,可也姓著孫呢……若是任其發展下去,羊氏是不是也得改姓孫?」
他們還在說著什麼,獻容一個字也聽不見了。
她在人群里尋找母親孫氏。
人群里,孫氏慘白著一張臉,與周遭的環境顯得那麼地格格不入。幾乎只是一瞬間,她眼中就已經有兩顆晶瑩的淚珠兒搖搖欲墜了。
事實上,她身為羊氏宗婦,又是羊氏下一任族長繼承人之妻,繼女又剛剛被封了皇后——雖然是一個不被看重的傻子皇帝的繼室,但皇室宗親的身份擺在那裡,說起來總是要比這些羊氏族親們尊貴幾分的。
就因為她的孫姓,因她與孫秀是堂兄妹,早就被羊氏眾人們打上了司馬倫的標籤。便是她如今已與孫姨母劃清了界限,但在羊氏眾人的眼裡,只因為這個姓氏,便已經成為了一種不可饒恕的罪過了。
羊氏族人多有在朝為官,出將入相的不在少數。雖有司馬倫這座大山壓在頭頂,羊玄之一個小小尚書郎——實在不能讓羊氏眾人放在眼裡。
如今長房式微,雖出了個皇后,別說皇帝那多變的性子,便是從南城往洛陽數百里路,流寇眾多,又有胡人虎視眈眈,還有還有,聽說鮮卑小將軍劉曜那個殺神正在平城一代活動,若是撞上阿容——
這長房嫡女,能不能平安走到洛陽也尚未可知。若是她死了,殘了,堂堂天子之家,再怎麼荒唐,也不可能會要一個有瑕的皇后。聖旨里也說了,聽說阿容姿容甚美,若是她毀了容,簡直是天賜良機啊。
大將軍既要從羊氏中選女兒,若是,若是……
他們嘴上雖然不忿孫秀諂媚,但若得益的人變成了他們自己——那便不一樣了。
已經有人悄悄開始盤算起自己家中適齡的女兒來。
若今次前來能讓順利將孫氏驅逐,讓長房痛失臂膀,倒是也不枉此行了。便是不能,長房平日里總愛端著架子壓人,他們早就心生不滿了。這次若能讓長房傷筋動骨,大郎一個小小的尚書郎,怕是此生也再無出頭之日了!
但,誰來出這個頭?
霎時,所有人的心思都活動起來了。大廳里鬧哄哄的,也不知道是誰起了頭:「休了孫氏,還我羊氏清譽!」
起先,不過是一個人在悄悄地嘀咕著。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成了羊氏眾人們的口號了。
「休孫氏,還羊氏清譽!」
「休孫氏,還羊氏百年清譽!」
!!!
獻容震驚地望著眾人,就在前兩刻……不,就在前一刻,他們還是一團和氣的羊氏族人,大家親親熱熱地聚在一起,手拉著手說著體幾的話,但不過是一轉眼的工夫,眾人便忽然成為了另一張嘴臉。
為首的,正是三老夫人與四房的老太太。此刻,這二人站在眾人的前頭,站在祖父羊瑾的對立面,絲毫不讓地瞪視著祖父。
這二人送她的東西還掛在身上,這一刻,忽然變得極度燙手起來,幾乎是下意識地,獻容那隻明珠簪和手腕上的珠串捋了下來,緊緊地握在手裡。
在這一片「休孫氏」的口號聲中,祖父終於站了出來。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眾人,一雙渾濁的老眼在這一刻顯得異常的明亮和憤怒:「諸位都是我羊氏後人,自然明白羊氏的規矩。我泰山羊氏數百年榮光,不是靠著驅逐宗婦得來的!若每一次羊氏有難,都要靠著休妻棄子來維持的話,羊氏,便離覆滅不遠了!」
「羊氏之所以有這樣的榮光,是因為歷代的羊氏族人們從來團結一心!羊氏之榮,從來不是因為某一個人!今日到來的諸位,都是我羊氏一族中德高望重之人!瑾雖不知什麼人煽動了諸位,不過諸位的心思,瑾心中卻是有幾分清楚的。」
他的目光落在三老夫人的身上,「但瑾在這裡奉勸諸位一句:諸位心中如果當真打著讓羊氏分崩離析的主意,還是趁早掐死這念頭的好!如今宣旨的天使還未走遠,阿容為後的消息也還未傳開,便是要這滿大晉的人看笑話,未免也太早了些!」
「枉為我羊氏族人,枉為我羊氏族人啊!」他長嘆一聲,寬大的袖子將一盞茶摔落在地,滾熱的茶水頃刻流淌的滿地都是,但他看也不看,只是喟然長嘆:「當真不配為我羊氏後人矣!」
滿堂眾人,竟被他這一連串的嘆息駭地大氣也不敢出,面上,均現出羞愧之色來。
已經有人沉不住氣,悄悄向三老夫人看過去。
唯有獻容趁眾人愣神的工夫悄悄地向孫氏挪過去,她緊緊握住了孫氏的手。孫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眼睛一眨,兩顆淚水已經順著臉龐滾落下來。\0
「阿容,我,我……」孫氏難過地說不出話來。
獻容看向祖父。
祖父並未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只是搖頭嘆息著,一聲高過一聲:「我這長媳,雖是孫家人,卻也是我羊氏之婦,況且她自入我羊氏之門以來,對我與她婆母事必躬親,恭敬有加。如今不過一個區區孫秀,便攪得你們人心浮動,惶惶如喪家犬。可悲,當真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