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酒鬼神醫
落日斜陽,風急雲闊,鷹戾江山外。
白袍長劍,俠骨柔情,風嘯江湖路。
常青山斷背崖一戰,成風匆忙而逃,險中求生。
密林深處,江湖古路,成風這個江湖獨行俠仰天長嘯。
成風白衣帶血,鬢若風裁,一柄長劍橫於面前,本來孑然一身的獨行俠,雙手緊抱著一個白衣女子,她雲鬟霧鬢,眉黛輕鎖,倦眼盈盈而微閉,睫毛彎彎恰似是輕雲蔽月,遮住了清瞳中的兩汪春水,玉鼻藏詩,肩若流虹,腰如約素,只可惜那朱唇因毒性發作而染紫,真可謂楚楚可憐。
可恨天若有情天亦老,昔日翩翩輕衣少年郎,如今嘗盡江湖風雨,落魄孤山旁。
成風長嘯三聲,萬物寂寥,孤山同悲。
「奇兒,你醒醒,奇兒...」成風悲痛欲絕,淚眼滂沱。
成風懷裡的女子就是那個化裝成成風模樣,在江湖誘敵被黑玫宮毒鏢射中的雲奇。黑玫宮秘制毒藥若在六個時辰內沒有刮肉放血,除非有黑玫宮自製的清露丸解毒,否則惡毒攻心,神仙難救。
而雲奇受傷之後一路逃亡,進入山林后又遇到漠刀部追殺成風,為引開黑玫宮的花非眾、花一月,她絲毫沒有停息機會,更別提放血療傷,後為救成風又使盡精氣全力一搏,更加劇了毒血入身。成風替她放血已經於事無補。
成風理智殆盡,認為唯一的希望是找到黑玫宮,搶到清露丸,可是這江湖深遠,到哪去找那詭秘的黑玫宮。
絕望之餘,他悲痛萬分,只有仰天長嘯,恨天無情!
自己背負殺父之仇,手上血債累累,不信蒼天不信佛,這瞎眼的蒼天要罰就朝自己來,為何要為難這個善良固執的弱女子!
他還是不甘,不甘,不甘!如果向這命運屈服,他何以至今日地步!既然到了今日這地步,我他娘還服你什麼狗屁命運!他撿起長劍,抱起雲奇,施展輕功,向山外飛奔。
成風來到了鎮北城,這個幾乎城裡所有人都想要他項上人頭的地方。
趁著夜色,他一家一家診所醫院的敲門,有開門的他給銀子,不開門的他破門而入、長劍相指。
可是,沒有奇迹,沒人能治得了這毒。
成風望著懷裡血氣漸漸消失的雲奇,又流下了英雄淚。他不願面對失去雲奇的現實,他不願相信這該死的命運,他抱著雲奇向一個酒肆走去,把雲奇輕輕放在桌邊椅子上,單手徑直拿起酒罈就狂飲。
「這位客官,小店梨花釀一兩銀子一壇。」酒肆老闆輕聲說道。
「這位客官,客官,那是二十年陳年釀,二兩銀子一壇。」酒肆老闆看成風渾身血跡累累,劍眉怒目,滿臉狠絕,長劍在手,只有撐起膽子降低聲調再說。
成風一會兒便豪飲了兩壇,酒肆老闆從未見過如此喝酒之人,被驚得長大了嘴,忘了再說價格。
旁邊一個小眼睛的老頭正在獨自飲醉,見此情形,不由得「哈哈」大笑兩聲,也跑到了酒罈旁邊,他瘦高弓背,拿起了酒罈開口欲飲。
「客官,這酒是...」酒肆老闆正欲向這細眼老頭說明價格,這老頭倒是豪爽,酒肆老闆話音未落便向他扔過去了二十兩銀子,酒肆老闆也就沒再說下去,任由這兩個瘋子在那狂飲。
「年輕人,你慢點,我剛才只喝了三碗,你喝第三壇了,你慢點,等等我的速度。」細眼老頭很是興奮地說道。然而成風一心買醉,完全就沒注意到老頭跟他說話。
老頭見成風沒搭理他,反而更有了興緻,一手一個罈子,猛喝。
成風喝完三壇,打了個踉蹌,拿起了第四壇。
老頭不樂意了,他才喝完一壇,正準備喝第二壇,心想這年輕人太不尊重自己了,於是左手把空酒罈一扔,壓住了成風正欲抬起酒罈的右手。
「誰!」成風睜眼一開,醉眼朦朧中看見一個瘦高的細眼老頭,眯著眼,對他大笑,臉上還有兩個深深的小酒窩。
「我,我,我。」那細眼老頭高興地說道。
「誰?」成風擦了擦眼睛細看,以為是相識之人。
「我啊,我啊。」細眼老頭還是跟小孩子得到糖一樣高興地說道。
「你是誰啊!走開。」成風看清了這人,自己確實不認識,手一甩說道。
可是這一甩並沒有甩開老頭的手。
「你等等我嘛。」老頭什麼也不解釋,說完拿起酒罈就狂飲起來。
成風右手被鉗制,動不了,左手持劍,見對方是個老頭,還帶著笑臉,本不想出劍,可沒想到這老頭蠻不講理,他左手四指一松,長劍下掉,拇指到了劍鞘,順勢一彈,長劍出鞘,成風輕功了得,正想飛身騰空握住劍把。
可是,可是,他被老頭拉住完全動不了,只有頭和上半身向上顫了一下...
而那彈出的長劍,「哐當」一聲掉在了酒肆老闆面前,酒肆老闆雙腳一軟,坐在地上。
少俠成風闖蕩江湖二十餘載,遇到生死一線的險惡境地很多,可從沒此時這一幕這樣顏面全無,尷尬至極,他惱羞成怒,左手握拳就向老頭揮去,老頭正瘋狂飲酒,完全沒有防禦,任由他揮拳擊打,但是成風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雖然拳拳到肉,但是到老頭身上拳勁都立馬化開了,老頭絲毫無損。
「哈,我喝完第二壇了,你別急啊,等等我。」老頭抹了抹嘴邊的酒水,舌頭一舔,又拿起了第三壇。
成風本來悲痛欲絕,如今卻動彈不得,更是憋屈難受,只有「啊啊」的大叫。
「咕嚕...咕嚕...」不一會兒細眼老頭喝完了第三壇。
「好,來,咱們現在開始比,看誰喝得快,喝得多。」三壇酒下肚,細眼老頭愈加興奮,放開了成風。
「老瘋子,來,喝!」成風悲情怨氣憋了一肚子,大喊道。
那老頭搶在成風前面,弓起長背,雙手舉起酒罈,狂飲。
成風見狀,也是雙手舉起酒罈,昂首挺立,就是干。
月光下,這巍巍鎮北城中一老一少,舉壇對飲,老頭邊喝邊笑,少年邊喝邊哭。
老頭看見成風一邊喝酒,一邊淚流,笑得更加開心,成風見這老瘋子笑得那麼開心,酒入愁腸,哭得更厲害,彷彿把這流浪江湖十年來的酸苦都哭了出來,而再看這細眼老頭,眼裡哪有半絲憂鬱,不知這老頭是經歷人生起伏之後的風淡雲輕,還真就是沒心沒肺。
兩人你一壇我一壇,差不多把酒肆擺在外面的酒都要喝完了,老闆坐在地上哭笑不得。
成風踉踉蹌蹌,舉起酒罈的手開始發抖,似乎是喝高了,果然,酒罈摔碎在地上,成風也隨後倒下。
而那細眼老頭,喝完這一壇看見成風趴在了地上,蹦蹦跳跳,猛烈拍掌,歡快地喊道:「贏了,贏了,贏了!」隨手又扔了二十兩銀子給酒肆老闆,左手抱起成風,右手抱起雲奇,一邊大笑,閃電般消失了。
「咯咯咯...」幾聲雞叫把成風從睡夢中拉出來,成風睡眼惺惺,頭痛欲裂,看看周圍,自己在一個茅屋內,雲奇衣衫不整,昏睡在了爐火邊。
他猛地站起,「奇兒!」一邊驚呼,一邊奔向雲奇。
走進才發現,雲奇雖然衣衫不整,但朱唇上紫色淡去,有了一抹晨曦般的紅潤。
虛驚一場,原來自己的奇兒沒有被非禮。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雲奇的秀髮,看她臉上恢復了些許血氣,內心歡欣鼓舞,奇兒不會死了,奇兒真的不會死了!
他再仔細看看了這屋內,到處擺滿了藥材,傢具就只有一張簡陋的床,屋內除了藥瓶就是酒罈,還有一些煉丹爐。屋外依稀可以聽到溪水歡樂地流淌、鳥兒歡欣的鳴叫。
「嘿嘿,醒了啊。」說話的正是昨晚那細眼老頭。
「老人家,這是哪?」成風禮貌地問道。
「這是我家啊,怎麼樣?」老頭高興地問道。
「呃...挺好的。」成風望了望周圍這亂七八糟的東西,應付道。
「這可是個喝酒的好地方,很多年沒有喝得像昨晚那樣恣意開心了!」老頭開心得像個孩子。
「老人家,昨晚冒犯了。」成風摸了摸疼痛得厲害的腦袋,謙謙君子一樣說道,其實他已經斷片了,完全忘了昨晚喝了多少,發生了些什麼。
「不好玩,不好玩。」老頭直搖頭。「昨晚喝酒那麼瘋狂,還以為你是個豪爽的性情中人,沒想到說話喜歡撒嬌,不好玩,不好玩。」
成風不知如何接話,那老頭隨手扔了一顆藥丸過來,說道:「你一定是頭痛酒還沒醒才會這麼扭扭捏捏,趕快把這藥丸吃了,我等會去打幾隻野兔,晚上咱們繼續喝酒。」老頭又開心地笑說道,臉上漏出了那深深的小酒窩。
「老人家,晚輩成風,敢問您怎麼稱呼?」成風很是尊敬地說道。
「噢,原來你就是江湖中人人都想殺的那個成風!」老頭又興奮了起來說道;「好玩,好玩!以後沒我同意,你就別想死,你死了誰陪我喝酒。哈哈!」說罷興奮地跑出去了。
「老人家,您怎麼稱呼...」成風喊道,但老頭早已沒了人影。成風頭痛得厲害,把細眼老頭扔過來的藥丸吞下,立竿見影,頭痛立即緩了下來。
他坐在雲奇旁邊,仔仔細細端詳著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他辜負了她太多,自從知道自己身世這十年來,他獨行江湖,風也好,雨也好,生也好,死也好,直到查清殺父仇人,得報血海深仇他才會停下腳步。
他擔心自己連累她,才會狠心冷麵對她,而雲奇十年來一直默默跟在成風身後,她知道他擔心連累到她,就選擇一直默默跟在身後,替他分擔,替他受難,十年來只有這一次,她命懸一線,想跟他說上此生最後的幾句話,才會出現在他面前。
十年了,他才發現,雲奇已經沒了稚氣,長得美若天仙,等她醒來,他該怎麼面對她。
成風自己都不知道她醒來該如何面對,但肯定的是,他希望她醒來。
十年來,他想見她,但不能見。而此刻,他能見,卻又不敢見。