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塵封往事今由誰啟 今夕何夕暮暮朝朝

第11章 塵封往事今由誰啟 今夕何夕暮暮朝朝

第十回塵封往事今由誰啟今夕何夕暮暮朝朝(1)

狹路塵間黯將暮,雲間月色明如素。此夜唯有秋心賦,窺得心事萬千不忍顧。念往日朝朝暮暮,看今夕歸途多霧。

逍遙居外,瀑聲滾滾,水珠四濺,山水草木皆被裹入夜幕之中,那輪月依舊高懸,只是賞月之人竟都滿懷心事。青湖映月,水波粼粼,入此畫中,心甚空明。

逍遙居內,八仙各自悠閑,藍采和手執快板,歡快唱道:「一杯酒呀,酒一杯,逍遙居里樂淘淘。仙友即將各自去,鎮守六方責任重。采和唱歌把興助,仙友仙友開——懷——笑!」

何仙姑莞爾一笑,一襲白色荷葉百褶裙淡雅飄逸,緩緩走近藍采和,笑說:「你呀,就是我們的開心果,什麼天大的事,到了你這裡就都變得尋常了。」

「哈哈!不錯……很快我們八仙就要分別了,這一別也不知何時再聚。還是讓我們對酒當歌,醉他三天三夜再說罷!」呂洞賓擺弄著摺扇,笑的宛若清風。說著,便自顧自地變出一杯酒,頭一仰,一飲而盡。「唔!好酒!」

漢鍾離腆著肚子,一手執蒲扇,一手輕搖,便也有一杯酒立於掌中,不屑道:「洞賓啊,你那是什麼酒,不若我這靈芝淚,唔,未見酒來先聞酒香啊!」說罷,一飲而盡,「唔,唔唔,果然醇厚,佳釀啊!哈哈!」

何仙姑正欲插話,忽然想起隨他們一起前來的李餘思,便沒了言語。好奇地瞧向看著那窗外景緻暗自出神的男子,冥思半晌,輕移蓮步。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發獃?不隨我們一起樂一樂?」

李餘思一震,緩緩轉過身來,靜靜地望著她。不知何時,何仙姑手裡便多了一杯酒,輕笑:「可還記得,你請我喝的桃花酒?」

李餘思含笑接過,果見杯中一瓣桃花搖曳旋轉。輕嗅,笑曰:「呵呵……味道還真是一模一樣!」說罷,一口飲盡。

「不知道,觀音菩薩為什麼會叫你隨我們一起尋神針。不過,天地間一切都有定數,我們要順其自然。」何仙姑沉思道。

李餘思一直掛著笑容的臉上,不知不覺竟浮起一絲苦澀:「仙姑……我……」

「嗯?怎麼?」詫異地看著他,何仙姑卻並未在意,只是自顧自地說著,「你呀,假以時日,一定可以位列仙班,到時候我們就是仙友了!」

韓湘子瞧著李餘思諸多神態,蹙眉,疑惑地對呂洞賓道:「這李餘思雖是千年鯉魚精,但菩薩要他和你們一同尋神針,料定此人定非凡品。只是,看他對仙姑之心,怕是日後多紛擾糾纏。」

呂洞賓轉首看著何李二人的身影,清眸一黯,淡淡道:「你我都是深知仙姑為人的,放心吧。你與其餘五仙鎮守各方,千萬要多加註意。」

「嗯,我們會的。」韓湘子呷了口酒,不再言語。

是日,秋葉紛飛,秋風亂舞,更是給逍遙居增添了幾分寒意。突然,「嘩」地一聲,木門被風吹開,一股勁風席捲而入,帶來幾片紅葉,那紅葉雖漸枯萎,卻並無殘態,倒是有幾分傲然之姿。

呂洞賓正攜書而讀,看著那些飛進來的,似曾相識的紅葉,心中一動。忽而淡然一笑,幽幽的嘆了口氣。隨手去取茶杯,剛觸及杯身,忽聞一陣笑聲傳來,回首去瞧,只見從門外進來兩個人,那男子冷峻瀟洒,自有一股不羈之態。那女子眉角含笑,自是清雅脫俗,如蓮含露。二人說說笑笑地走入,男子隨手關上木門,笑對女子說道:「好大的風啊!」

「是啊,又是一秋。還是人間好,四季分明,一派生機。」那女子說著,整了整衣裙,又攏了攏凌亂了的青絲。

不是李餘思,何仙姑卻又是誰?

眼看著那李餘思與何仙姑談笑風生,心下不由得暗暗生起悶氣來:自這李餘思出現,仙姑竟冷了我幾分。一時間,再無心看書,書在手中揉搓,張了張嘴,終是說道:「仙姑,這麼早,你去哪了?」

何仙姑一驚,見是呂洞賓,忙笑說:「我去采些秋露來烹茶啊。多虧了李餘思,你看,一早起,就采了這麼多!」說罷,將手中瓷瓶在呂洞賓面前晃了晃,「喏,這下你們可有口福了!」

「哇!仙姑啊,有秋露茶喝啊,那還等什麼,快點,快點啊!」張果老不知何時,來到諸人跟前,喜滋滋說道。

「唉!一晚上就聽著鍾離兄的鼾聲,真是吵死了,害得我一宿無眠!」藍采和亦趕來湊熱鬧,揉了揉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喔——困死了,以後啊再不跟他同一屋了!哼……」

「喂喂喂!做人不要這麼不講良心啊,我敢打賭啊,是你自己心事重重的,否則,就你那貪睡鬼,想睡還能睡不著,好笑。」漢鍾離不甘示弱地插了一句。

一剎時,韓湘子、曹國舅也來了。

何仙姑好笑地看了看眾人:「好了,先且坐坐,容我去烹茶啊。」

張果老眼閃亮光,高興道:「好啊,好啊,要是再有一些水晶餅就最好不過嘍!呵呵……」

何仙姑啐了他一口,含笑離去。不一會兒,便捧著茶點來了。

「來,大家先用些茶點,今日一過,便是到了離別之時。」輕盈地將茶點一一分給眾人,自己卻只飲了一杯茶水便罷。

李餘思隨手取了一塊水晶餅,遞給何仙姑:「仙姑,早起先墊些點心吧,來!」何仙姑本無食慾,但瞧他笑如三月春風,眼神里竟是如斯真摯。待要拒絕,又恐他心中多思,一時竟不好意思起來,只好答謝接過。

鐵、漢諸人見此景,皆暗中交換了下眼色,鐵拐李眉頭一簇,乾咳了幾聲,欲言又止。張果老亦是眼神怪怪地看著何仙姑,捻著鬍鬚,終無言語。漢鍾離則是瞥了一眼李餘思,想了想,終是搖了搖頭。

何仙姑又沏了杯茶,手執茶杯,正要慢飲細品,忽見眾人神色各異,自是奇怪之極。但她本是至情至性,洒脫率直之人,自是從未將兒女之情略縈於心,雖李餘思曾告知蓮兒一事,她也只當是他錯認了人。心想,只要我待他如友,以知己相交,日子久了,也是可以像與其他仙友一樣和睦相處的,何況,以他的資質修仙得道也非難事,到時大家做了仙友豈不皆大歡喜。當下,也只當是眾仙對於突然多出來的李餘思還有些不適應,未作他想。只細細地喝起茶來。

韓湘子瞧著眾人神色,溫文一笑:「不知這位李兄有何故事?我等甚是好奇,不知可否略講一二,也是我們相識一場。」

藍采和亦道:「是啊,是啊,喂,說說嘍!」邊說邊跳至李餘思身旁,雙手環臂,甚是開心的樣子,「喏,我看你啊功夫了得,又得觀音菩薩青眼有加,你的故事必定很精彩哦!」

李餘思淡淡一笑,看著藍采和心靈至純,不由得向他敞開心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故事。倒是在座諸位有兩人,與我是似曾相識。」

「一位是仙姑,一位是……呂洞賓,呂上仙。」

一語既出,眾人俱驚。尤其是呂洞賓,詫異地看了眼李餘思,淡淡說道:「誒?你可不要信口開河,我何曾與你『似曾相識』了?」

「呵呵,信不信由你,千年前,灕江邊,我們曾有一面之緣。」說罷,直視著呂洞賓的眼睛,「但是,我只是略有印象,至於其他事情,竟一絲也記不得了。」

「你說什麼?千年前,你怎麼可能會見過洞賓呢?」何仙姑滿臉疑惑,剛要再問,忽然靈光一現,「難道,你說的是……東華上仙?!」

呂洞賓又是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何仙姑:「這……這怎麼可能?」

「如何不可能?我有種預感,這裡一定有事情發生,要是能回到過去就好了!」何仙姑沉思著,秀眉緊蹙。

「要回到過去還不簡單,用三明六通之法便可。」漢鍾離搖著蒲扇,顯是也對李餘思所說之事起了興趣。

李餘思嘆了口氣,淡淡道:「這……或許,有些事情倒是不記得才好,既然忘了,何須強求?」

曹國舅淡淡道:「既然已想起幾分,多了解也未嘗不可,或許,天意如此呢?」

何仙姑明眸清澈,放下茶杯,走至呂洞賓身旁:「洞賓,我看李餘思所說,其中必有蹊蹺,你還是用三明六通之法試試看,說不定有什麼意外發現呢!」

「嗯,你說的不錯。少待片刻,容我施法。」呂洞賓凝眉道,語罷,便盤膝而坐,合上雙眼,心中默念起咒語來。

眼前一道強烈的白光射來,竟一時之間睜不開眼。只聽得遠遠有人說話的聲音。

「東華,怎麼樣?」一個渾厚的女子聲音傳來,聲音急切。聲音……這聲音,怎會如此熟悉?東華,東華不正是自己的前世東華上仙么?

怎麼會?

白光漸褪,終於看清了面前風光。

江水如碧玉清透無瑕,粼粼水波柔美生姿。兩岸青山如青羅玉帶,映在水中,頗有幾分朦朧詩意。此刻,他倒無心於秀美風景,卻被面前兩人吸引住了目光。

一女子鳳冠霞帔,金絲鳳袍無比雍容華貴,看面容倒有些年紀了。即便是吃了千萬年的不老金丹,又怎敵歲月無情,終是難掩眼角細紋。呂洞賓知是王母娘娘,心裡不知怎的,竟隱隱有些不安。

果然,東華上仙猶豫了一會兒,終是說道:「回王母娘娘,依我之見,此法可行。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這樣做好么?這株碧蓮世間難得,修行千年實屬不易……況且,況且青蘿仙子若是知道,她是決然不會同意的。」不知為什麼,說到「青蘿仙子」時,東華語氣竟有些許輕柔。

「如何不好?若不如此,青蘿就真的要灰飛煙滅,永遠消失於這個世間了!你難道忍心見她如此嗎?枉你對她……她……你!」王母的語氣有些急怒,頗有些嗔怪東華的猶豫不決,可是話一出口,又悔自己多言了。

東華一震,未料到王母娘娘會出此言,心下諸多情感,竟無一字表達得盡。待要否認,心知自己所為已然出賣了自己的心。許久,只好輕輕地嘆了口氣,半晌無語。

呂洞賓眉峰緊蹙,心下更是忐忑:這青蘿仙子究竟有何故事,竟連平素寡言少語,一本正經的東華上仙亦為她心動。當下也來不及多想,繼續看去。

只聽得王母泣道:「我早知你對青蘿甚是用心,但見你平素克己甚嚴,便也沒說什麼。如今,青蘿遭此大劫,我也唯有你可以信賴,託付了!東華上仙,還請你看在哀家的份兒救救青蘿吧!」

見王母聲淚俱下,東華一時之間也心亂如麻。

逍遙居,何仙姑等人眼見呂洞賓神色多變,自是好奇他究竟看到了些什麼,但為防他不小心走火入魔,便也不便多言,只是專註地為其護法。

東華清眸一凝,許久,終於說道:「罷了,先救青蘿要緊,眼下也顧不上這麼許多了。」

說罷,從懷中取出一物,晶瑩剔透,精緻小巧,竟是一隻玉瓶。一眼便能看到裡面隱約有一人形:皎白如玉的面容上說不出究竟是哪裡美,但就是這樣一張容顏,只一眼便叫人再也移不開。那女子雙眼緊闔,神色安詳,身著白色流紗水袖裙,長而飄逸的碧綾披肩,青絲四散浮在空中,整個人看起來分外柔美動人。

呂洞賓暗道:這便是青蘿仙子了嗎?果然不俗。只是不知東華收她一縷芳魂艷魄欲待何為?

只見東華小心翼翼地將玉瓶捧在手心,目光輕柔:「青蘿,你可知,那龍離並沒有死。誰料你竟如此剛烈,竟逼出靈珠意圖殉情,當我發現時已太晚了,唯有收集起你的真身和三魂七魄,好生保存,再找機會復活了。為今之計,只能若此,還望你不要怪我……」

說罷,竟將瓶蓋揭開,那一縷芳魂艷魄竟飄飄然飛了出來。東華分秒也不敢分神,立即凝真氣於指尖,指引著那魂魄緩緩流入湖底。

呂洞賓瞧去,見湖底竟有一株碧蓮,靈動可愛。眼見那縷魂魄進入了碧蓮體內,心內卻更是不安起來。

東華見事已妥,便收了真氣,轉身對王母娘娘道:「王母娘娘,已然好了。」

王母喜道:「果真?那其餘魂魄你覺得放在那裡可妥當?」

「嗯……應該沒有問題。那裡是神鬼都不願意去的地方,沒人會發現的。」

「這就好,這就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青蘿啊青蘿,終有一日,你會回到哀家身邊的。」

東華不語,只是望著湖底靜靜出神。驀地,只聽得王母又道:「那這條鯉魚精如何處理?」

「他已然受傷了,便不要傷他性命,只須用法術抹去他的記憶便可。」

「如此,你多費心罷。」

……

「啊!」一聲驚叫將眾人俱是嚇了一跳。

何仙姑見呂洞賓額前細汗密布,急道:「洞賓,你沒事吧?」

藍采和撓撓頭,亦緊張道:「不要緊吧,洞賓?」

呂洞賓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心內卻想:青蘿仙子逼出了靈珠,以致於神魂遇險差點飛灰湮滅,同樣的事情,牡丹仙子不也……難道說……

他恍然想起,自己曾用三明六通之法,看到了昔日牡丹仙子與東華上仙的恩怨糾葛,竟想不到在此之前,竟還有這麼多的曲折。也難怪,東華上仙看到牡丹仙子逼靈珠會這樣失神。

可是,方才那條橘色的龍尾是……

「唉……」

「喂,你嘆什麼氣,究竟怎樣?」何仙姑看他神遊天外,不由得拉了拉他的袖子。

呂洞賓只好將方才所見之景細述與眾人。

月華淡淡的,像看慣了夜的靜謐,一如往昔地垂在碧霄之上發獃。透過枯柳看去,倩影寂寥,竟有了幾分憔悴。周邊的雲,亦顯得格外安靜,輕聲細語地從它身邊飄過,不知說些什麼。

孫賓兒就這樣坐在一棵垂柳下,望著那月撫腮出神。

在他懷中偎依著地嬌小人兒正是孫仙兒。只見她此時眼睛睜開了一絲縫,整個人依然渾渾噩噩的,完全沒有往日的神采。

「唉……她就這麼走了,不知何時能再見?」孫賓兒嘆了口氣,「本想拜她為師呢,偏偏連個話也不留,就那麼走了……」

回想起,幾個時辰前,她還那麼笑語盈盈地和自己說話。

「如果你非要知道,那也不妨告訴你。我是天上的碧蓮仙子。」

「碧蓮仙子?你是仙女啊!」

「呵呵……嗯,當然嘍。」

「那你認識上洞八仙嗎?我就認識呂……」

「好了,你話太多了。日將西沉,我要走了。你們也多加小心,只怕日後還有麻煩……」

收斂神思,孫賓兒一笑:「真是個奇怪的人……日後見了,一定要拜她為師。」低首看向懷中之人,為她捋了捋髮絲,蹙眉,「仙兒姐姐,等你好起來,我們就回涼山,我再不讓你犯險了。」

第十回塵封往事今由誰啟今夕何夕暮暮朝朝(2)

呂洞賓久久地沒再言語,他的見聞早已在逍遙居激起千層浪。

漢鍾離搖著蒲扇,皺眉道:「啊,這件事還真是複雜啊,怎麼我師父東華上仙和王母娘娘之間有秘密……」

「是啊,居然還有龍離,什麼青蘿仙子,龍離不就是那個妖龍嗎?」藍采和一頭霧水地看向韓湘子。

鐵拐李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向漢鍾離道:「上次我們去地府,那陰陽鬼司的話你們可還記得?」

「如何不記得?」韓湘子從腰間取出一封書信來,小心翼翼地展平,「竟忘了將這書信交給龍王了,想來他此時應在涼山上。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大抵有些了解了。」

是日,天朗氣清,微寒。武清鎮上人人淡衣素裹,面上隱見哀傷之色。一位碧衣紗裙的女子,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走著,愁容未展。

武清祠,檀香半點,香煙微熏,滿殿空曠無一物,地面亦甚是乾淨整潔,好像不久前的那場血腥殺戮從未發生過一樣。塑像上的裂縫,自玉容上蔓延至了腳底,美麗中透著一股無奈與哀怨。

塑像前,跪著的人突然立了起來,由於長時間的彎曲,膝蓋竟有些疼痛,一時之間伸展不開,復又跪倒在地。不由得悶哼一聲:「呃……娘親,是孩兒……不好,讓您……又受苦了。」

說罷,踉蹌著跪著撲向塑像,一把環住塑像腰間。竟哽咽起來:「娘親,為什麼再也感受不到您的溫暖?娘親,您瞧,孩兒把這大殿打掃地如何?」

「娘親……我好想你……」

「娘親……我一定有辦法,讓您和青蘿一起回來,到那時,到那時,我們三人永遠也不分開了好嗎?」

藍色的髮絲輕揚,是被誰染上的憂傷?

「唉……」又是一絲輕若蚊蚋的嘆息。龍離肩一震,但明顯感覺到殿內除了他並無第二人之氣息,心下困惑異常。

「唉……」這一聲卻更加明顯了。

「誰?」龍離冷冷道,「究竟是誰?」鬆開環住塑像的手,緩緩起身,目光巡視了大殿四周,終無發現任何不妥。

驀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不可思議地看向身後那美麗絕倫的麗娘像。

晶瑩欲滴的淚花美得驚心動魄,如水清眸溫柔中有著淡淡的擔憂,而更多的則是……失望?

失望?

「離兒……」麗娘輕聲道。

龍離獃獃地望著她,望著那朝思暮想的人。

「唉……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能放下嗎?」一滴淚滑落,浸濕一片水仙裙,「莫要一錯再錯,娘親已不怪你父王了。」

「不……不可以,娘親,你怎麼可以忘記他對我們所做的一切?娘親,和我回家……和離兒回家……」龍離小心翼翼地一點點走近,大氣不敢出一聲,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般無助,生怕他的娘親再次離他而去。

麗娘無奈地眨了眨眼睛:「傻孩子,娘親保住這口氣,就是為了日後能有機會和你、你父王說說話。萬般皆有命,人死難復生。」

「不……不,我不讓你走,娘親,我找到復活你的方法了,你等我!你等我!」龍離惶恐不已,加快了腳步。

「離兒,『莫畏前路多艱難,守得雲開見月明』。多行善事,諸事遂心。切記,切記……」麗娘哽咽道,話音剛落,便聽得「嘶嘶」之聲,但見整個塑像瞬間皆成碎片,向四面八方消散,龍離撲去,卻抓了個空,竟連那些碎片也漸漸碎成粉末落了一地。

龍離瘋了般俯身去搶麗娘所剩無幾的痕迹,那是怎樣的一種煎熬,猶如從雲端忽又墜至深淵,一瞬間的大喜大悲著實令人崩潰。正當此時,只聽得「嘎吱」一聲,大殿的門忽然開了,一股猛風強勁而入,毫不留情地帶走所有香漬。

龍離愣了,緩緩回首,但見一抹綠影嬌俏而立。強烈的心痛已顯麻木,他就那樣靜靜地望著她,眸中殺意畢現,緩緩地握緊了拳頭。

「啊——」仰天長嘯,動用移形幻影之術,在那女子還未回神之際,便已悄然踱至她身邊,毫無溫度的手也順勢掐住了她如玉嫩脖。

碧衣女子顯然受了一驚,怯怯地不敢動。

「你還我娘親……還我娘親……」邊說,力道更重幾分,「她不會回來了。她永遠不會回來了……」

碧衣女子只覺喉間痛楚難忍,連氣也呼吸不得,急的淚眼朦朧,雙手掙扎著去推開那冰冷之手,卻又如何推地過?

龍離雙眸蘊冰,一動不動地瞪著那雙明眸。看著她的無助掙扎,以及垂死之時的絕望,他竟有一種說不明的快樂。眼睜睜地看著她如蝶殞,就快要奄奄一息,他卻似欣賞一件絕美的珠寶般,那樣的淡定。

突然,他驚訝地盯著那雙眸子,黑亮純澈似珍珠,泠泠泉水恁清涼,更為奇特的是,透過那雙眸子,他彷彿看到了另一個人,那有著天下間最美麗眼睛的女子。

就在那碧衣女子臉色漸漸泛青,朱唇漸白,就快要香消玉殞之際,他竟鬆開了手,緩緩地扶住她的臂,顫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第十回塵封往事今由誰啟今夕何夕暮暮朝朝(3)

攜來秋信訴秋心,秋心怎負秋痕重。此季節花木凋零,正是萬物頹敗之時,怎忍多情人見?嫦娥幽幽地嘆了口氣:「她可以,我不可以。」

桂花樹斜睨了眼嫦娥,沒好氣道:「真是愚拙之至!看你將來何去何從?!哼!」

嫦娥瞧他氣的鬍子直哆嗦,不覺好笑:「我的事與你何干?我何去何從又與你何干?反正,我早已是心死之人,去哪裡都一樣……」

「多管閑事,早晚會惹大禍!」桂花樹懊惱道,「我看你將來如何收拾!」

聞言,嫦娥微微一笑,自顧自道:「看慣了月宮日升日落,倒是懷念起人間的春、夏、秋、冬。若是能看一場雪,該有多好……」

「想看雪還不簡單,我定能滿足於你。」一聲輕笑傳來。

嫦娥蹙眉,笑意漸隱,向那碧穹上凝眸,冷聲道:「金烏,誰要你又多管閑事,掃了本仙子之興。奉勸你別輕舉妄動,我可不想聽見那些蜚短流長……」轉身就要離去,卻見眼前果真飄起雪來。

層層疊疊潛入袖,紛紛揚揚落滿肩。真是:婀娜最是此妖嬈,多少風情都賦予,錦繡江山。

嫦娥有一剎那的愣神,卻終於冷哼一聲,快步離去。

這世間,有一種守候,不容外人入侵。

這世間,有一種執著,叫永生不悔。

這世間,有一種存在,永遠刻在你心間,管他滄海桑田,世事輪迴。

嫦娥瘦削的背影無比優雅,心中想的卻是當年與后羿新婚後的那場雪,那是她見過的最美的一場雪。

龍離不可思議地盯著那雙眸子,似要看個究竟,冰冷卻有力的手箍著少女雙肩:「你……你的眼睛……」

碧衣女子吃了一驚,慌忙費力掙扎開來,龍離只顧著愣神,竟被她掙脫開去。

你道那女子是誰?正是當日救了仙賓二人的『碧蓮仙子』呵!龍離見她雖清秀典雅,舉止大方,氣質卻遠不如青蘿仙子,只那雙眼睛,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碧蓮仙子』方才掙脫,氣息還未穩,眼見龍離又近了一步,便嚇得連連向後退去:「你……你站住!我們素昧平生,你為何妄動殺念?你可知你方才差點掐死我!」

「你是誰?」龍離緊張道。

「你管我是誰?」『碧蓮仙子』沒好氣道,「憑什麼要告訴你呢?」

「那日殿中,救走那兩個人的是你?」龍離並未在意她的無禮。

『碧蓮仙子』一頓,猶豫著是否要承認,還未等她回答,只聽得龍離喃喃自語道:「像……像極了她的……」

觀天台。祥雲繾綣,仙鶴悠悠。五彩雲霞遮天壁,畫廊深處見瓊娥。千百花瓣輕旋,倩誰收攏入錦袖。何仙姑清然獨立,素手撫上機關,但見兩片雲幕輕輕展開,露出空無一物的神針台。

「真是不知何時才能尋回神針,想不到,這地脈涌動地如此激烈。」何仙姑說道。

呂洞賓嘆了口氣:「得快點讓湘子他們動身,說不好什麼時候便會有天崩地裂的災難,真是苦了芸芸眾生。」

「是啊,那龍離也真是的,好端端地偷什麼神針。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儘快找到他。還有啊,自從那天後,李餘思便不知去了哪裡。」何仙姑蹙眉,想起當日聽湘子說了前後因果,加之呂洞賓一番見聞,心內更加確定李餘思尋錯了人,便笑言自己確實非他要尋的蓮兒,他便沉下臉,一言不發地離開了,不由得心裡忐忑起來。

呂洞賓眸光輕移,淡淡道:「天地之大,隨他去罷。既然他有要尋之人,便由他去吧。」

「可是菩薩的法旨一定有其用意……我們……」還未等何仙姑說完,便被呂洞賓打斷了:「好了……不必擔心了,我相信憑我們兩人定能找得到神針。」

何仙姑還欲說些什麼,卻又無從說起,終不再言語。

呂洞賓看她秀眉深鎖,不由得嘆息道:「依你之見,那蓮兒會是誰呢?」

「呵呵……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何仙姑淡然一笑,笑看他。

「唔……知我者莫若你也!哈哈……」呂洞賓一時間心中大感暢快,雙手環臂,衣角被風輕拂著。

武清祠。『碧蓮仙子』心內十分忐忑,生怕對方看出自己的秘密,只得胡亂打岔道:「我……我只是一個小小女子,無意中冒犯了貴寶地,還請你多多包涵!」

龍離獃獃地望著她,渾身上下像失去了魂魄一樣癱軟無力,只不說話。

『碧蓮仙子』被她瞧得好生不自在,別過臉去,心內卻暗自思忖道:他見我怎是這番模樣?而我心內為何會如此痛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正想著,突然心口感到一股強烈刺痛,痛的她不得不撫住心口,緊咬銀牙強忍。

龍離見她面色忽白,額前冷汗涔涔,大驚:「你怎麼了?我瞧瞧!」說罷,便要走近來。

『碧蓮仙子』顫聲道:「別……別過來。」一面說,一面艱難地向後退去,怎奈那疼痛愈是強烈,痛的她「啊」的一聲驚呼,竟暈了過去。龍離大步流星地走近,環住她的肩。

不知過了多久,『碧蓮仙子』悠然醒轉,見自己正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方柱子,而那龍離卻背對著她站著,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此刻尚不清楚他的來歷和意圖,不好動作,更何況體內那團東西愈發頻繁地作亂,真是擾的人痛苦不堪,還得想個辦法除去它才好。坐定主意,她便放下心來並不顧龍離,重又閉上眼睛裝睡。

驀地,龍離冷笑道:「裝睡?再不醒來我便讓你永遠也醒不來!」

『碧蓮仙子』大吃一驚,只得睜開眼睛,憤憤道:「誰裝了?我只不過想要多睡一會兒!別動不動就威脅人,本姑娘可不吃你那一套。」

「你小小仙子,屢次與我作對,更是……」龍離說著,想起娘親的遺迹被風吹走,更是慍怒,「我要殺了你易如反掌,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碧蓮仙子』心下一震,不清楚那龍離是否已知曉自己的秘密,當下試探地說:「好吧……我……我不過是王母娘娘身邊的貼身侍女,我……我叫碧蓮仙子。」

「王母娘娘」四個字像是毒藥一般吞噬著龍離傷痕纍纍的心,他強忍著內心的怨恨,卻在反覆思考『碧蓮仙子』的話。

「碧蓮仙子?王母娘娘……」龍離暗道。許久,他眸中精光閃過,似是激動又似是悲憤,神情十分複雜。

轉過身來,那面容卻平靜如水,讓人看不出分毫情緒。

「那麼,你可知道青蘿仙子?你可知道她此刻身在何方?」龍離淡淡道。

『碧蓮仙子』一愣,心知他已看出了她的秘密。但自己確實不知道青蘿仙子身在何處,只得忐忑道:「這我確實不知道。」

「嗯?」龍離冷哼一聲,定定地瞧著她。

『碧蓮仙子』暗暗叫苦不迭,眼珠兒一轉,柔聲道:「不過我想,呂洞賓或許知道!」呵,呂洞賓,將這個大麻煩拋給你,也算是為牡丹仙子鳴不平了,看你將來如何?

第十回塵封往事今由誰啟今夕何夕暮暮朝朝(4)

秋雁成一字向南飛去,漫天白雲被太陽之光籠罩,散發著柔和的橘色光澤。遠處山巒交錯重疊,若隱若現,周身亦被披上一層火紅羅紗,無比的端莊高貴。但這樣驕陽高懸的天氣依舊森寒非常,偶爾歇腳的風,嘆息著掀亂人的衣角后,又匆匆離去了。

孫賓兒眉擰成川,溫柔地攙著孫仙兒,二人緩緩地行走在一條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不知情者,竟以為是兩小無猜的戀人,二人驚鴻風姿亦引來不少路人注目。街道兩旁商販林立,熱情地吆喝著:「新鮮的大活魚,便宜賣啦,客官來點兒?」

「胭脂啦胭脂,雲霞胭脂,秋錦胭脂,桃花膏……客官隨便瞧瞧啦!」

「哎,哎,客官買個糖人吧,有嫦娥,豬八戒,還有呂祖呵!」

孫賓兒滿腹心事哪有玩樂之心,但聽聞有「呂祖」糖人,不覺好笑道:「呵呵,倘若那心高氣傲,風流俊逸的呂洞賓知道了,怕要著惱了!」轉首看向旁邊雙目黯淡無神的孫仙兒,幽幽地說,「仙兒姐姐,若是你好時,此刻便是要高興地手舞足蹈了吧?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怎的好端端就成了這幅摸樣。待我們離了這裡,便去找八仙醫治你。」

聞言,孫仙兒睫毛輕顫,也不知是否聽懂了。腰間荷包半敞,一個小小腦袋探出來,水汪汪的眼睛滴溜亂轉。

孫賓兒嘴角一勾:「小傢伙,你跟著我們做什麼?」

那小鳥兒聞言,嘰嘰喳喳一陣叫喊,孫賓兒一樂:「說些什麼我也聽不懂,就由你跟著。」說罷,再不顧它。

原來,自從二人被「碧蓮仙子」所救,逃離出武清祠后,孫仙兒形容並未有所好轉。孫賓兒急的團團轉卻又無甚方法,便打算帶她回涼山,但轉念想到武清祠千獸被屠,萬禽被誅,難免心有不忍。加之,孫仙兒不小心打碎了武清祠人視若神明的麗娘像,後果未料,自己心內卻是蠢蠢欲動去看個究竟。遂又潛回武清鎮意圖看個究竟,盤算著探過之後再去尋八仙。

但見這武清鎮冷冷清清,哪有往日熱鬧。

就在孫賓兒回頭之際,迎面一人翩翩而來。一身藍色粗布衣衫,頭戴草帽,看不大清容貌,卻自有一番俊逸。孫賓兒因滿腹心事,並未十分注意。

一旁的孫仙兒眼角動了動,朱唇緩緩囁嚅著,一滴清淚滑落耳畔,若滄海明珠純凈透明,只因裹盡所有痴心為一人。

擦肩而過的剎那,藍衣男子眉峰輕蹙,本能地欲回頭,突聞一陣陣「嘶嘶」之聲從九霄傳來,心下一驚,終是無言地匆匆離去。

正是:彼岸花開盼君至,花開始是葉敗時。早知花葉永難見,何如當初不相識?

第十回塵封往事今由誰啟今夕何夕暮暮朝朝(5)

逍遙居外秋意一片:滿湖飄紅,落地繽紛,草木清冷,涼風蕭瑟,更給離別徒添了幾抹感傷。

呂洞賓執扇而立,淡笑道:「眾位仙友,請飲過這杯菊花釀,來,洞賓先干為敬!」說罷,一口飲盡,但見一涓細流順嘴角而下,撫袖輕拭,悠然淺笑。

張果老嘟著嘴笑說:「唔……哈哈,而後任重而又道遠呵,大家啊各自珍重吧!」又轉首看向韓湘子,「湘子啊,天地之心極為險要,你萬萬要多加小心啊。」

韓湘子抿唇一笑:「多謝果老提醒。」

「我們六人各司其職,小心些倒也無妨。仙姑和洞賓要尋神針,怕是沒那麼容易。雖然龍離蹤影難覓,但要記得世間諸事皆因一『緣』字,緣到了,則諸事可解。」鐵拐李鄭重道。

「不錯,正是這樣!」漢鍾離腆著肚子頷首答曰,一手執著酒杯,「但聽我囑咐一句,采和和國舅功力尚淺,這次你們鎮守天地之北,若有緊急情況,可以向天之四靈求助,我們要幫你們,只怕是有心無力啊!」

聞言,曹國舅沉思道:「我明白,天地四極都甚為險要,你們若來幫我們,難免自己鎮守之處不出亂子。再說,到時遠水也救不了近火。諸位仙友放心,我和采和會多加註意的。必要時玄武神獸或可助我們一臂之力。」

何仙姑明眸清亮,喜道:「國舅啊國舅,可見你平日的用功沒有白費,我竟沒有想到天之四靈。」

「喂喂喂!你們不是說,萬般皆一『緣』字嗎?只要緣到了,諸事皆成。那為什麼每次都要搞得這樣驚心動魄?」藍采和不解道,「玄武神獸,誰知道它躲在哪裡偷睡呢!」

何仙姑搖搖頭,不滿道:「采和,不可褻瀆神獸!」

韓湘子掃了眾人一眼:「眾位仙友,時辰已到,我們走吧。仙姑,記得將書信交給龍三。」

「我會的。」何仙姑點頭應允,一口飲盡手中醇酒。

見狀,其餘諸人亦紛紛飲盡,一轉身,化作六道彩光消失不見,徒留身後澄藍湖泊耀著柔柔清波。

第十回塵封往事今由誰啟今夕何夕暮暮朝朝(6)

望著那消失的光束,呂洞賓輕輕嘆了口氣,忽見一隻仙鶴悠閑掠過,不禁又驚又喜:「咦?是鶴兄?」

「鶴兄?」何仙姑不解道,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見九穹玉宵,萬捲雲波間,一隻通身雪白的仙鶴,頭頂火紅金冠,伸展著優雅的雙翅翱翔著。

「不錯,仙姑,這便是昔日我成仙之時載過我的仙鶴——白羽真君。哈哈……待我去會會它。」呂洞賓滿心歡喜,雙袖輕揮,一個躍力便騰空而起。這呂洞賓初為凡人時,經眾仙黃粱夢中點化后,自是對神仙之道充滿敬畏,幾番修鍊終於脫胎換骨有了仙緣,自是對載過他的仙鶴有一絲別樣情感,眼下故人重逢,心中怎能不喜。

「喂!」何仙姑蹙眉,對著他的背影大喊,欲待說些什麼,那呂洞賓早已離去哪裡又來得及呢,無奈地搖搖頭忽又止不住笑將起來,「唉……這個獃子怕是要吃點苦頭了。」

果不多時,那呂洞賓便狼狽地跌落下來,勝雪白衣不知為何破了許多洞,青絲也散亂不堪,見到何仙姑正好笑地看著他,不覺窘道:「我……我……」邊說邊低首瞅瞅自己的衣服,眉峰一蹙,尷尬道:「今日洞賓不知衝撞了哪路神仙,這白羽真君好端端的發了好大的脾氣!」

「你是衝撞了神仙,而且是衝撞了一位極其美麗的女神仙。」何仙姑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又抬首向碧霄說道,「白羽仙子,請現身一見,何仙姑在此拜會了。」

就在呂洞賓吃驚不已地盯著何仙姑之際,一白衣仙子翩然飄來,烏黑髮束散至腰際,頭頂一隻鮮紅鶴羽迎風微揚,恁的有幾分動人。

呂洞賓瞧去,面前這位含羞帶怒,頗有幾分動人靈氣的仙子怎會是當年的白羽真君?這……這……

就在他愣神之際,何仙姑早已執過白羽仙子之手,笑道:「早聞白羽仙子跟隨玄女娘娘修鍊多年,深得玄女娘娘喜愛。不曾想,今日有幸得遇,真是我們的緣分呢。」

白羽仙子正惱方才呂洞賓的輕佻輕薄,但見何仙姑清新脫俗之姿,言語又隨和,更兼得昔日曾受玄女娘娘教化,二人應算師出同門,當下只得暫時放下怒氣,柔聲道:「你便是為了救朋友,跪拜了所有廟宇的何仙姑?真是位奇女子呢。」

何仙姑微微一笑:「昔日受玄女娘娘教化之恩,仙姑實在感激不盡。」

「我雖跟隨玄女娘娘多年,卻並不能時時陪伴娘娘身邊,所以一直在百花谷潛心修鍊。前些時日,娘娘突然召回我,我才知天庭遭此突變。」

何仙姑聞說,便知她說的乃是神針被盜之事,當下沉吟道:「仙子請放心,八仙必定會全力以赴。對了,仙子今日是要?」

白羽仙子見問,只得如實相告:「自是找你們。」

一直被冷在一邊,沒有答話機會的呂洞賓方從驚愕中回過神來,故作淡定地說:「白羽仙子?竟是位仙子?呃……請恕洞賓方才失禮之處,多有冒犯,還請仙子海涵。」言罷,躬身抱拳作揖。

白羽仙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哼,早知今日之事,當初便不載你了。哪位神仙似你這般放浪形骸?」心下卻是對他俊逸仙姿、溫文有禮頗有幾分心動,但礙於情面,只得冷麵對他。

呂洞賓看了何仙姑一眼,見她面上掛著淺笑,並無過多情緒,不覺正聲道:「是是是……所謂不知者無罪,洞賓以為昔日白羽真君乃是位儒雅書生呢,誰料想竟是位貌美小姐。」

白羽仙子玉容立即飛起兩瓣紅暈,淡淡道:「誰說載你的必是位真君呢?」

呂洞賓好奇白羽仙子的來歷,直言道:「那麼不知仙子今日找我們所為何事?」

白羽仙子深吸一口氣,勉力壓抑緊張心情,柔聲道:「過一會兒你們便知道了。」

說罷,雙手做蘭花指,凝真氣於胸前,一陣白光飛閃,化作一隻仙鶴飛起,不停地輕揮雙翅,雪白的羽毛光滑柔順,煞是可愛的模樣。

但見仙鶴紅喙中漸漸吐出一株仙草來,青翠如玉,中間紅果一枚形似淚珠,火紅耀眼,天然一股純澈清新之姿羞煞世間草木。

何仙姑明了地伸手去取,尚未觸及,那仙草便似有了靈性般自己飛落在何仙姑手心。

白鶴滴溜著眼珠,靜靜地看著二人:「這是玄女娘娘讓我交給你們的,這便是弱水之濱才會有的絳珠仙草,因當年通天作亂,弱水之濱亦曾變為殺場,絳珠仙草被毀了許多,到如今,天地間僅剩此一株,乃是極其珍貴的。」

呂洞賓不解道:「玄女娘娘給我們仙草是為何意?」

白鶴柔聲說:「娘娘說了,天機不可泄露。絳珠仙草要用在該用的地方,若不然便也成為廢物。」

「如此珍貴的仙草,我們必會好生保管。真有用到的一天,必不負娘娘贈仙草之恩。」何仙姑一邊施法將仙草收起,一邊道。

呂洞賓雙手環臂,笑說:「如此,有勞白羽仙子代我們八仙謝過玄女娘娘。」

白鶴閃著晶亮的眼眸,定定地看向他:「這是自然。好了,我的使命也完成了,二位仙友,後會有期。」

這白羽仙子雖說不舍離去,但到底是修鍊多年的仙子。她深知「情」之一字在天**是一觸即死,只得將呂洞賓之事勉力忘記。說罷,頭也不回地飛上九霄。

何仙姑看著她遠去的身姿,若有所思道:「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呂洞賓衣袖一揮,破裂的衣服重又嶄新如初。

「李餘思也許知道不少事,不如我們先找到他再說?」

「……」

「洞賓?」

「這……如此也好……只是,找他需要時間,而尋神針之事迫在眉睫,恐怕……」呂洞賓心下並不情願何仙姑同李餘思多接觸,婉言道。

何仙姑仍不甘地說:「可是,我們需要他的幫助。他……」

「仙姑……你是怎麼了?為什麼這些日子你一直將李餘思掛在口頭心上?難道你忘了神仙的本分了嗎?」呂洞賓略帶不滿卻又有些委屈地打斷她。

呂洞賓是說者無心,但聽在何仙姑耳里卻是另一番感覺,一時間,頗有些無言以對,慍怒,失望和不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忘了神仙的本分』?!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對他有成見?對穿山甲是,對李餘思也是,難道就因為他是鯉魚精,是妖嗎?」

「難道你忘了穿山甲都做過什麼嗎?仙妖不同道!」

「洞賓!李餘思不同,他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你憑什麼這樣肯定,當初你那樣相信穿山甲,可結果呢?」

「我信他!」何仙姑目光堅定,這三個字說的是斬釘截鐵。可越是斬釘截鐵,卻越是刺的呂洞賓心痛不已,只得無言地看向她,氣息漸弱地說了一句:「你……」便再沒了言語。

長久的嘆息。

第十回塵封往事今由誰啟今夕何夕暮暮朝朝(7)

喧囂漸歇,斜陽西沉,漫天雲霞遮天壁,秋水共接青絲痕。漁舟唱晚。

竹筏上,黑衣男子傲然而立,披風隨風亂舞,孤寂的側影映入眼帘:高挺的鼻子堅毅俊美,深邃的黑眸入神地看著遠方,彷彿遠處有令他魂牽夢縈的人兒。深鎖著眉頭,始終未發一言。藍色的髮絲些微有些凌亂。從高處俯瞰,這遊動著地小小竹筏似蒼翠嫩葉,躺在綠水之中游弋,頗有幾分詩情畫意。兩岸重巒疊嶂,山水好不秀美。

『碧蓮仙子』將龍離的神態看在眼裡,輕輕嘆了口氣。

她的眼睛清而亮,姣好的容顏畫滿疲憊,望著經歷千年而依稀留有當年映像的舊地,久遠的記憶忽然就不受控制地湧出:

碧水清潭,迷霧柔波。天地間的一切彷彿又回到了最初。只是,姐姐走了,在即將幻為人身之時,為了救自己而選擇了犧牲。她的心早已由惶恐、緊張、絕望、掙扎、矛盾、慶幸、歉疚、感激……歸於平靜,彷彿姐姐還在,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彷彿鯉魚精從未出現過,擾亂她們清幽的世界。彷彿,她們從未喜歡過他,不必為彼此牽挂和介懷。

四周靜極了。她的心沒來由地一陣忐忑,滴在自己身上的那滴,屬於姐姐的清澈的淚珠,是如此地灼人,灼地她無比難受。

姐姐……姐姐,不要走,我錯了……蓮兒錯了。

撲騰一陣水花激響,她的心一震,是鯉魚哥哥回來了。

凝眸處,果見鯉魚精哼著歡快地曲調,歡歡喜喜地回來了。

「紅兒,碧兒,我回來了!」鯉魚精高興道,忽又想起紅蓮尚在修鍊的緊要關頭,忙嚇得閉上了嘴不再言語。轉了轉眼珠兒,剛想捉弄一下碧蓮,猛然發現一旁的紅蓮竟不見了,不覺詫異道:「咦?紅兒怎麼不在?算算時間,好像不對哦……莫非她竟提前幻化了么?」

碧蓮身子一震,無言以對。

鯉魚精再問,卻又嚶嚶地啜泣起來。這一下,急壞了鯉魚精,慌張地甩甩尾巴不耐道:「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呀!」

那碧蓮嚶嚶低泣,半晌說不出話來,那鯉魚精饒是千般著急也只得耐著性子哄她:「碧兒,別哭呀,你說說出什麼事了,紅兒呢?」

只聽得碧蓮嗚咽道:「嗚……是……是我不好,姐……姐姐為了救我,被……被南極仙翁抓走了……嗚……」

「撲通」一聲,石子落湖的聲音驚擾了她的思緒,嚇得她心內「咯噔」一下。有一剎那的惱怒,不滿地抬眸望向那個正盯著他的男子,滿眼的詢問。

龍離淡淡一笑:「想什麼呢?可有話要說?」

「我哪有什麼話要同你說,我們萍水相逢,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碧蓮仙子』冷冷道。

「哈哈……」龍離撫掌大笑,「一個陷害自己姐姐的人,想必也好不到哪兒去。你以為你是冰清玉潔的仙子么?你怎可與你姐姐相提並論,更何況她?」

『碧蓮仙子』渾身一震,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只聽得龍離又道:「若不是……我早就殺了你!」想起武清祠一事,龍離滿心的憤怒與怨恨險要一觸即發。

那『碧蓮仙子』似被人說穿心事般,俏臉煞白。想到當初自己為了與鯉魚精長相廝守,不甘被南極仙翁捉去,確實有意求助於紅蓮,潛意識甚至希望紅蓮能夠代替自己,她也相信紅蓮必會那樣做。可是……真當紅蓮淡淡地說出那句「仙翁,我來代替我妹妹,如何?」時,為何她的心會那樣痛?是的,是自己害她失去幻為人身的機會,被永世鎮在崑崙天池做鎮宮之寶。是的,曾經的碧蓮是那般殘忍……

她想起,鯉魚精知道紅蓮被帶走時的驚訝、不可置信、哀傷、絕望、憤怒和頹喪時,心被刺的猶如針鑽。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的記憶蘇醒,為什麼天**……她真的後悔了,後悔自己親手毀了姐姐的一生。她無法面對鯉魚精那雙盈滿哀傷和悲痛的眼睛,無法面對對自己百般呵護,同根而生的姐姐,更無法面對自己的良知。假若時光能夠倒流,就算讓自己死去,也絕不願傷害姐姐一分。姐姐,姐姐,蓮兒錯了,蓮兒真的錯了……

驀地,她雙肩一顫,忽然想起什麼似地抬頭道:「你……你怎會知道?你……你說的她是,是誰?」

「我怎樣知道的重要嗎?我只關心她,終有一日,我要她回到我身邊……」龍離面無表情,說罷,便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碧蓮仙子』不可自抑地激動起來:「你……你一定是有計劃的對不對?你一定有能力做到的對不對?你能幫我的對不對?」

「你想讓你姐姐回到你身邊,想贖罪?」龍離淡淡道。

「是……只要姐姐能夠回來,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碧蓮仙子』淚滴如雨,像極雨後初荷。

龍離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凝眉道:「哪怕是永遠失去鯉魚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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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遊記2之仙呂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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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塵封往事今由誰啟 今夕何夕暮暮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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